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半，夜色黑沉，城市里仍然灯火通明，高楼大厦中有数不尽的人还在忙碌。
石旭泽也是其中一员。
今天本来应该是他的休息日。
难得没有录音安排，即将推展的新策划还在等待合作对象回应，暂时也无法推进。
正巧他已经连续工作两周没休息过，工作室的同事们便劝他在家好好休息。
他原本打算睡一天，到晚上再起床吃饭，然后接着睡。没想到一场火灾把他的计划打乱，好不容易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于是当工作室的行政通知他有急案时，他就立刻换衣服，戴上口罩出门。
行政的工作区只剩下一个人。
石旭泽放轻脚步走到他背后，深吸一口气，往这正专注在电脑文档的人肩膀上一拍，道：“小苏，我来了。”
小苏浑身一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
“不好意思啊，湖光老师，这么晚还让您跑一趟。广告商听完您上次录的音，非常喜欢，希望您能再多录几段台词。他们要得挺急的。”
“没事，先让我看看台词。”
石旭泽抽走小苏递来的资料，直接翻开标签上写着剧本的页面，一目十行地浏览。
“原来如此。要我帮忙多录几个版本的产品介绍。我是没问题，但他加的词还挺多，小苏你有确认过合同吗？”
小苏立刻回答：“有的，正好是我们合同约定的加词上限。”
石旭泽点头，“那就好，不然我们俩明天就要一起挨常姐骂了。”
被骂可不是什么好体验，最好是能免则免。
小苏好奇地问：“湖光老师你们也会被常姐骂吗？”
他还以为配音老师在工作室里的地位是不会挨骂的。
石旭泽点头，“当然，常姐连我师傅木叔都骂。”
“木叔老师不是我们工作室的老板吗？”小苏大惊失色。
“小苏你才来两周还没见过吧，”石旭泽凑近小苏耳边，压低声音道，“常姐管理我们工作室所有行政事务，她才是老大。”
小苏面露惊讶，接着突然弯腰给石旭泽行了个大礼，“谢谢湖光老师提醒。”
这可是办公室潜规则，能开口提醒的前辈，都是救命恩人。
石旭泽吓得后退一步。
“小苏你起来，我们这不玩这套，何况我也没做什么。等下人家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小苏嘿嘿笑了两声，“湖光老师人太好了。”
石旭泽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那就开始录音吧，骆佳祐在吗？”
石旭泽十分自然地点了自家好友的名字。
“在的，长颈鹿老师在休息室。”
“好，把他叫来，开工了。”
小苏去而复返，“长颈鹿老师说他要把手上的后期工作弄到一个段落再出来，十分钟左右。”
“好，那我们来聊聊天吧。”
石旭泽拉开小苏隔壁座位的椅子入座。
“湖光老师想聊什么呢？”
小苏正襟危坐，将石旭泽口中的“聊聊”理解成一场上对下的谈话。
也许又是一些宝贵的工作经验呢。
“我想想……你有读过这几段广告词吗，我觉得这产品的词一直都写得很好，我上次录完回家就忍不住下单了。”
小苏差点没跟上石旭泽的话题，他还以为要聊什么工作室秘辛。
而且他记得，这份广告合作，厂商是有附赠试用装的。
“湖光老师，您没拿公关品吗？”
“……被骆佳祐那家伙拿光了！”石旭泽咬牙切齿道。
完蛋！他是不是说错话了？
小苏战战兢兢地回答：“这、这样啊。”
“对啊。”石旭泽没有一点吓到工作室新人的自觉，自顾自地换了话题，“对了小苏，你怎么会想来我们工作室做行政啊，你以后也想当CV吗？想当CV我可以教你啊，手上没事的时候就进来录音棚听，有群杂也可以录两句，久了就能变厉害。”
石旭泽太过热情，似乎非常期待要当老师。
小苏摸着头，不好意思道：“我想写剧本。”
要让他失望了。
“那很棒啊。”
职业编剧也是一条不容易的路，必须给予支持。
“我决定了。”石旭泽两手一拍，有了主意，“这次满天星的团队加你一个，就跟在骆佳祐旁边学吧。”
“我真的可以吗？”小苏不敢置信。
“不是吧，就十分钟不到，你也能给我加工作？”
石旭泽回头，举手打招呼。
“呦，骆佳祐你来啦。”
“来了来了。”骆佳祐说，“早知道我刚就说没空了。”
小苏弱弱地开口：“长颈鹿老师……如果不方便的话，那……”
比起石旭泽，他更不想得罪眼前这位。毕竟他的梦想是成为编剧，这位才真的是他的偶像，进入新刃工作室的学习目标。
见到新人眼睛里刚亮起的光又逐渐黯淡，石旭泽用眼神给骆佳祐打了个暗示，接着自作主张替他接话：“没有不方便。”
“我们长颈鹿老师可是圈内数一数二的编剧和后期老师，你可别浪费这个机会了。”
骆佳祐拍开石旭泽搭在肩膀上的手。
“对，没有不方便，而且你们湖光老师会请我吃饭的。”
小苏看不懂这两人的互动究竟是感情好还是不好，但他知道不能错过机会。
“那就谢谢两位老师。”小苏道谢，眼眶泛红。
石旭泽大惊失色，“欸，你别哭啊。”
骆佳祐按住小苏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好好预备心，开工之后可就没空哭了。”
小苏吸吸鼻子，郑重道：“我会的！”
骆佳祐点头，转头看向石旭泽。
他没忘记自己原本的来意。
说要录音的是石旭泽，聊天聊到忘记的也是他。不仅忘记，还擅自帮他接了新任务。
不过这新任务他不排斥，挺合适的。
骆佳祐没把赞许摆在脸上，刻意沉着脸催促：“好了，光光你快点滚进棚。”
石旭泽：“好。”
临走前，骆佳祐朝小苏比了个手势。
石旭泽没注意到，乐呵呵地和小苏挥手。
小苏乖巧地回应，等到两人进入录音室后，他拿起手机，把某个消息群发出去。
这几份广告词不算长，石旭泽都是一次过。录完后又拉着骆佳祐帮他多录了几个不同的版本才满意。
踏出录音棚时，他意外地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工作室，现在坐满了人。
乍看之下，貌似是全员到齐。
石旭泽惊讶地问：“咦？今天怎么人这么齐，我们整个工作室的人都来棚里了吗？今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这还不是因为你。”
骆佳祐跟在石旭泽后面走出录音棚，嘴里没好气地答道。
“我怎么了？”
石旭泽突然想起，工作室里那唯一一个，今天发生大事的人，好像就是他本人。
“该不会都是来看我的吧？我们工作室真的是一个温馨的大家庭。但我真的没事，你们可以放心。我家其实没有被火灾波及到，是很上面的楼层在烧。而且我真的超级乖，逃命前还有记得戴好口罩，没有让烟呛到嗓子。刚才录音也完全没有问题，不信你们问骆佳祐。倒是我本来睡死没听见火灾警报，幸好我隔壁邻居来敲门，我才来得及逃。啊，反正我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我。”
“……好了，我们都确定你没事了。”
话和平时一样多，显然嗓子和心情都不受影响。
“走了。”
确定石旭泽状况正常，工作室里的人立刻减少一大半。
大家都是为了石旭泽来的，见他还活蹦乱跳的，就安心了。
“老师，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去休息吗？”
发现木叔还没离开，石旭泽上前关心。
“我想和你谈谈。”
两杯温热的润喉茶被摆上桌，带甜的药材香气从杯缘缓缓流出。
小苏走出小会议室，顺手替石旭泽和木叔带上门。
木叔端起茶杯浅啜。
石旭泽也拿起杯子，让温度适宜的茶饮浸润喉咙，舒适的甜意很好地包覆住使用过量的嗓子，以及忐忑的胸腔。
木叔一脸严肃，不知道究竟要和他谈些什么。
“这次负责主导制作广播剧的全程，你有什么目标？”
石旭泽端正了坐姿，“我希望能制作一部能够疗愈听众的广播剧。”
“这是你选择改编满天星的原因吗？”
“是的。”石旭泽说。
“我知道言情并不是现在的市场主流，这本书也没有曲折的剧情和感情拉扯，也许会比较吃亏。我也知道兆禾老师未改编的作品中，有很多更具商业潜力的IP，但我私心最喜欢满天星这本。”
团队里有人质疑过这个决定。他也知道木叔是为此而来。
但他不想改变这个决定，他要向木叔展示自己的决心，并且说服木叔，得到他的支持。
“而且我亲手制作的第一部广播剧，也将是我个人风格的代表，我希望我的性格能够在这部广播剧里得到良好的展现——我想要构筑一个美好可爱的世界。我曾经被这本书治愈，我也希望能治愈听众。”
石旭泽说完，坚定地看向木叔。
“我说过这次我不会干涉，我只是要确定这是你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不干涉，就是支持的意思。
石旭泽拍着胸脯，“老师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木叔说，“只是要注意制作期，不能拉得太长。”
这次的制作团队全由工作室成员组成，不必担心资金和后期，只要他们自己不犯拖延症，制作期绝对不会拖到。
“我是打算做全一季的。”石旭泽说。
“好。”木叔说，“我想你能够做出一部很深入人心的广播剧。”
木叔起身，拍了两下石旭泽的肩膀，“我先回去休息了。”
“老师您要早点睡啊。”
总觉得木叔的背影老了许多。
石旭泽自入行后就跟着木叔学习，到现在也十多年了。
岁月不会饶人，但木叔的沧桑，好像就在一夕之间发生。
石旭泽莫名有些心慌。
也许今天的火灾对他还是有些影响，才会突然对健康方面的事变得敏感多思。
就好像他的手腕到现在都还有被拉着的感觉。
当时姚小姐那不容抗拒的力道，令他印象深刻。
思绪不受控制地乱飘，人坐在原地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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