凤尾木琴

    季云徵瞳孔瞬间缩紧,身形却没动,连丝毫躲避的动作都没做出。

    陆晏禾若想杀他,那也是——情理之中。

    左右不过是幻境,他也死不了,权且让她出气……

    但当刺目的剑锋袭至眼前,季云徵还是忍不住闭上了眼。

    长风呼啸,寒意四溢,一剑封喉的痛楚并未如期而至,代替它的,是肩膀被人拍开的力道。

    “唰——!”

    刺骨的霜寒越过他,于他身后炸起爆鸣声,季云徵被陆晏禾推开跌在地上。

    他猛地睁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原本立于自己身后,早该被掏心而死的珈容弛睁着没有瞳仁的眼。

    珈容弛在季云徵之前的位置之后,举起的魔刃倒悬于空,方才只差一指之距就可以劈开季云徵的头。

    此时他的眉心被贪生剑贯穿,鲜血从额尖留下。

    “轰——”

    陆晏禾眼神微凝,手中贪生剑光芒大盛处,珈容弛的身影如泥石般轰然坍塌消散!

    那片消散的身影之中,似有一丝黑色魔息从其中逃逸而出,下一刻便被陆晏禾瞥见,毫不犹豫抬手湮灭。

    这一切只发生两息之间,末了,陆晏禾终于转过头看向地上的满身血污的季云徵。

    周围的虚幻之景在陆晏禾动手的瞬间便开始崩解,在她身后化作无数沙砾粉尘消散,如过火的余烬被撩拨腾起的雾。

    于此同时,仿佛时间回溯,万象倒流,季云徵全身的伤口飞速愈合,白骨生肉,血污淡去,连疼痛之感都如幻觉般消弭无踪。

    天魔界,消散了。

    眼前之景不是云岫阁,而是辛栾城郊外一处密林中。

    当最后一缕幻雾散去,天光倾泻而下,林间之风卷着细碎的金芒,穿过迎风摇曳的枝叶落在陆晏禾的身上,细细地描摹着她的轮廓,一袭红裙翻飞似火,勾勒出其纤细挺拔的身姿,身后乌发随风飘扬。

    似仙子临凡。

    季云徵维持着跌在地上的动作,抬头怔怔望着她,此刻连呼吸都放轻,天魔界中的血与火,痛苦与崩溃都在阳光下蒸发殆尽,他低下头,看着陆晏禾手中执着的,灵光流转的贪生剑。

    不是洛归剑,是贪生剑。

    不是幻境,是现实。

    是作为他的师尊,陆晏禾来救他了。

    “师……尊……”他朝她喊出这个称谓,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热。

    陆晏禾走至他面前,抬袖朝他伸出手。

    “来,起来。”

    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碎冰裂,眉眼却带着浅淡的关切。

    “我来迟了,可有受伤?”

    如同普通师尊对于徒弟那般关心。

    “我应该当时先杀了那魔族的,他便也不会再找上你。”

    陆晏禾看着季云徵跌坐在地上呆呆看着她的模样,主动伸手想要拉他起来,却不成想季云徵没有向她伸出手,而是垂下眸,兀自以手撑地站了起来。

    陆晏禾:“……”

    她立刻觉得有些尴尬,正欲收回手,却见那站起身的少年几个快步上前,抬头间双眼炽热地看着她,而后一展双臂将她的腰紧紧抱住!

    “没有……您没有来迟。”

    只低了陆晏禾半个头的少年撞进她的怀中,像是溺水者抱住眼前唯一的浮木,他的额头重重抵在她的肩上,声音闷哑,温热的吐息穿过层层衣料传递而来。

    “那时与今日,您都不曾来迟。”

    只是你救下的这个人,是珈容云徵,不是季云徵。

    【男主黑化数值-280】

    【当前男主黑化值:5980】

    【男主隐藏数值:+50】

    可喜可贺,季云徵的黑化数值终于掉到5字开头——虽然依旧很高。

    但陆晏禾也察觉到,这个男主隐藏数值恐怕并非厌恶数值,除非季云徵真的能够在自己眼前演得出神入化。

    但是即便没有演戏,季云徵撒娇的功夫也是一流。

    和谁学的?莫不是无师自通?

    陆晏禾低头看着季云徵的发旋发呆了片刻,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出安慰的动作,但她方抬手悬在半空,指尖将落不落间,怀中之人开口。

    “师尊……我……”

    季云徵抓住她的衣袖,陆晏禾耳边呢喃声响起,尚未听他说完,腰间的力道骤然一松。

    陆晏禾怀中重量一沉,脖颈间的温热鼻息猝然中断,就发现季云徵整个人朝下滑落,她立即抄住他的膝弯,蹲下身,就见季云徵软绵绵地倒在她的臂弯间。

    她心头一跳,抬手抚上季云徵的额头却被他眉间滚烫的额心印惊住,当即明白是何原因。

    她来时,季云徵就已经将珈容弛重创,明显是动用了别的力量,但身体到底还少年季云徵,因而遭到反噬,见到她之时他已力竭,否则不可能连珈容弛的临死反扑都不曾察觉到。

    陆晏禾将季云徵往自己怀中带了带,衣袍广袖翻飞间将他抱了起来,却意外发现季云徵并不沉,甚至有远不该他这般身子的轻。

    她没有犹豫,将贪生剑往身侧一抛,灵光流转间御剑而起,朝着辛栾城城中而去。

    *

    界外魔宫。

    琉璃为穹,穹顶倒悬,幽蓝火光于灯台中雀跃跳动,白玉阶上舞女隔着纱幔随音律旋开裙摆,似朵朵绽开的森白之花。

    殿中魔族左右安静对坐,金樽杯中光晕沉浮,倒影之中红影晃动,华服逶地,高位之上的男子斜斜倚靠在玄玉鎏金榻上。

    男子容色艳丽,冷白指尖抚过凤尾木琴,指尖拨动,弦音靡靡不绝。

    他的肤色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病态的苍白,眼尾淡淡涂着脂红,心情却是甚好,左侧白皙耳垂下金丝耳坠随着他拨琴的动作微微晃动,坠尾处艳如鸽血的红流转着妖异的红。

    “啪——!”

    琴音戛然而止,琴弦崩断发出颤鸣声,男子微微垂眸,看着指尖被琴弦划拉出长长的口子,红玉般的血珠滴滴落下,溅在琴面之上。

    “咳咳……”

    静默片刻,他宽衣之下纤薄背脊微抖,掩唇咳嗽出声。

    舞女惶恐跪地,下方其余在坐的魔族见之,亦纷纷出席跪下,惶恐道。

    “二殿下。”

    男子身侧的侍女安静走上前,恭敬将一方干净的帕子递来,他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侧眼含笑着接过,然后开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的血迹,又扫了眼底下。

    “诸位大人这般是做什么?都起来罢。”

    “今日来者都是客,何必拘泥于礼数呢?只不过是这琴不合手,反倒打扰了各位的兴致了,是本宫的不是。”

    殿中跪于地的一片魔族皆未起身,大气也不敢喘。

    珈容倾倒也也没有强求,慢慢擦完手中之血,又靠回榻上,突然叹息道。

    “弛大人怕是回不来了,传下去,厚待其家。”

    “是。”他身后的魔侍低头应声,后退离开。

    底下魔族心中咯噔一声,立即明白上头那位的意思——

    珈容弛死了。

    他们心照不宣,都知晓珈容弛是被派去做什么的,心中不免震惊。

    他没能杀了那出逃的七殿下,反而死了?

    “我的那个七弟,想是去了沧澜界内。”

    “只是以他的身份,想必要多遭些罪了。”

    珈容倾说着,抬手又拂过凤尾长琴的琴穗,言语中带着些惋惜。

    “可惜了这把好琴,烧了吧。”

    当长琴坠入火中,刹那间窜起半人高的焰,火舌缠绕琴身,发出爆裂的噼啪声响,木香缓缓飘散逸出。

    传言天魔皇族的二殿下善音律,乐器中又尤其钟爱凤尾木琴,但每一把木琴却都只能在他手中把玩过不了半月。

    这是他的第三百二十三把木琴。

    珈容倾支着头看着燃烧的焰光,沾染上血的木质灼烧后的奇异香逐渐萦绕在他的鼻尖,他的眼中微微划过失落。

    这是为什么呢?这琴,他还挺喜欢的,烧起来的味道,却远不及自己的预期。

    至于珈容弛,虽蠢笨了些,一直以来倒也是意外的好用,如今死得有些浪费了。

    但是……

    珈容倾唇角勾起一丝兴味,将早已愈合的指尖放置自己鼻尖前端,轻嗅着其上尚未消散的血腥之味。

    自己留在珈容弛身上的那一抹被碾碎的残念没能杀掉自己那亲爱的弟弟,但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的气息。

    那是他极喜爱的草木气息,以至于让他勾起了些旧时的回忆。

    血与火之间,那个全身是血,面容有些脏污的年轻女子,持着断了柄的剑与他对峙的倔强的神情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心中又不免涌上可惜之绪。

    当年自己在界中遇到那个女孩叫什么呢?

    她没有在那时死去的话,如今修为想必更加精进了罢?

    自己那好命的弟弟又是如何遇上她的呢?

    他们现在是在一起吗?

    他已许久不关注界内之事,却意外的在此时提了兴趣。

    “去查,如今……”

    他双眼阖上躺在榻间,捕捉着那抹残念消散之时传回来的每一丝感受。

    良久,他才继续道。

    “辛栾城。”

    “打探那里,这两日是否有稀客出现于此处。”

    他有些想要去见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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