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宋微澜回到书店后张哥就离开了,做完所有工作后,她坐在了收银的位置。
没多少顾客,她明目张胆地开起了小差。
从包里拿出昨晚没做完的翻译题,又琢磨了起来。
再抬头是被电闪雷鸣惊醒的,外面已是漆黑一片。她记得晚上店里还有一个坐在里面看书的女孩,对方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
门口灯光照射下能看到大雨倾盆而下,狂风大作,门口那棵法桐枝干随着狂风没有节奏地摆动着。
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10,她扣上书大呼不好,早已过了下班时间。
她下意识收拾东西就想走,但这样的鬼天气怎么走?店里有备用伞,但外面现在这样的天气有伞也会被淋湿。
可是……不走的话留在这里过夜吗?
她朝上看着没什么天花板能看到二楼的店,怎么看都觉得诡异,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万幸的是这场雨来得快走得也快,她将店里的电器都关闭并几次三番确认,最后还是拿了一把伞背上自己那水蓝色的双肩包朝外走去。锁门的时候她不放心又反复确认大锁也已锁牢固才快步离开。
好冷,她裹紧外套打了个哆嗦。
地面上都是刚才被风雨打下来的枝叶,湿漉漉不成规律地躺在地上,树上偶尔还往下滴着几滴雨水。
越靠近学校,小巷子越多,安大后门的商业街其实是由一个村子扩建而来的,美食街的小摊贩多是村民,这几年虽然道路店面有所规整,但还是有很多面貌老旧破烂的地方。
宋微澜一路走过来,小摊贩们早已收摊,右拐进小巷子的时候,里面漆黑一片,她捏紧牛仔外套衣角,用力地从嗓子眼咽了一口口水下去。
做好心理建设后又朝四周望了一圈,绕过几处水坑走到半米处那根贴满小广告的坑洼不平的电线杆子下,从一堆垃圾旁捡出半截早被雨泡湿的砖头拿在了手上。
她直视前方,脚步很快,周围静得可怕。
越往巷子里走,她越觉得不对劲,隐约听见有声音。
衣服下胳膊上的汗毛竖起,大脑一片空白。
越靠近声音越明显,好像是动物的叫声,叫得很凄惨,她心里发毛握紧了手里的砖头,心里咒骂这该死的路灯怎么偏偏在今晚坏了。
一道黑影笼罩过来,她大脑已然宕机,下意识就举起了右手那块砖头朝来人砸去。
只见对方敏捷偏过头。
“宋微澜,你要我的命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她睁开眼睛,容弋穿着白T,湿发下是发红的眼睛,他全身被雨水打湿,怀里是一只用黑色外套裹起来的白色小猫,只露出了头,眨巴着那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
“怎么是你啊!吓死我了。”她如释重负拍着胸口说道。
他怀里的小猫又呻吟了一声,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他见状与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她怕猫。
“回学校看见它被灯牌压住了,一直惨叫。”
她把刚才打开的手机电筒往前照了下,果然这家小旅馆的招牌掉了下来。
“它一定很疼。”她有些心疼道。
继而手电筒的光照到容弋那双修长如玉的食指上,指关节似乎被磨破,泛着红紫色,他整只手几乎都藏匿在黑色外套下,宋微澜并看不真切,以为是刚才救小猫被灯牌擦伤的。
见女孩的眼光循来,容弋以极快的速度收回手指,继而问道:“你知道附近哪里有宠物医院吗?”声线有些沙哑。
她依稀记得书店往上走的商场附近好像有家宠物医院。
“就在商场附近。”她指了一下大概的方向,手滞在半空,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这个人被悲伤笼罩着,仿佛受伤的不是小猫而是他。
于是,她同情心泛滥,开了口:“我带你去吧。”
算了,什么封不封寝的,先救命吧。
“谢谢,我手机也没电了。”好像就等她开口说这句话了。
宋微澜把手举得很高,以便能给他撑到伞,但他太高了,没一会儿她胳膊就举困了。
头顶上声音响起:“不用给我撑,雨不大,你给它和你撑着吧。”
“好。”她也没和他再客气。
又走了约莫二十分钟,终于看到一家开在二楼的宠物医院招牌亮着。
店名叫“爱它”,24小时营业。
店里总共两个人,一个前台,一个值班医生。
前台正在打瞌睡,医生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医生,带着黑框眼镜,黑眼圈很重,看起来像是已经熬了几个通宵了。
“小可爱怎么了?”医生注意到了小猫的爪子受伤,带上橡胶手套朝受伤那处看去。
“它被广告牌砸伤了。”容弋说道。
白色小猫蜷缩在容弋怀里,瞪着大大的眼睛流露着恐惧,不肯出来。
“这是流浪猫吧?先把它放在床上。”医生问。
“对。”
仔细查看过伤口后医生又开了口:“很幸运,没骨折,只是有些擦伤,清洁一下消炎就可以。你没被挠伤吧?”
“没有,它很乖。”容弋回答。
“没有就好,你去洗个手消一下毒,流浪猫身上的细菌比较多。”医生转头对容弋说。
“等等。”他正迈开的腿停住,看了一眼宋微澜。
“医生您帮忙看一下他的手吧,好像有些擦伤。”宋微澜说道。
“怎么回事?来我看看。”医生一把将容弋拽回。
“没事。”他用左手捂住受伤的右手,一脸无所谓。但宋微澜比他更快:“怎么搞的都这样了。”
医生凑近一看,他的右手皮都蹭破了,还有些大大小小的伤口,看起来有些吓人。
“帅哥,你确定这是救猫留下的?”医生质疑的语气。
容弋挑眉:“不然呢?”
“我看倒像是打架……”
医生确切地说,颇有一股不允许任何人质疑自己的专业能力的感觉:“别瞧不起我是兽医,基本的一些医学常识还是懂的。”
“你打架了?”宋微澜惊讶。
“没有。被广告牌蹭的。”他回答,一脸死不认账的样子。
医生摇头笑了笑也不打算拆穿,心里想着这小伙子肯定怕被女朋友知道训他一顿。
正常嘛,这个年纪的男孩都好面子。
医生给容弋涂了一些碘伏,那双净白的手瞬间发紫:“我去冲一下手。”容弋给宋微澜示意了一下左手。
刚才不小心左手沾到碘伏,黏糊糊地。
宋微澜点了点头。
容弋出去后,医务室的气氛瞬间活跃,医生情绪明显高涨,开启了吃瓜模式:“小姑娘啊,你男朋友帅是帅,但是感觉挺难相处的。”
有吗?她回想了一下两人位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似乎都是容弋开启主动社交模式,他是天生的社交高手吧。
缓过神来,她立马否认:“没有,他不是我男朋友。”
医生留了个懂得都懂的眼神走到电脑前坐下。
恰巧容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宋微澜心里一紧,但他目光无异,径直走了过来。她想应该容弋也没听到刚才的对话。
“我建议你们给它做下全身体检,驱驱虫。还有你们后面打算送它去哪里?”医生问。
这个问题两人还真没想过,他们都是学生,也不可能收养小猫到学生公寓。
看着两人迟疑的样子,医生心里顿时明白,来他这里看病的很多都是学校的流浪猫流浪狗,学生们心善送过来医治,但最后送它们去哪成了难题。
“这附近有个流浪猫救助站,爱心人士组建的,你们可以送它去那里,比流浪在外面吃不饱饭的好。”
“谢谢。”容弋开口道,“还有,就像您说的,给它做□□检吧。”
“好。”
再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猫被暂时放在那里治疗了。
虽然已经凌晨,但夜晚在霓虹灯的映射下显得没那么深不见底。
“今天谢谢你陪我过来,不然那个小猫就惨了,你是它的救命恩人。”
头一次听到容弋说这么诚恳的话,宋微澜也不敢戴上这高帽子,连说没有。
沉默了一分钟后,他开口:“公寓这会还能回去吗?应该关门了吧?”
宋微澜咧了一下嘴角:“宿舍11点就关了。”
容弋朝自己左手的腕表看去,已然凌晨一点了。
“对不起,呃……”他有些歉意。
“我回书店吧。我就在这附近的书店兼职。”第一次从容弋嘴里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她觉得有些稀奇,但她一贯秉持和平友爱的原则,抢先说出了解决方法,以减轻对方的愧疚感。
“那我送你过去。”他说。
“好。”宋微澜没有拒绝,望着凌晨时分空空荡荡的街道,她万不敢一个人走夜路。
回去的路上宋微澜走得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
宋微澜取下肩上的书包,从最外围的小包里取出了钥匙,“啪嗒”一声,几小时前上锁的大铁锁被再次打开。
“我到了。”她转头说。
“嗯?”他回过神:“好,早点休息。”说罢他便扭身准备离开。
宋微澜望着那抹高大有型的身影,他穿着短袖,右手腕上搭着那件还没完全干的黑色外套,步子走得晃晃悠悠,整个人一点点开始缩小。
回想起来,他不似往日那样和自己开玩笑,看起来也并不开朗。今晚容弋那抱着小猫失魂落魄的样子在宋微澜脑海里重复播放。
她没忍住:“你……”
“嗯?”听到她的呼唤他迅速回过头,眼神有些异样的亮。
“你是回学校还是?”她问。
“我啊,你不是说都封寝了?我随便转转,看哪里能睡一觉。”
他偏过头试图在寻找一个能住一晚的地方,宋微澜知道他没地方可去了。
“你要不……也在书店将就一晚?”
“嗯?”他挑眉。
她瞬时慌了神:“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没地方去,毕竟现在学校也关门了,你可以在书店凑合一晚,书店有好几个沙发……”
她看着容弋那了然的表情,觉得自己越解释越乱……
“你对不是你男朋友的人一贯都这么好吗?”他问,双手插兜,右边嘴角上扬,很痞气。
她分寸大乱,知道容弋听到了晚上和医生的对话,可他们确实不是男女朋友啊。
“我……”她又语塞,容弋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她不知如何应对。
在她绞尽脑汁的时候容弋一脚踏入店门,看着她勾起唇角:“那就谢谢宋老师的收留了。”
宋微澜杵在门口抓耳挠腮,又懊恼刚才邀请容弋进来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这,里面有监控……”她没厘头地说了一句,实际上监控已经坏了好几天了,老板说假期一时也找不到人修理,就暂时搁置着。
容弋已经坐在沙发上,手里抖着黑色外套的手滞在半空中,回过神来,挑眉道:“我要是想对你做点什么,你觉得监控有用吗?”
他余光扫了一眼那黑黢黢的监控,连个红点都没亮,这小丫头片子骗人也不动点脑子。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老板装了监控,书店都会装的,你知道的。”宋微澜红了脸,磕磕绊绊胡说一通。男女共处一室,是她以前从未干过的事情。宋微澜,你真是出息了。
听着她极力的解释,他笑说:“知道了。”
“阿嚏。”说罢容弋便打了一个喷嚏。
她见状打开了空调暖风。
紧接着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件宽大的灰色外套递到他面前:
“喏。”
看着某人有些迟疑,她继续说道:“我工作服昨晚刚洗干净的,你要是不想明天感冒更严重就别穿。”
话音刚落,他立刻抢了过去:“谁说我不要的。”
“你睡这里吧。”她指着手边的小沙发说道。
还好老板往这里多放了两张沙发,要不今晚都没得睡了。
话音刚落,她看向容弋。
一身腱子肉映入眼帘,她立马转过头着急说:“你干嘛呀。”
“湿衣服贴在身上难受。”他懒懒说。
“那你也不能在这里换呀。”她原本升高的语调继而减小:“都说了有监控。”
“那我去卫生间。”说着他又朝卫生间方向走去,又绕到了她眼前。
她气鼓鼓地说:“算了,你赶紧在这里换吧。”
看着她不知何时红透了的耳根,他嘴角上扬,换上了那件宋微澜眼里“宽大”的工作服。
再转过来后看到身高188的容弋穿着那件灰色拉链外套,她觉得滑稽无比,仿佛大人硬穿小孩的衣服,衣服太短,他太高。
宋微澜捧腹大笑,容弋也无奈笑了,说着就要换回他那件潮湿的T恤,宋微澜拦着不让。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这么纯粹的笑,没有任何负担地。
房里只开了一束暖光灯,照射出的光洒下是刚刚好不会太亮也不会过于暗的亮度。
宋微澜把牛仔外套脱下盖在身上,里面的衬衫有些潮湿,裹着她上半身。
她不敢有所动作,两人背对着,她提高警惕一直不敢睡。
不久后在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中容弋转过了身体面对着她。
宋微澜不知何时也翻身过来面对着他的方向。
昏暗中她的侧脸被柔顺的长发遮住了一些显得很恬静,但眉头还是紧皱着。
身上那件牛仔外套斜挂在身上,修身的衬衫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展现得淋漓尽致。
意识到自己的目光过多停留他迅速转过头,心里暗暗苛责自己像个变态。
而后他望着天花板,想起容柏国以及那个女人。
心里异常烦闷。
为了不打扰熟睡中的女孩儿,他以极轻的声音起身悄悄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透过层层图书后的玻璃,看见他靠在墙上手边那抹猩红,心事重重。她睡眠极轻,容弋开门的时候她便醒了。
他再进来的时候看见女孩还“熟睡”着,刚才的外套却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他捡起外套给她轻轻盖了上去,随后又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张沙发上。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宋微澜的手紧紧攥着,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他刚才裸着的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