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阳去看过几次许云婷，但对方已经完全不认识她了，不过也许是因为宋沁瑶在，她不再对宋初阳歇斯底里，只是彻底地把她当成了陌生人，看见她的时候，就像个慈祥的老人，会招呼她吃东西。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病情倒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宋沁瑶作为女儿，不说称职，但至少会让许云婷感到快乐。
许云婷只认识宋沁瑶一个人，也能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女儿，但完全忘记了中间的二三十年，时间错乱，只依稀记得宋沁瑶被拐之前的零星事情，这种情况下，两人居然也能谈得很融洽。
这就够了。
宋初阳淡淡地想，宋沁瑶对许云婷的态度远比对自己来得温和有爱，比她之前期盼的要好上太多了。
人得知足。
“在这边待了好几天，我得回去了。”
“不多待几天？还没有带你逛完呢。”
“下次吧，距离我下一次过来不会隔很久的。”宋初阳歪了歪头：“已经有人看我不顺眼了，再待下去，我怕他打我。”
陈旸一转头，看见穆正霖高大的身影，笑了。
宋初阳伸出手，用力拥抱了一下陈旸：“谢谢你。”谢谢你愿意伸出援手，谢谢你愿意照顾我的亲人，更谢谢你愿意冒着得罪霍峥的风险帮我。
陈旸的声音柔和下来，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不用谢。还是那句话，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找我。”
她眨了眨眼睛，陈旸清楚地看到她眼中悬而未落的水光。
“嗯，你能照顾外婆，已经是帮了我最大的忙了。其他的，我先自己处理，不行的话，我就来投奔你。”宋初阳没有直接拒绝对方的好意。
陈旸能这么说，某种程度上已经接受了她作为自己的亲人，宋初阳也就没有那么疏离了。
眼看不远处的男人大跨步的走过来，宋初阳赶紧让两人分开：“好了我走了。”
陈旸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过来的男人抓住了手，强硬地在宋初阳和陈旸两人之间分开了一个巨大的缝隙。
宋初阳笑得有些悻悻：“我只是表示感谢。”
“那你直接谢就好了。”穆正霖哼了一声。
宋初阳摆摆手：“那我走了。”
“什么时候的飞机，我送你。”
“不用啦，我明天一大早就走，你们好好休息，下次过来我再来找你。”宋初阳摆摆手，很自觉地回了酒店。
陈旸明显感到抓着自己手上的力道紧了紧，便很亲昵地挽住他：“好了，她走了。”
“早该走了。”穆正霖不悦。
本来他和陈旸两人都很忙，平时见面的时间都嫌少，现在陈旸还要抽出时间来陪这个小鬼，他们这几天都没怎么好好在一起。
穆正霖把玩着他的手，细细的摩挲着陈旸无名指和小指指缝中不起眼的小痣：“如果她不是你妹妹的话，我让你俩一起好看。”他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妹妹”一点儿都不在意，甚至是不耐烦的。
如果可以，穆正霖希望陈旸永远只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把注意力其他那个声名狼藉的母亲和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兄弟姐妹身上。
但陈旸和他不一样，如果是穆正霖，他不会在那些曾经放弃过自己的人身上在残存一丝丝的情感，更别说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妹了。
所以穆正霖和自己的父母家人之间，没有任何的情感羁绊。
但穆正霖觉得陈旸的柔软心肠值得呵护，不应该对他要求过于严厉，为此他愿意退让。
陈旸好笑：“你当初是怎么看出来的？我和她见过两次面都没看出来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宋初阳觉得他亲切不奇怪，陈旸在生意场上混久了，好多人都觉得他亲切，这是他与人相处的一种模式。但陈旸对宋初阳，就真的只是感激而已，并没有什么心灵感应或者特殊之处。
“你们的眼睛长得很像，她和你母亲长得也有几分相似之处。”穆正霖亲了亲他手上的那颗小痣：“而且，我无意中看见她的手上也有和你一模一样的痣。”
“......”陈旸仔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在照顾宋初阳生病的那两天，他看到过她手上的痣，很小，也没放在心上，也没有和自己手上的痣联想到一起。
还在同一个位置，他的是在无名指和小指之间，宋初阳的痣是在无名指和中指之间，颜色相似，大小相同。
有点神奇。
“我都没有注意。”
穆正霖就把他的手拉起来，张开，在那个位置蹭了一下，又合上，就看不见了，本来就是很小的痣。“你自己不关注，也没有其他人看见过吗？”
陈旸觉得痒，笑起来：“长在这个位置，又这么小，哪有人会一直盯着别人的手指缝看的。”
穆正霖就满意地重新把他的手扣上：“我也是在你拉她手的时候看见的。”
陈旸头皮一紧：“那是给她递药片。”
“嗯，我又没说你什么。”两人十指相扣，一起上了车。
穆正霖边开车边问：“你真的准备要管她吗？”
“怎么？”陈旸偏头看他。
“霍峥不会放过宋初阳的。”
陈旸静了静：“他也不是没有弱点吧，我考虑过了，他在这边的影响有限，我也不会傻到直接和他对上。”
“那个丫头这么重要？你和她之前都没见过几次。”虽然穆正霖也很感激宋初阳救了陈旸，但陈旸为她这么尽心竭力，穆正霖就有些不开心了。
“也不是吧，”陈旸斟酌着措辞：“一开始就只是感激，当时车辆漏油了，她要是没把我拉出来，我说不定会死的很难看。”
穆正霖不爱听他说“死”字：“只是感激？”
“嗯，一开始是感激，后来觉得这人是个好人，很好相处。名利场上见得人多了，很少见到这种不带任何目的的对一个人好。”
“再后来，你说我们之间可能有血缘关系，我就觉得很奇妙，一点都不排斥。”他对陈家的任何一个兄弟姐妹都很厌恶，他认定的亲人，只有宋沁瑶。
可宋沁瑶对他的亲情，不知还剩几何。大约人都是寂寞的，总是向往一些美好的东西，陈旸小时候也曾经做过家庭美满的梦，父母相亲相爱，如果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再好不过，他会带着她/他一起玩，好好照顾好她/他。
可惜现实那样残酷，亲父是个畜生，生母还好，只是已经被陈家的那群畜生磋磨得扭曲变了形。然后陡然间出现了一个他想象中的妹妹，样样都好，正直善良，聪慧通达，样样都是他曾经梦中的样子，于是他就忍不住地想帮她一点，再帮一点。
他也曾经慎重思索过要不要掺和到这件事里面，霍峥实在不是个好惹的人。生意场上谁不知道他的名字，手段狠辣不输穆正霖，要不是霍家人心不齐，不像穆正霖一样能完全掌控家族，几乎就没有可以抨击的地方。
完全掌控霍家的霍峥真要是和穆正霖对上，两人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
但谁让霍峥有个拉后腿的家族呢。就凭这一点，陈旸也敢碰一碰，他过去做得事情哪一件不危险？他从来不怕。
穆正霖静静地听着，冷不丁地问：“你把我放到哪里了？”
“嗯？”
穆正霖再次重复：“所以你一直是把我排除在外吗？”他想了那么多，就没想过让他帮他？
“......”陈旸陡然间明白了自己错在哪里，立刻开始补救措施，他亲了对方一口：“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可以处理。”
穆正霖绷着脸，平时就不苟言笑的脸现在看起来更加带有威慑力。
陈旸的血液里就带着偏执和疯狂，他会对朋友很好，只是从来不惜命，也不珍惜自己，阴暗的那一面被他的道德修养压制住了，可他一旦决定要做什么的时候，就开始暴露本性，挑战自己和他人的底线。
陈旸很擅长爱别人，但是不爱自己。
他哼了一声，决心回家要帮他长长记性。
车子越开越快，飞一般地驶过他们住所的必经通道。
*
这是宋初阳自第一次提出分手后，过得最安心的一段时间。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天影娱乐希望和她续约，被她拒绝后，办理手续流程就磨磨唧唧的，以她之前拍摄签约过的作品为由，迟迟不肯发声明。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
但宋初阳的工作已经开始以个人名义接了，有眼尖的网友发现她的微薄主页上的商务邮箱已经换成了工作室的邮箱，只是没有出正式声明，因为最近新闻太多，这件事没有什么水花。
宋初阳以为霍峥可能是还有些不甘心，所以才迟迟不发通告解除和公司的关系。
她低估了霍峥的偏执。
在一路宣传过后，宋初阳决定开始接新的本子，新的经纪人姓夏，叫夏军，和她正在磨合期，说不上不好，但至少没有像之前那个一样，光明正大地给霍峥打小报告。
直到这个时候，宋初阳才体会到霍峥的无耻，还有他的手段。
起因是夏军和她联系了几个投资人和导演，约在一起吃个饭。
这很正常，剧本开拍前都会和剧组沟通，私下见个面看看本人是否合眼缘，是否适合这个角色。
地点还是在夜庭。
宋初阳对夜庭这个地方有点犯怵，上一次那个王姓投资人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但地点是对方定的，她和夏军也不好推辞。
她只能安慰自己，S市有很多人喜欢在夜庭谈事情，又不是所有人都那样，她之前也来过，没什么事，再加上有夏军和她一起，门外还有个保镖在，安全感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