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铃铃。
铃铃铃。
棉被团成的小山动了动。
一只染着红色指甲，肤色白皙的手钻出来，上上下下地摸索。
铃声被强行关掉。
手缩回去，棉被里的人转了个身。
棉被随着翻身的动静晃了晃，手机咚一声落在地上。
棉被里的人回到安稳的梦乡中。
方才的铃声彷佛不曾响起过。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同样一只手钻出，想要故技重施。
没摸到手机。
往上摸，没有。往下找，也没有。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铃声充满毅力地持续响着，似乎不被接起就不会罢休。
“啧。”
姚颖墨一把掀开棉被，翻身下床。
手机荧幕朝下趴在地板。
幸亏当初买了足够厚的防摔保护壳，捡起后没发现任何一丝裂痕。
“橙子？”
姚颖墨高中时一战成名，十年来不曾跌落神坛，也不曾停止写作。
黎以澄，小名橙子。是她的多年闺蜜，也是她的第一个读者。
从鼓励她发上网，到帮她看初稿抓虫，再到如今担任她的编辑，以及版权销售和各式合作的联络窗口。
黎以澄非常了解姚颖墨，也了解一个小说作家凌晨入睡中午起的阴间作息。
她的电话不应该出现在上午。
这不合理。很反常。
恐怕发生了大事。
“喂。发生什么事？”
除了黎以澄本人出事，任何消息她都准备好接受了。
无论是新书出版有状况、莫名被说抄袭，甚至被人找到本名，她都准备好了。
只听电话另一端，一口深吸气，蓄势待发。
是黎以澄本人，那没事了。
姚颖墨下意识耸起的肩膀又放松下来。
让她听听看究竟是什么大事让橙子一大清早打电话。
“禾禾，有广播剧组想要买下满天星的版权。”黎以澄的语气十分激动。
“喔。”
卖广播剧版权是件好事，但不是件大事，也不是急事。
“我也不是第一次卖版权了，剧组又不会跑，你在急什么？”姚颖墨说。
一个广播剧版权而已。
有比她的睡眠更重要吗。
“那可不一样！”黎以澄瞬间拔高语气。
耳膜感受到剧烈震动。
姚颖墨不得不将手机拉远，好保护自己脆弱的耳朵。
“哪里不一样？”能让你如此兴奋。
姚颖墨爬回床上，竖起枕头，懒洋洋地靠坐着。
黎以澄肯定要开始激动地长篇大论。
她准备好聆听了。
“我跟你说，这次接洽的剧组超级强大，阵容超绝！光是策划团队的名单，就足以在网上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我敢肯定，这部剧做完一定会成为大爆款，到时候还能带动你的原著再火一次。”
“签完合同我就可以联系出版商准备加印了。”
越说越离谱了。
姚颖墨听不下去，开口打断：“停下。”
“你听我说，先别想那么远，也不要冲动。广播剧需要制作期程，现在就安排加印实在太快了。而且我还没答应呢。”
你就把后面规划都安排好了？
“什么？你还有可能不答应？”黎以澄惊恐道，“你还是我那拼了命赚钱的兆禾老师吗？”
赚钱固然重要，健康也很重要。睡饱尤其重要。
“我还没睡醒，所以不是。”姚颖墨说。
“对不起啊，我太兴奋了，刚收到接洽就迫不及待打给你了。”黎以澄嘿嘿笑了两声，“讲完你再继续睡。”
入睡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起床重睡更难。姚颖墨忍不住捏了捏眉心，逐渐失去耐心。
“睡不着了，说快点。”
“那好吧。”
黎以澄终于冷静下来，切换到工作模式，简单介绍这次广播剧组接洽的相关信息。
“这次的邀请来自新刃工作室，主策划和配音导演是湖光，男主也预计由他出演，剧本和后期统筹将由长颈鹿主导。”
姚颖墨：“喔。”
听不出哪里特别。
黎以澄炸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激动？那可是湖光啊！是湖光！”
这通电话实在很伤耳朵。
想挂电话。
姚颖墨：“我为什么要激动？”
黎以澄：“你是不是不知道湖光？”
“我听说过，一个有名的CV。你是他粉丝？”
这语气一听就知道有猫腻。
不仅是粉丝，可能还是狂热粉。就是不知道黎以澄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的。
上一次卖广播剧版权时好像还没有。
“算……算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不久。”黎以澄说，“有一部反套路的霸道总裁爱上我小说改了广播剧，男主霸总就是湖光配的。他配的霸总苏到不行，简直迷倒万千少女啊。”
“你还听霸道总裁啊？”
“我们当编辑的，就是要紧跟市场潮流，才不会错过热点啊。”
“我不关心热点。”
“那是你才能不关心热点。总编说你这里事情不多，想让我多带几个作者。”黎以澄说，“没想到做功课的时候不小心有了新男神。”
姚颖墨喔了一声。
编辑不可能只带一个作者，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黎以澄能混到现在才被安排，已经是靠着姚颖墨足够响亮的名气了。
“唉呀，你不要这么冷淡嘛。湖光真的很厉害，而且他还长得很帅，性格也可爱。”
姚颖墨扶额。她以为他们在聊广播剧。
配音演员的颜值和性格重要吗？
她只关心是否合适。
她不希望自己笔下的角色被破坏。她的孩子，她负责把关。
“宋寒应该是干净的青年音色，不是霸总那种低沉磁性嗓音。”姚颖墨说。
黎以澄这才发觉自己举例错误，生怕姚颖墨一口否决，连忙找补道：“一个优秀的CV能驾驭多种不同声线，湖光更是出名的声线多变，只是前阵子霸总音特别出圈而已。”
“我敢保证，湖光就是最适合宋寒的ＣＶ。”黎以澄说得信誓旦旦。
“而且有长颈鹿担任幕后，也可以保证这部广播剧绝对不会发生魔改剧情或后期崩盘的情况。”
“你看，这部广播剧离成功就只差你点头而已。”
黎以澄循循善诱，姚颖墨却注意到另一个盲点，“湖光是CV，他担任过配音导演吗？”
配音配的好，跟他能不能当好配音导演以及主策划，关联性大吗？
黎以澄顿了一下，“这是第一次。”
“保证成功？保证大爆？”姚颖墨没忍住质问。
听上去明明是拿她的小说试水，黎以澄竟还大言不惭地夸这团队阵容超绝，一定大获成功。
她忍不住怀疑，黎以澄究竟是湖光的粉还是黑。这介绍方式越听越不靠谱，她都有些害怕了。
“反正我觉得你答应不会错啦。”黎以澄说。
“我有详细看过他们的企划，其实相当成熟，而且新刃工作室的老板木叔会亲自担任监制，他是湖光的老师，有他看着，没问题的。”
“更何况你还要养一个大龄小孩，答应下来有利无弊。”
想到黎以澄口中的“大龄小孩”，姚颖墨捏起眉心，态度软下，“行，你先把资料发给我看看。”
“好的好的，我顺便发几部湖光的作品连结给你，你听完肯定会心动。”
心不心动不知道，她只知道缺乏睡眠可能会心痛。生理性的。
姚颖墨：“下次中午过后再打电话。”
“好的，谨遵禾禾指示，发誓不会再犯。”黎以澄故意用搞怪的语气说话。
姚颖墨笑骂：“你最好是。”
“我保证。一定要好好看资料喔，我等你好消息。”
黎以澄说完就飞速地挂电话。彷佛只要慢上半拍，姚颖墨就会反悔。
黎以澄一秒也没耽搁，立刻发来企划案和参考作品。姚颖墨没点开，先伸懒腰，再走到衣柜前换衣服。
虽然是在家工作，也不能时刻穿着睡衣。穿着睡衣就会控制不住将事情都搬到床上做，最后总是睡回笼觉的结果。
同理，她只在客厅写作，绝不在卧房里写作。
换好衣服走到客厅，姚颖墨才点开黎以澄发来的一连串消息。
她将手机连上蓝牙音响，播放黎以澄推荐的参考片段试听。
企划案晚些再说。今天起得太早，咖啡也还没喝，不宜用脑。
调整好音量，姚颖墨从冰箱拿出青菜和肉片，打算煮碗面当作早午餐。
平时她都睡到中午，只吃午晚两顿，今天就不吃午餐了。
长年窝在家中，整日缩在电脑前，严重缺乏运动和日照。姚颖墨不敢再叫外送。
她担心自己年纪轻轻就满身疾病，所以习惯自己下厨。出门买菜也是敦促自己踏出家门活动的方式。
曾经她也不会做饭，但在不得不独自一人生活后，终究是学会了。
只不过她做不出妈妈的味道。她没来得及学。
「要尝尝我的便当吗？我自己做的。」
活泼阳光的清透音色正展示着自己下厨的成果，上扬的语气让姚颖墨幻视正在求夸奖的小孩。
“还真巧。”剧里也正要吃午餐。
她点开另外一段音频。
「这可是少爷第一次下厨。」
姚颖墨正往滚水里下面条的手一抖，掉了几根在锅子外面。
湖光的戏路还真是宽广，连霸总小说里的老管家都有涉猎。
将掉落的面条丢回锅里，又听音响传出下一句话，就一个字：
「吃。」
原来这才是湖光的声音。橙子口中那苏到不行的霸道总裁音色。
这声线确实很有诱惑力，明明是傲慢的命令语气，却让人生不起恶感，反而有种臣服的欲望，怪不得能迷倒网上万千少女。
但这不是她要的。
下一段音频是一个有点疯癫的反派角色，狂妄又嚣张，和这次要改编的甜宠小说毫无关联，却让姚颖墨灵光乍现。
她转身在墙上的白板唰唰记下灵感，一下笔就煞不住车，将整张小白板密密麻麻写满，还有些意犹未尽。
后果是当她再回头时，面条已经煮过头了。
幸好没烂，只是口感有些太软。
姚颖墨家中的每一个空间都挂有一面白板，方便她在进行家务或其他休闲活动时，可以立刻记下灵感再继续原本的活动。
这样既不会错失灵感，也不至于需要中断手边事务跑回电脑前。
面条煮好了。
姚颖墨干脆将肉片和面条也烫好，拌点乌醋酱油端上餐桌，才继续听下一段音频。
这回终于是她需要的青年音了。
这段音频是一个刚出社会的青年在职场上碰壁却不愿共沉沦的自我发誓，姚颖墨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已经有八成倾向点头同意。
剩下两成要看企划案，毕竟湖光在主策划和配音导演方面就是个新人，她得仔细看过企划案才能放心。
但在那之前，还是先吃午餐吧。
午餐吃完，姚颖墨泡了杯黑咖啡，才打开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笔记型电脑。
黎以澄作为一个合格的经纪人，对于这些文件的眼光其实比姚颖墨更加专业。
在开启文件前，姚颖墨就预感自己不会对这份企划案失望。
而将整份文件看完后，她对于这次合作已经没有任何疑义了。
黎以澄说得没错，这次的广播剧改编，一定能火。
值得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