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莲山脉的路不太好走。只有些野兽踩出的小道,供一行人磕磕绊绊地往上爬。
江枝心里头揣着事,跟在带路的警员后头一声不吭。常云峰用胳膊当衣架,挂着她的毛绒外套紧跟其后,多次上赶着几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抬头一瞅江枝脸色,又默不作声退了回去。
倒是后头跟着的B队队长有些忍受不了这压抑的气氛,又不想得罪江枝,于是干脆自个往后退了几位,和负责殿后的的警员搭起话来。
“我说这山也忒难走,一步一坑的,咋也不见派人修上一修?”
那警员也是个好说的,话匣子一开挡都挡不住。
“嗨,不没人往这来嘛!县里头烧香拜佛的都爱往南北两边去,庙多香火旺,灵不灵的……倒是没瞅见,也就图个心理安慰。山没人爬,路也就没修的必要。”
“哦。”只听B队队长说了句“原来如此”,又问:“那这东边的山不去,西边的山也不爬?昨个我们过来时抬头瞅见了,翠绿翠绿的挺养眼啊。”
警员想了想:“印象中……也没有吧。可能庙里观里的也知道,再多来些竞争的香火钱也不好分。”
倒也是这个理。
又浅聊了两句,就听队伍前头搁那喊:“咱们到啦!就这山腰上仪器叫得最响!”
再抬头,前方不远处就立着一座破败的道观。等再靠近些,搁外围墙窟窿里朝内张望,目光所及之处遍地杂草丛生,一大棵也不知是枯死还是蛀死的松树待在疑似广场的前院,再加上手掌厚的蛛网,显得阴森森的。
常云峰问带队的警员:“这道观荒废有多久了?”
“得有些年头了吧。”那警员声里带着点不确定,“反正我爷爷那辈年轻时就不爱往这来,到了我爸就更别提了。别说这道观,就整片小莲山脉,还有东郊,本地人都不大来这。”
副队长在一旁插话:“那怎么下头的农家乐就开这边了呢?”
“可能图省钱?再说周边也就东郊还能挤出块空地来,县里也想着要带动东边的经济,所以批地批得还挺爽快。”
江枝没有理会这些交谈,她上前两步来到道观紧闭的大门前,又仔细感受了一下怨气流向。
“是有些怨气,但极轻,不太像是道观自带的。”
“呃,怨?”
带队的警员显然没能听明白这话。常云峰见状,赶紧凑上去找补:
“哦,这位是我们局里的顾问,有些风水方面的爱好。懂挺多的,就是说话一向神神叨叨,还请民警同志见谅。”
听了解释,两名警员一脸见怪不怪地点点头:“所以,各位专家是觉得那地震源……在观里?”
常云峰快速瞥了眼站前面背对着自己的江枝:“啊对。能方便进去看看吗?”
“嗨,这有啥不方便的!等着,我俩给几位开个门去。”
说罢,两名警员一前一后走到道观大门前,把上半身贴住朱漆门板就要使劲,结果还没等人怎么动弹,这门竟然就被推开了。
“奇怪。”常云峰当场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这道观荒了至少百年,按理说门该锈得打不开才对,现在都没使劲就开了,好生古怪。”
B队队长也上前两步:“常队的意思是说,可能有人在此落脚?”
听闻,两名警员齐齐摇头:“那不能够。这荒山野岭的,又没水没电,咋个住人?”
“也可能不是人。”江枝在一旁出声,随后也不管里头破到没地下脚,打头走了进去。
特异处赶紧跟上,又在常云峰的指挥下,一个个拿着怨气探测仪挨个地砖、过道、门廊里头探去。就剩两名警员不明所以地跟在队尾,看一整个“专家团”跟没头苍蝇样到处乱探。
江枝没跟着凑热闹,不知怎么的她内心总觉得有些不安。又下意识地摸摸挂脖上的骰子,最后想了想,还是往常云峰那头去了。刚靠近一二,便听对过有人高喊:
“常队,这里有发现!”
于是又跟着常云峰跑到某个显阴的角落,看人戴上特质手套,再轻轻拨开上头遮盖住的草叶,露出泥地上几个动物足印来。
常云峰蹲下身子,用仪器扫了扫,发现也带些怨,脸上一时有些纳闷。
倒是也跟过来的B队队长,见状不太在意地笑笑:“嘿,我还当是什么呢。看脚印,最多就是个细犬呗!”
这要是搁百年前,一处阴森地发现个动物足印可能还算件大事。但放现在,修不得道的野生动物下场比玄门还惨;就是修了道的,也都随灵脉那么一断、迅速步入衰老期,没几年就噎气下了黄泉。
常云峰又仔细辨认了下这犬科动物的足印,比划大小觉得并非细狗,又考虑是在山里,狐狸的可能性倒是不小。再观其足印,发现肉垫上疑有道小口,还挺方便辨认。
“民警同志,这山上有狐狸吗?”
一名警员稍稍一愣:“野狐狸?哪个可多了,就爱满山乱窜!还有那蛇,爬几米就有。不过放心,放心基本没毒。田鼠我好像也瞅见过一次,一窝那么老大个!也不知道哪里找的粮食,吃得还挺肥。”
说话间,江枝伸长脖子去瞅那狐狸脚印,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倒是脖子上的骰子烫了起来,便装作满不在意地收回头又瞅别地去了。随即趁当下没人注意到自己,快走两步到一偏殿后头蹲着,捧着骰子低声问:
“怎么了当家的?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吗?”
可能是考虑到底光天化日的,顺便开口会吓到旁人,附着奚灵神魂的骰子也没说话,只是在江枝掌心滚了一圈,就又不动弹了。
虽然相公不方便说话,但好歹那么些年夫妻做下来,江枝也知道这里多半有问题,而且极有可能就出在留爪印的狐狸身上。所以当年那事,还跟只狐狸扯上关系?对死地真相不太清楚的江枝倍感不解。
关于死地,早些年也不是没问过躺棺材的死鬼,但得到的要么是含糊不清、要么就是干脆把话题扯开了去,江枝本就不是什么刨根问底的人,又想着怕勾起人伤心事,时间长了也便不再提起。
狐狸啊……
正胡乱想着,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嘈杂脚步声。江枝赶忙探出身去,只见一名警员不知为何大步奔出道观,第二名警员见状,迟疑了会也咬牙跟了过去。装专家的特异处成员多半同江枝一样不明所以,唯二目睹了事件全程的只有常云峰和B队队长两人。
见江太师眼神不善地看了过来,还以为是打扰了她清静的B队队长连忙试图把自己和常云峰撇干净。
“不关我俩事。也不知道那小兄弟到底看见了什么玩意,嘴里喊着‘姑娘,野山不兴爬’之类的话,腿一蹬就蹿出去了。”
江枝听闻眉眼一挑:“后面那个也看见了?”
“应该是没有。”常云峰搁一旁插话道,“等我回过神来,他就已经过去追人了。”
江枝闻言,快步赶到两人面前,又问:“小家伙说看到个姑娘的时候,具体是在哪个位置?”
B队队长朝发现狐狸足印的地方往东墙脚指了指。
江枝大步上前,刚一探那墙脚处气息,便皱紧了眉头。又弯下腰去拨开爬山虎叶子,一个一掌宽的洞从墙根处露出真容来。
江枝暗骂了一声,扭头就往道观外冲去。这可把特异处吓了一跳。常云峰试图去拦:
“哎江太师!您这是瞅见——”
随即便听见江枝搁前方痛骂:“还愣着干啥?!没瞅见人被惑住了?还不赶紧地跟后头追去!”
惑住?谁被惑住?又惑哪门子的住?
娃娃们一头雾水跟着江枝狂奔,倒是常云峰总算是缓过神来。
“您是指,先前的那名民警?!”
都不用转过脑袋往后瞅,江枝也能察觉到小崽们脸上多半傻到可以,为了人不拖自己后腿,不得不出声解释:“我方才观了气,那人见到的哪是什么爬野山的女子,分明是狐狸化形!好骗人出来吸食神魂!后头跟着的小辈也是胡闹!再不赶紧的,两顿自助餐就得上桌啦!”
……
女子、狐狸、化形?合着小说里写的都是真事啊……
打出身就没见过动物成精,三观被冲击到走神的常云峰在奔跑途中莫名想到。
“这世上,真有狐仙?”他傻乎乎地冲江枝的背影发问。
“呸!个屁的狐仙,凭它也配?!混个狐妖都算高看它一眼的!”正前方江枝一路骂骂喋喋,“就是个早死的狐尸,尸骨生出怨气来惹事!”
“真当你江祖宗是死的?胆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拐人来吃,仔细我给你逮到后劈到没有下辈子!”
……话说出来搞事的是狐狸尸骨,那狐狸本身多半要么早入轮回,要么化作厉鬼,早就没啥下半辈子可言了。B队队长难得头脑清醒地想。但想归想,话可不能轻易脱口。
于是一行13人追着警员背影一路往山顶奔去。忽的从西边刮来一阵阴风,江枝脖颈上的骰子顿时向上一跳。可眼下人命关天,江枝既没来得及在意骰子,也顾不上那头顶阴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