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吊灯洒下暖黄色灯光,模糊了她一身棱角,那是岑政第一次从她眼里看到这样的神色,无奈中带着妥协。
接过她手中的筷子,他自嘲,没想到林俏现在还愿意给他做碗长寿面
“谢谢”他把筷子搁在碗上,林俏看他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于是直奔主题“我有话要跟你说”
岑政意料之中,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说让我和你在一起我答应了,所以我是你的女朋友,对吗?”
“对”
“但是岑政”林俏加重语气,缓缓道出“我们不是健康的男女朋友关系”
“所以?”他盯着她,不以为然
林俏也波澜不惊“我认为我们两个都没有必要履行男女朋友的全部义务,你如果那一天真心喜欢上别人,你可以随时结束这段关系,不用告诉我……”
岑政目光沉冷打断“你说的全部义务指那些?”
终于问到这一步,林俏到这有了点波动,错开他的眼神“就是心理和…生理方面的需求”
岑政听明白了,舌尖抵着牙根半晌,语气凉薄反问“你的意思是,想让我有女朋友了还当和尚?”
他不指望等到林俏的答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一只手放在膝盖慢慢攥紧。
“我三岁的时候父母分居,六岁我妈彻底去了国外定居,小的时候经常挨打”
他向后倚在椅背上,眉眼清冷出尘,冷淡的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上小学被爷爷扔到寄宿学校,一个月回一趟院里,十五岁一个人去美国留学,接着申请大学,一直到现在,正接手家里一个公司,明天李敬山来北京,只带你一个人,你的业务和工作依然在正轨”
林俏一顿,没想到他会说他的过去。
她一直觉得岑政有种超能力,别人三分说成十二分,他却是十二分说成两分,绝口不提自己多年来辗转求学,背井离乡的艰辛,从小遭受家庭暴力,到他嘴里说出来,仅仅是挨了几顿打这么简单
“我不知道段嘉琳跟你说了什么,我不是话多的人,有些话,我也只说一遍,你说我们的关系是不健康的,规则你定,遵不遵守是我的事,最后不管你怎么定义这段关系,你可以不履行所谓的义务,但我,有自己的想法,请你一样尊重。”
每次谈话,林俏已经习惯不论怎样都是落到他来主导的境地。
她人已经切实来到了这里,还有什么好说的,疲惫丝丝缕缕缠上来,她点了两下头,左右环顾“我今天在你这借住一天方便吗?”
岑政对她这个反应并不满意反问“你在这有房子?”
“没”林俏十分自然摇头,眼里全然真诚和坦荡对着他耸肩“你要是不方便,我就住酒店”
这是专门来气他的,岑政低下头揉了揉眉心
“你就住这”他语气不容置喙,指向南边一间屋子
林俏从板凳上起身,向那边屋子走去,即将迈出厨房时,她心尖被牵扯一瞬,回过头。
看见他低着头坐在偌大餐桌面前,灯光打在他接近冷白的皮肤,立体的侧脸,整个人侧映出一个影子,冷冷清清投下来,他应该很倦怠,周身骄傲退去,显露出她几乎没看见过的颓废。
今天是他生日,桌子上只有一碗素面,估计两个人拉扯那么一会,面都坨了
她还想说些什么,胸腔里有温暖柔软的话呼之欲出,可终究被按下。
林俏眨了眨眼,低着头走向那间屋子,手指握住门把手,轻轻掰动推开,伴随细微声响,两个人彻底隔绝在两个空间。
岑政慢慢直起腰,盯着面前这碗面,已经坨了不少,原先热气也消散,伸出筷子搅了两下,只有底下还有丝热气。
他把碗移向自己面前,低下头用筷子吃起来,不冷不热的面条,面汤变得混沌,里边卧着两个鸡蛋,用筷子戳破流下糖心。
着实算不上好吃,可岑政一口一口吃的很干净,可能是想到她端着这碗面出来的时候,指尖被烫红的景象,后来和他说话下意识藏起带着面粉的拇指。
他不喜欢过生日,从小到大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度过。
他觉得那一天都是一样过,从不会赋予任何一个日子特殊的意义。
吃完这碗面他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掏仔细听传来很轻的水流声,他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摸出一根烟咬在嘴里,去到阳台。
林俏已经在洗澡,岑政让她住的那间房里,配了一个单独卫生间,顺便配了好几套应季的衣服。
在别人家房子里里洗澡,不太自在,她一心只想快点洗。
因此没留心自己没走动一步,脚底踩着棉花一样的感觉,她仰着头冲头发,再睁眼的时候,视线里一片黑白,费力眨了好几下眼睛重新聚焦都是如此,又过了几秒,身上力气渐渐被抽空,有点站不稳,她凭着记忆去扶洗漱台,中途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绊。
整个人向前一摔,她下意识护住前胸,膝盖咚的一声滑落在地,两条手臂狠狠硌在浴缸。
淋浴还在源源不断喷洒,岑政刚抽完半根烟,敏锐捕捉到这道声响,他立马掐烟蒂,滋啦一声火星摇曳。
他知道出事了,冲进林俏屋子里,跑到浴室门面前,皱着眉用力敲门“林俏!”
大概过了十五秒,回应他的是沉默,心跳快了起来,岑政真慌了,敲门的手都发抖,上手去掰动门把手,门已经被反锁,刚才那两声想起来都心惊,加大力气,门被叩的震天响
“林俏!林俏!你再不回答我,我直接进去了!”
林俏意识被唤醒几分,眼前依旧一片混沌,她颤巍巍摸索着站起来,用尽力气答了一声,被水声干扰后极其微弱。
她随便扯过一条浴巾将自己包裹起来,踉跄走到门前,突然一下打开门。
和门外一脸焦急的岑政四目相对,她黑马披散在肩上,淅淅沥沥流着水,脸色苍白,嘴唇嫣红。
岑政上前隔着浴巾把住她,低头问她到底怎么了,那里不舒服,想伸手拭她的额头。
林俏没办法回答,所有力气都已经透支,像个枯败的布娃娃一样,了无生气向前倒。
岑政瞳孔骤然一缩,把她搂在怀里,俯身勾住她腿弯,用力一掂,小臂上青筋乍起,将她稳扎稳打放在柔软床铺。
他弯腰拭了下林俏额头,手面感受到的温度惊人,她身上眼下就这么一块布包着,人还没了意识,岑政第一次感受到焦头烂额。
深更半夜,能找谁,岑政思考了几秒,这一片近玉渊潭,掏出手机给杜清拨了个电话。
大概得十分钟才能到,这十分钟里岑政没闲着,拿来吹风机接通,小心翼翼替林俏吹头发,特地伸出手遮挡她的脸,以免热风侵袭。
杜清风风火火冲进屋子里,看清场景大惊“豁”出声“什么情况呀!”
岑政没回答,把吹风机收起来让位置催促“快点给她换衣服,她现在难受着,得快点去医院”
“行行行”杜清利落外套一脱,把他整个人往外边送,临到门口补充“不用去医院”
门被啪嗒一声锁住,岑政一抬头就看见他姐挺着个大肚子,手里牵着他外甥女,目光炯炯盯着他,跟审讯犯人一样,把他从头到尾刮了一遍
“说来说来,说走就走,抛下青越一堆事,今天给你打这么多电话不接”陈芬皱着眉指责“深更半夜又搞金屋藏娇这一出!”
“不是金屋藏娇”岑政凝着陈芬的眼睛反驳“那是我女朋友”
陈芬瞪大眼,觉得他简直胡闹,怒气更重,欲言又止。
杜清在房间里大喊出声 “衣服换好了!”
带来的私人医生,立马挪动身子,岑政立马跟着一起走了进去,医生在一旁检查,岑政报出自己知道的数据
“给她量过体温了,高烧39.8,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估计磕到腿和手臂了”
医生点点头,一番检查过后,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晕倒是因为低血糖发烧,没什么问题,手臂和腿有淤青,没伤到骨头,一会吊几瓶水”
林俏吊水的时候不老实,手臂老是乱晃,最后是岑政把她手拉住,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安抚,她才安生下来,顺利吊上了水。
杜清和陈芬从来没看过他这个样子,回去路上都在回味,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一点的主,为了个姑娘大半夜打电话请帮忙,姑娘不乐意打针,自个儿弯着腰去哄。
“清清,你看阿政是不是真的喜欢那姑娘”
“我看是”杜清摸了摸正在吃巧克力的乔仪打趣“你来人间喝露水的舅舅也要栽喽!”
陈芬脸色复杂,岑溪比岑政大四岁,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不假,也混不近他们这一带圈子里。
越是这样,岑政更应该抓紧这个优势,未来另一半,求不了和岑家门当户对,能鼎力相助岑政的,起码也不能差的太多。
这些事,岑政比她清楚的多,陈芬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叹了口气头疼
“喜欢就喜欢,他才二十出头,由着他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