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峥仰躺着，看着医院的天花板。

    他对宋初阳真的很差吗？

    岳澜这么说，安泽也这么说，甚至阮舒也这么说。他们都说宋初阳不会原谅他，也不会待在他身边。

    他开始反思。

    沈耀来的时候，就看到他这样一幅死样子，活像是被人给绿了，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

    “喂，你怎么了？”

    霍峥这才偏过脸来看他，眼眸幽深：“沈耀，我对宋初阳很差吗？”

    沈耀挑了挑眉：“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问你回答就是了。”

    沈耀不计较他的态度：“你难道觉得你对她很好？”

    霍峥嘴唇蠕动，给不出来肯定的答案。

    站着的男人就一摊手，耐心地给他分析：“你看，就连你自己都说不出来对她很好这种话，说明你自己也是清楚的。”

    “对一个人好不好，要从什么方面看了。”

    “比如？”

    “比如，身为男朋友你其实挺差劲的。”

    霍峥猛地坐起身，瞪着他。

    “你着什么急。”沈耀失笑：“说实话，你只是对金钱方面没有亏待她，可这些她都不需要。”

    “你给她是你不要的，她要的是感情，你之前不给，所以才会这样。说实话，你并没有尽到作为男朋友的义务。”

    霍峥想开口反驳，被沈耀截住了话头。

    “感情需求你没有满足她，当初在唐茜的生日宴上，光你做的那一件事，就能让宋初阳这样的人遍体鳞伤，再后来，她受伤你没有陪着她，如今你还因为她最介意的阮舒受伤。这些事，在你看来可能不算什么，可对她来说，一定是终身都无法弥补的伤害。”

    霍峥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一样。

    怎么好像沈耀都比他要了解宋初阳？

    “你要是不信，不放代入一下自己。要是你是宋初阳，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污蔑偷东西，会是什么感受？”没有说偷，但性质也差不多了。

    “霍峥你性命垂危，宋初阳去陪青梅竹马的异性去了，你怎么想？”

    霍峥咬牙。

    光是想想，他就要杀人。

    “所以你看，你觉得你对她好吗？”

    沈耀有些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就先解决和阮舒的事情，然后再去追回来。”

    说起来，他们的感情破裂，和他也有点关系，于是他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尽管开口。”

    霍峥开始认认真真的回想和宋初阳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他记得的都是她的好。她第一次满眼发亮地对他说我喜欢你，我爱你，从一开始的满身鲜活，到现在的心如死灰。

    那样明媚的女孩，他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朝自己笑了。

    霍峥越想，越觉得自己混蛋。他低低地在空无一人的病房里笑了起来。

    怎么办呢，就算知道她可能已经不爱他了，他还是要留下她。

    *

    宋初阳表里如一，在安泽面前是什么样，私下回家依然是什么样。

    在还不知道霍峥出车祸的时候，她就订了去M国的机票，准备出去散散心，顺便去看看盛清栩。

    她更想去的是H市，可又怕霍峥找陈旸麻烦，只能绕道先去M国，回程的时候再去看外婆......和宋沁瑶。

    现在去霍峥那里探完病，更是坚定了要离开的念头。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手机上订的票突然就被退掉了。再次订票，依然失败。她不信邪，让圆圆帮她买票，依然失败，圆圆也奇怪，然后给自己买了一张去M国的票，这次成功了。

    “姐，好奇怪啊......”圆圆把购票记录给宋初阳看。

    宋初阳抿紧了唇，隐隐有个念头冒出来，拨了个电话过去。

    霍峥正在计划着怎么处理和阮舒的事，这个时候就看到了宋初阳的来电。

    她居然会主动找他！

    尽管知道宋初阳可能是有事，更有可能是质问他和阮舒的事情，但依然还是有些雀跃地接了起来：“初阳......”

    宋初阳一开口就是质问：“我不能买票和你有关系么？”

    霍峥脸上的喜悦瞬间就消失了：“你打电话过来就是问这个？”

    “如果和你没关系的话，那我对你抱歉。”宋初阳想，她不应该打这个电话的，就算是霍峥，他也有可能不承认，毕竟他总是对她撒谎。

    “是我。”霍峥没有再隐瞒，已经没有必要再和她撒谎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

    “是你想干什么？”霍峥问道：“你转移了许云婷，现在自己也想走了？”他冷笑一声：“你问过我了吗？”

    “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

    “我在这里躺着，你还有心情散心？怎么，你以为我没有回你那小破公寓里去抓你回来，就是从此了断了？”

    “那你想怎么样？”

    “安心在S市待着，等我回去。”

    宋初阳忍不住问道：“如果我今天没有看错的话，你和阮舒的好事将近？”她没有丝毫质问的意思，仅仅只是想说，你既然和阮舒在一起了，那就放了我吧。

    霍峥皱皱眉，暗骂了一声，还是解释：“早上我是没来得及躲开......”

    宋初阳如今知道了，生气没有任何作用，霍峥也不是回因为她的吵闹而改变主意的人。声音很平和：“霍峥，我们谈谈吧。”

    “你说。”

    “你是因为什么出的车祸，我已经知道了。那天晚上我不是危言耸听，我求你了，你都没有留下，还有上一次我出事的时候，你也选择了她，说明其实阮舒在你心里更重要。我没说错吧？”

    这是两人在霍峥出车祸之后，第一次提及这个话题。

    “说过多少次了，我不爱她。”

    宋初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霍峥啊。”

    霍峥就没有再继续说了。

    “你怎么理不清自己的心呢？”宋初阳列举着阮舒在霍峥心里更重要的证明：“你一开始找上我，是因为我和阮舒某些时候有点像对吧？阮舒每一次找你，你都会去帮忙，哪怕上一刻我们还在上/床；不管多晚，她来了电话你都会过去，她家的公司出事，你也会第一时间赶过去；不管网上怎么说，你从不澄清和她的流言，只清理对她不利的新闻，我没说错吧？”

    男人静默，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是这样的。他总是这样，对于宋初阳的指责无可辩驳。

    “我不爱她。”霍峥很清楚这一点，他从前以为自己爱阮舒，后来发现自己好像喜欢宋初阳，对比之下，他觉得从前对阮舒根本不能算是爱。

    他没有对阮舒撒谎，从小到大没有多少能喜欢的东西，喜欢的手办和模型都被老爷子丢掉了，只有阮舒，是他真心想对她好、却不会被老爷子斥责反对的一件事。所以对阮舒好，老爷子对她的看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自己真的愿意对她好。

    因为小时候的陪伴，霍峥对阮舒有种没有底线的宠爱和宽容。哪怕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哪怕知道她在媒体面前抹黑宋初阳，他也从来没有什么动作。

    甚至因为他自己的私心，他希望宋初阳能知难而退，乖乖地让他养着，不要再执着于拍戏。

    阮舒对他来说，象征着某种自由和执念。

    他如今依然不清楚自己对宋初阳的喜欢或爱，能有多深、能维持多久，可他唯一确定的是，他不爱阮舒，也不会像对宋初阳一样，产生这么强烈的占有欲。

    有了对比，他才发觉，原来他对阮舒，不是爱情。

    宋初阳不再和他争执是不是爱阮舒这件事，只是陈列出一个事实：“但她依然比我重要，不是吗？”

    “退一步来讲，就算你不爱她，她在你心底依然占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位置，远不是我能相比的。抱歉，我无法接受我的另一半心中有一个比我更重要的青梅竹马。”

    “她对我来说，是不一样的。”霍峥试图让宋初阳接受阮舒的存在，“我不会和她发生任何除了妹妹亲人以外的不正当关系。”

    “是吗，那你们接吻算是不正当关系吗？”宋初讽刺地笑了笑。

    “那是我没来得及躲——”

    她打断他：“霍峥，就算你这么想，她也这么想吗？你们难道不是已经开始议婚了吗？”

    “我会解决。”霍峥沉声道。

    “可是我不再相信你了。”宋初阳语速很快，她笑了笑：“你的信用在我这里已经破产，说出口的任何话都要打折扣。”

    “而信任一旦崩塌，再建立起来就很困难了。”

    “更何况，我们断了，对你对我都好。你工作上遇到很多麻烦吧？我听说你爷爷很喜欢阮舒，正在极力撮合你们二人。”

    “霍峥，接受现实吧，留下我，你只会更累，更加的得不偿失。”

    宋初阳语气冷静得好像不是在说自己的事，并且完全从霍峥的角度出发，偏偏说得每一点都是霍峥正在面临的，精准地戳中了他的软弱之处。

    似乎没什么理由留下她了。

    可霍峥不愿意。

    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从小到大，看起来拥有很多东西，但失去的却无法用外在条件弥补。宋初阳是唯一一个，他不因为权势利益，极力想到得到的东西。

    他不愿意放开宋初阳，就算他自己知道他对宋初阳很差，也不愿意放她离开。

    霍峥就是这样一个人。

    “不。”他说。

    “那你让我先买票，难道还担心我一去不返？”

    “等我好了，我会陪你一起去。”霍峥并不退让。

    几番争执无果后，宋初阳挂掉了电话，没有再和霍峥联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