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是最直观能看到人生百态的地方,楼下有心态乐观,依然坚持每天下楼活动的老人,有在轮椅上安静看着天空的少年,这里有着人间最纯粹的悲欢离合。
纯白的墙面上刻着最真诚的祷告。
护士步履匆匆的路过,钟晨雨抚摸着墙上不知刻下多久的单词
‘保佑’
“患者在长时间呆在野外晕倒,我们初步判定为脱水或低血糖,但现在患者仍处于昏迷状态,检查到患者腿部有硬块,建议做一个CT检查。”
“好。”
钟晨雨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独自面对学习中刻意缺少的课题,显得她在面对时是那么的六神无主。
又或许是生命的课题太过于宏大,只是尝试接受很有可能需要的时间就会是一生,以至于遇到的第一时间是慌了神。
这项检查太过不正常,祈祷的希望变得微弱。
“给我吧。”Arctic抢在Dryad前面接过了缴费单“您看好这里。”
Arctic的身影渐远,Dryad将背靠在墙上。
这一次的旅程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轻微的痛苦有助于集中精力的思考,但再这样下去,他们会被痛苦消耗掉。
就像之前Dryad遇到的人,他们的画作是在苦难中开出的最艳丽的鲜花,他们依赖甚至是歌颂苦难,但他们最后只会成为作品最美味的养分,直至连握上画笔都恐惧。
一个人如果走不出来,只要Dryad有能力她给予的就会是帮助,是开导,而不是高高在上姿态的指点。
以消耗自己为代价做一件事,太过伟大,又太过痛苦,Dryad曾经见过很多,所以她不希望她的学生成为‘他们’。
就算是不拿任何奖项,Dryad也不希望他们被消耗掉。
他们太过美好,虽然未来很可能不再会画画,但这是他们少年时最意气风发的时光,不该成为多年后释怀不了的遗憾。
Dryad思考着他们的最后一个地点,一个即使是面对最坏的结局也可以让他们放下的地方。
大家看着老人被推走,又被小心的推回来。
五分钟后片子到了医生手中,众人焦急的等待着医生宣判出最后的结果
“骨癌晚期,请节哀。”
或许是这几天的情绪使用的太多,以至于现在钟晨雨觉得自己连眼泪都不再能流出来。
也可能是上天早就已经告诉了她答案,不然钟晨雨该如何解释此刻的平静。
脑子里的思绪清晰又混乱,记忆串联
‘所以,是被疼晕的吗。’
要去寻求一个答案吗?但情绪已经麻木。
钟晨雨太累了,此刻她的身体再懒得发出任何的一个音节。
好累,剧烈的疲惫感袭来让钟晨雨想一切都不顾,就在这纯白的地面上大睡一觉。
知道原因后医生对症下药,老人很快就醒了,面对死亡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我不需要治疗了,我将会回江洲。”
早有预料时,被宣判答案的那一刻感到的反而是轻松,起码他再不用胡思乱想了。
看大家的状态不对,他出言安慰道“我从小就想当一名英雄,年轻时保卫了自己的国家,老了还能帮助这一群孩子,够了。”说的有些歪,但已经没有关系了。
“...”可,为什么会是这么个结局。
小孩终将在某一天发现,现实不会是童话书。
没有人应答,但已经开了一个口子,老人也就继续说了下去了
“江洲里有我的战友和上将。”
“我本来是一个流浪的孤儿,正巧那年战乱征兵,我想着当兵总能吃饱的,我就去了。”
说着说着他便笑了“当时我不识字,当兵的档案都是上将帮忙写的。”
老人的眼里有着怀恋“说是上将,但几场仗下来他手下的人早就没几个了,那时军队里认字的人不超过三个,没办法他就只能自己身兼多职,右手被炸了也只能用左手写。”
说着这老人身上的严肃褪去显出点少年气来
“我们上将可是文化人,那一手的字听说是特意练过的,可惜就是没练过左手,所以他每次写字都像是看到了什么很难看的东西,我当时就喜欢拉着那些刚来还害怕上将的人去看。”老人说到这有忍不住咧起嘴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招呼别人一起去看上将出糗的早晨。
老人就着回忆笑了很久,直到闷咳出声才停下。
好不容易顺下一口气,继续说“可是他们后面都没了,我的军衔升的越高,身后的土包就越多,刚开始我还能知道他们的名字,后面连编号都不够用了,只有大片大片连木板都没有的土包。”
“我对战争的态度到后面不是麻木就是厌恶,直到最后一场仗,当时我是上将唯一的副手,但上将死了。”
“幸好,他死前看到了敌国投降,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上将说如果没有战争他想当一名艺术的流浪者。”
老人盯着洁白的墙面“我不知道什么是艺术,但我也想到处逛逛,干脆就带上上将那份一起。”
“但我来到了这里,还是和那时一样,我想当英雄。”
“我要回江洲为上将扫墓,我要告诉他,和平真的很美好,还有我还是没变。”
老人说完便在药物的作用下犯起了困,钟晨雨靠在病房外的墙上。
窗外夕阳缓缓落下,一切的一切都将要结束了。
开往江洲的火车缓缓驶离,发动机传出的烟尘模糊了橙红的夕阳。
钟晨雨踢着面前的小石头,一下,两下。
大家都在磨蹭着前往下一个地点的时间。
堪堪过了半年,大家已经对下一个新的地点有了阴影。
Dryad的话回荡在耳边“这次我调整了一下方案,我们直接前往下一个地点。”
这几天内发生的事情他们只能被迫接受,以至于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
这里的条件太过艰苦,时间也太过紧迫,让他们连将情绪发泄在纸上都做不到。
人体的趋利避害让他们想慢点再慢点去到下一个地方,他们需要一点喘息的空间。
但再磨蹭他们也必须要出发了,车辆在不远处停着,Arctic在众人面前牵起了钟晨雨的手。
虽然大家都已经知道,但他们平时也不会有太多亲密行为,这次光明正大的牵手是又一次的突破。
钟晨雨停下了脚步,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Arctic看着前方的车辆,摇了摇头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牵了。”
Arctic说话的声音总是会突然变得很小,包括这一次。
感受到相贴的掌心变得有些湿滑,钟晨雨靠近了Arctic一点,又靠近一点,直到走路间双臂都会随着步伐触碰,摩擦。
上车后钟晨雨观察着,Arctic的耳朵果然早已红透。
现在连微弱的情绪都要硬挤,但Arctic吸引住她的视线又是如此的简单,钟晨雨意识到
‘我真的很喜欢逗Arctic。’
但男朋友的头衔又很快让她放下心来
‘这很正常。’
上了飞机大家忍不住开始安然入睡,这两天眼下积攒的青灰在睡着后愈加显眼。
Arctic看着身旁睡着后仍一脸倦容的钟晨雨,拉上了遮阳板仍不够,他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自己的阴影变成了钟晨雨的‘天然’眼罩。
钟晨雨睡的并不安稳,中途醒了几次,但调整完姿势后很快又睡下。
终于有一次安稳的靠在了Arctic的肩头。
长久的保持一个姿势腿有点麻了,现在钟晨雨已经不需要天然的眼罩了,但Arctic此刻根本不愿意再换一个姿势。
但钟晨雨有些不干了,这个姿势像是将脖子一边的筋拉到了极致,很难受,与偶像剧里的一点也不一样。
钟晨雨迷糊间又将头往后靠,感受到有人努力将肩膀往她头下放,钟晨雨意识到后几乎要控制不住她的笑容。
“睡吧,睡吧。”Arctic没有其它办法,只能按照小时候的记忆笨拙的轻拍着钟晨雨的手臂。
睫毛颤动,钟晨雨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不知不觉又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