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传来，声音却有些奇怪。

    步子很沉，音频偏低，音量较大……男性，总重量在两百千克以上，大概率携带重物，步频很正常，力量很大，可能不是人类……

    莉莉娅丝心里计算着，大门却随着一声巨响塌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进来，一手提着一个人型物体。

    不待她分辨，其中一个就被砸到了结界上，于是就看清了洛克的那张脸。

    “这家伙的血用来破阵，开个门，给你送解药，少喝点乱七八糟东西。哦，我叫平等院凤凰，你异父异母的哥，这是信物。你妹我也给你带来了，诺，这里。”

    莉莉娅丝有点蒙，眼前的这个人的话如果属实，几乎是把她的计划全盘打乱，但她还是很快镇定下来，让对方把骨剑丢过来。

    疑点很多的，但骨剑的材质和上面的文字几乎不可能作假。重新梳理计划，却发现简化了好些步骤，直接跨出了一大步。

    况且木已成舟，也只能这么走下去了。

    “为什么这么帮我？”

    “反正结果都差不多，想让你少受点罪。”平等院凤凰甚至懒得想借口，骨剑加上莉莉安娜，事实比语言更加有力，“对了，赫菲斯那老东西还挺难对付的，我打不过，但可以帮你照顾你妹妹……不过要看你是更信任我还是更信任维克那狗东西喽。”

    莉莉娅丝略沉默了片刻，道：“我选你。”

    “得令！”

    ·

    有解药在，又提前收拾了洛克，出去的时间比预计里提前了很多。

    莉莉娅丝走出结界，却见男人抽出一把刀来，她立即警惕起来。

    见状，平等院凤凰笑道：“借你用的。”

    一条藤蔓探出去，将刀卷过来。

    “好刀！”

    “那当然，一般人我都不借的，打赢了记得还我！”

    一切都太顺利了。

    莉莉娅丝对感情、情绪的感知并不是很敏锐，但对方对她的好感和那种熟稔的态度太明显了……就好像和她已经认识很久了，而且更诡异的是，直觉也告诉她，对方可以信任。

    想了想，她决定相信自己的直觉。

    “接下里我帮你通知丽塔，对吧。”平等院凤凰抢在她开口前说。

    莉莉娅丝点头。

    “哪里汇合？”

    “矿山区。”

    “别真死了啊。”虽然明知道结果，平等院凤凰还是忍不住提醒了那么一句。

    “我会活下来的。”

    ·

    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声中，堡垒的支柱扭曲断裂，上城区歪斜着倒塌；金属碎片燃烧着坠落，仿佛下起了一场火雨；而后，堡垒坠落，大地龟裂。金红色的火焰席卷了天空，高处的人直接碳化，金属如火中蜡烛一般熔化，一道道金红色的瀑布流淌在银灰色的外墙上，所过之处，只余哀鸣……

    平等院凤凰静默了一瞬，移开了目光，穿行在混战的人群里，一边躲避维克的搜索一边往矿车的方向跑——不久前他遇到了这个疯子，对方一言不合就动手，还他妈的放冷枪偷袭。

    结合了血族技术的造物，威力比普通热武器大得多，偶尔还夹杂一点生化类攻击，而且对方不知道磕了什么药，身体也得到了极大的加强。数珠丸不在手里，又带着莉莉安娜，施展不开，于是走为上计。

    跳上矿车，阵法启动，带动车轮。

    前方，火焰漫卷了天际，烧出一场壮丽的晚霞。

    ·

    平等院凤凰赶到的时候，余晖已经燃尽。

    六根长锥钉入赫菲斯的体内，阵法共鸣，加深束缚——不久前用来对付莉莉娅丝的武器，此刻为他自己敲响丧钟。

    察觉到有人接近，莉莉娅丝才松开赫菲斯的脖子。她身上多处焦黑，像从火化炉里走过一遭，左手的情况更是惨不忍睹，只剩下一层附着焦黑残肉的骨头，像是一根被大火烧尽了枝叶的枯树枝。

    目光触及平等院凤凰，她轻轻牵动唇角，道：“你要来补几刀么？”随着肌肉的移动，嘴角残留着的金红血液滴落，脸上碳化的皮肤微微龟裂，黑色的碎屑簌簌的落下，被风吹散……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她整个人就会碎掉。

    平等院凤凰一时无言。

    他验证了自己的推测，却没有料到战局会如此惨烈。

    血族的力量和精神息息相关，所以当同族的血液被摄取后，也相当于吞噬了对方灵魂碎片，微量或许影响不大，但大量的吞噬必然影响精神的稳定性——所以血族才会以混血的血液为延续寿命。

    莉莉娅丝前期的战斗大抵都是这样以命相博，然后不得不饮鸩止渴。

    赫菲斯的残魂自然会反抗挣扎——就像卡莱纳一样，过被那份“回溯”的力量困在这段记忆里，一次次地上演着循环。

    这份力量其实是在保护着莉莉娅丝。

    但作为外来者，他的闯入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回溯与循环——卡莱纳的逃脱很可能和他有些关系。

    那么这一次，他要把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

    ·

    “好啊。”

    朱雀剑自胸口飞出，落入他的手心。赤色的火焰包裹着剑身，又在贯穿赫菲斯之后，迅速将他吞没。

    莉莉娅丝脸上却浮现出几分痛苦之色，耀眼的鎏金色在那双暗红色的瞳子上绽放，很快吞噬了原本的瞳色。痛苦之中，又多了两分扭曲的愤怒，然而愤怒的表情还没做完，暗红又重新覆盖上来……两色交错，像是两个不同的灵魂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而在这场争夺里，莉莉娅丝的身体也在进一步恶化，似乎真的要碎掉了。

    平等院凤凰握着朱雀的剑柄，往外抽出一寸……

    “竟然是……约……塔，你是谁？”随着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莉莉娅丝挥刀砍来，动作却又收在了半空。

    而这一刻，平等院也恰好将数珠丸收进了“武器匣”，又重新唤出。

    莉莉娅丝空手扑来，枯枝一般的手盖在他握剑的手上，猛地加力，又将剑狠狠地往里推了几寸。

    灼人的火焰沿着胳膊，蔓延向上。

    刀叮铃咣当地掉在地上，空出的手臂将莉莉娅丝揽入怀里，阻隔了蔓延的火焰。

    目光交汇间，平等院凤凰在那双暗红与鎏金交织的瞳子里，看到了冷静的疯狂。

    “凤……”龟裂的嘴唇轻轻翕动，音节还未吐完，世界倏忽定格。

    他恍惚听到了某种屏障破碎的声响。

    随后，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扭曲，随后破碎、重组，铺陈出流淌的画卷。

    身着华服的的血族欢歌宴饮，高脚杯碰撞，溅出猩红的液体；锋利的刀子划开瓷白的皮肉，取出玉色的骨；长锥一次次贯穿身体，尖锐的疼痛重叠交错；少女紧握蛇杖，瞳子映出一张张轻蔑的脸孔……

    他坠入了画卷。

    海量的信息在一瞬间灌入脑海，涨得他头痛欲裂，几近昏迷。

    忽而，柔和的气息将他包裹，隔绝了纷繁的信息流。

    于寂静中，他听见低低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