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

    人很多,声音很是杂乱,朱洛凡脑子一片空白,看着人来人往的人群,有些不知道自己她该干些什么。

    有叔叔,有大伯,刚刚还在躺在哪里轻声说话的人,一下子就没了生气。

    大人们把她赶到院子里,说她年纪小,别在这里看着,早早地把她赶了出去。

    可是,怎么会害怕呢?那可是她最疼爱的奶奶,是闭眼前还担心她的的奶奶。

    没一会儿不大的屋子不一会儿挤满了人,人们似乎对于死亡并没有想象中的伤心,朱洛凡坐在院子的凳子上,看着空荡荡的树枝,听到里面小声谈论着后续的事情。

    朱洛凡的思绪好像被凝固,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感受不到奶奶真的去世了。

    明明她只是躺在那里睡觉。

    日头渐渐下去,温度也没有白天那么高,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来了,朱洛凡一一应好,有人问她什么时候到家的?人都这么大了?她都点头回应。

    死亡好似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

    到了晚上,来帮忙的人多,朱洛凡帮忙做饭。

    她不常回家,所有东西都不知道在哪里?以往回家,这些东西奶奶都会准备好,可是现在,想开口问人却不知道问谁?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生,才能让人错过人生的生死。

    李海英匆匆赶回来一抬眼就看到坐在大门口呆呆的朱洛凡,她这个女儿从小就跟着奶奶长大,感情好得不行,去年被裁,带着奶奶还去了长京去旅游。

    奶奶一回来逢人就说她孙女孝顺,她也是去过长京的人了。

    眼下,朱洛凡坐在那里表情毫无波澜,别人或笑或哭,总是有情绪,就是她淡淡的,李海英匆匆从外地赶回来,连一件干净的衣服都没换,立马走上去拉了拉她的肩膀:“凡凡,回来了?”

    朱洛凡一抬眼就看见她妈妈,低声嗯了一声,李海英知道她和奶奶感情好,宽慰道:“没关系,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朱洛凡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转头李海英看着院子的人,笑着打了声招呼,来人说她来迟了,李海英笑着说是啊,让你们幸苦了。

    没有在意已经去世的人,该做些什么做什么。

    就连朱洛凡好像也是这样,这几年她鲜少回家,看见许久不见的人,甚至有些热切的打声招呼。

    似乎这里不是一个悲伤的奠堂,而是一个熟人欢呼会。

    剩下的时间好像被按了加速器,吊丧,出殡,朱洛凡跟着人群里,走着一个又一个程序

    有人嚎啕大哭,声音一声比一声大,眼泪却没见过几颗,又人一脸沉默不语,神色怔愣,更多人对于今天躺在哪里是谁,并没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大家只知道有人去世了,大家可以坐在一起吃点东西,聊些日常。

    一连五天,守灵,帮忙打理东西,其实她能做的并不多,今年已经二十几岁了,但是在父母眼里还是孩子。

    晚上她跟堂妹堂弟一起守灵,朱洛凡还是没有一个很清晰的认知,她的奶奶居然去世了。

    去世,大约就是今生今世再也看不见她的面容,听不见她的声音。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直接的面对死亡。

    朱洛凡不知道家里的流程是什么,只是跟随着大部队,走走停停,去烧纸,去引魂,最后一个巨大的棺椁被安置在土壤之下。

    人好像才真正意识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葬礼一共持续了五天,朱洛凡那几天都过的浑浑噩噩,晚上守灵,白天补觉,根本不知道时间的流逝。

    当葬礼一结束,从外地赶回来的人纷纷又往外走,就连朱洛凡也已经预定了下午的高铁。

    人不在了,生活还在继续。

    临走前,李海英料理着家里,让朱江海来送她。

    朱世轩很喜欢姐姐,哭闹着一定要去送姐姐,李海英没办法,只好让朱世轩也跟着去了。

    朱世轩比朱洛小了十一岁,正是少年的时候,每次看见朱洛凡总是姐姐,姐姐的叫着。

    两人虽然没有从小一起长大,但是感情很好,朱洛凡上班的时候总是给他买礼物,买吃的,朱世轩知道,这个姐姐是十分疼爱他的。

    朱世轩不像她,从小被扔在乡下,朱世轩从出生起就被李海英和朱江海带在身边,吃穿用度也都是最好的。

    不像她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见到父母,跟父母打电话无外乎缺钱了。

    她跟父母不亲近,除却过年回家,其他时间只有过节的时候吃几顿饭,对于父母不能说恨,但也不能很亲密。

    相比于她小十几岁的弟弟,朱洛凡在父母前面总是沉默乖巧很多。

    朱世轩坐在后排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朱洛凡甚至有点感谢他了,要不然这一路上的沉默,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跟许久未见的爸爸相处。

    车子很快,一个多小时就到了高铁站,朱江海帮忙把她的行李拿下来,又嘱咐几句,好好工作,注意休息之类的。

    朱洛凡点头答应。

    朱江海脸色没有过多的悲伤,似乎这次回来只是为了一件寻常的事情。

    朱世轩笑嘻嘻地从车上扔了几包零食,让她在车上吃。

    高铁站前不能久停,一共不到五分钟,朱洛凡拿着行李往高铁站走,朱江海跟随着车流往反方向回去,后座的朱世轩还是大声地说着再见。

    初冬的阳光看上去耀眼极了,但是洒在身上毫无温度。

    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拿着手机,往候车室走去。

    无论何时何地,车站永远是人最多的时候。

    上了车,跟郑嘉文发了短信,这才上车了。

    郑嘉文这次虽然没有回来,但是每天都在跟她聊天,显然知道奶奶对于朱洛凡的重要性。

    她坐在车上,看着飞快流逝的风景,从一脸灰白到了山顶的郁葱,朱洛凡坐在那里拿着手机跟李嫣说明请假的理由,一面又想着明天上班该做些什么事情。

    郑嘉文实在晚上七点钟打的话,她似乎刚刚下班,一边坐着地铁一边给她打电话。

    “怎么样?回来了?”

    朱洛凡笑着点点头:“嗯,回来了,明天上班。”

    郑嘉文也有些恍惚:“还记得去年咱俩带着奶奶一起游玩的场景,怎么一下子就变了。”

    朱洛凡一听,眼泪一下子就绷不住了,这几天她一直没有真切的感受,想到去年一起游玩,才发现奶奶是真的去世了。

    “嗯。”她强撑着眼泪:“是啊。”

    这些天大家都避着奶奶,生怕引起大家的情绪,但是朱洛凡是真的想说说奶奶。

    郑嘉文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是真的感慨,人的生死总是太过脆弱。

    “那你快来吧,来了咱们一起去吃羊肉火锅,刚好冬天也到了,现在不吃什么时候吃?”

    朱洛凡擦干眼泪,说:“没事的,嘉文。家里的人都默契的不提起奶奶,你这样说说也好。”

    心里虽然也难受,但是也想说说。

    郑嘉文一想,这样也好,这些日子她每天都会给朱洛凡发消息,也知道她这些天情绪一直压抑着。

    似乎没有意识到奶奶去世这个事实。

    郑嘉文:“其实这样也好,咱奶也八十多岁了,该看的该享受的都看过了,这样也不用受苦了。”

    朱洛凡点点头,是啊,跟其他人相比这样也挺好,去年她配着奶奶住了大半年,今年年初才出来,也跟着她一起来过长京了。

    挂完电话,列车还在急速的奔驰着,朱洛凡靠着车窗上,看着远处的灯光,快速的从身边划过。

    快十一点的时候,高铁终于驶进了长京,已经有着急的人,已经站起来拿行李了。

    长京已经步入深夜了。

    朱洛凡一点不着急,就坐在车上等着其他人先走。

    以往不等车子停稳都急匆匆的去拿行李,但是这次第一次没有期待。

    等待的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雨,刚刚还透亮的车窗,滑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水痕。

    朱洛凡看着这雨水,忽然流起了眼泪,她想起了奶奶,每次她出发前,奶奶都会提前看看长京的天气,叮嘱她该穿衣穿衣,该带伞带伞,她从小就没人依靠,独立惯了几乎不求助他人。

    可是,在奶奶离开的第一晚,她没有带伞。

    明明早上的时候她还看了长京发来的预警,说今天会有特大暴雨,她还想着临走前要带一把伞。

    可是,还是忘记了。

    如果奶奶在的话,她一定不会忘记。

    高铁晚点了,下车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地铁的末班车刚刚离开。

    雨水越来越大,伴随着暴雨,一下子砸进地面,溅起阵阵飞花。

    本就有些寒冷的天气一下子变得彻骨起来,朱洛凡不知道是忘记还是没有想起来,还是穿着回去的时候薄外套,明明有人已经裹上羽绒服了。

    她背起背包,走到出站口,静静地看着如断了线珠子的雨水,微微愣神。

    车站不好打车,更不用说现在下着暴雨,一个车都看不见更不用说人了。

    朱洛凡后退半步又回到了车站,思考着怎么回家?以及明明看见了今天下暴雨,怎么不记得带雨伞。

    神色寂静,静静地盯着雨水,明明知道在这个两千多万的人口里,不会有相熟悉人,却还是心里期待。

    当她站在这里,看着外面哗哗地大雨,第一次好像理解到死亡。

    如果是这样的天气,奶奶此刻一定会打来一个安慰的电话。

    八点多已经跟嘉文通过电话,此刻恐怕早已经睡了。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像奶奶一样在乎她了。

    她第一次这样真切的感受着。

    朱洛凡没有往候车厅走,也没有往前一步,就站在出站口的位置,听着耳边哗哗地暴雨声,一次比一次强烈,天空好似被撕裂个口子,一桶又一桶的水往外倒。

    看看时间,刚过十二点,如果再也半个小时暴雨还是不停,她就淋着雨冲到外面打车。

    她仰着头,看着雨水从屋檐下如同小溪般往下流,神色专注。

    秦泽庭就是在这个时间过来的,他一身黑色大衣,颜色好像跟身后浓厚的夜色融为一体,一只手稳稳地撑起一柄黑色长柄雨伞,而另一只手自然下垂,手里拿着同色系的雨伞。

    暴雨很大,以往出站口沾满了人,放眼望去没有一个人,就连那些揽客的都不见了踪影。

    秦泽庭就这样踏着暴雨而来,地面的雨水汇聚太快,还没来得及流走,更多的雨水便汇聚在地面上,没一会儿便成一条又一条的小溪,一个个像是欢快的小蛇往远处跑去。

    深夜,暴雨,秦泽庭就这样撑着雨伞稳稳当当地走了过来。

    当看见一把长柄伞放置在她眼前的时候,她显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秦泽庭出声打断了她凌乱的思绪:“发什么呆呢?”

    朱洛凡微微怔愣:“你,你怎么会来?”

    秦泽庭收了雨伞,甩了甩雨水,放在一旁的柱子上,站在她身边,看她刚刚看见的风景。

    除却暴雨的轰鸣声和刺骨的寒意,他再也没有感受到。

    “我不来,难道你要睡在这里?”

    也不会,说不定暴雨一会儿就停了。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秦泽庭道:“前天长京就发出了预警,没有两三个小时不会结束的。”

    时间越来越晚了,秦则庭把一直拿在手里的雨伞撑开,放在她手里手掌托起她冰凉的手腕时才发现,她已经被冻得不行,偏偏当事人还毫无感觉。

    秦泽庭觉得自己失策了,知道下暴雨,怎么就没有想到降温。

    确定她拿好雨伞后,又赶紧脱掉自己身上的大衣往她身上拢。

    本来不大的人立马被裹成了蚕蛹。

    男人的衣服宽大,穿着她身上像是裹了一层厚厚的棉被,秦泽庭也不等她反应,给她穿好后,又仔细的把袋子绑好,拿起她放在脚边的东西,再次撑起雨伞往前走。

    等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秦泽庭忍不住道:“怎么?还真想在这儿过夜?”

    “哦,我马上来。”

    既然不知道他为什么来,但是他总归还是来了。

    暴雨此刻像是有了实体,哗啦啦的重重地砸在伞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但是秦泽庭带的雨伞很大,很好的把她保护在伞面之下。

    外面的风雨再大,好像都跟伞面下的她无关。

    朱洛凡跟着秦泽庭的脚步,一步一步的往路边走去。

    这是朱洛凡第一次认真地看秦泽庭的背影,宽厚又沉静,到底是多喜欢才会选择再这样的暴雨夜出门。

    到了车边,秦泽庭先把两个伞面连接在一起,把朱洛凡送到车上后,才收起了她的伞,随后坐在驾驶座上,伞面一收,直接两柄伞从驾驶座上扔到了后座。

    车次启动,打开灯光和雨刷,车内有些寂静,明明雨刷已经是最快的速度,可是面前的道路还是模糊不清。

    下大雨,视线不清,秦泽庭没有开太快,透过朦胧的夜色,朱洛凡听见秦泽庭说:“李嫣说你今天回来,我觉得你可能有些难受,就想来陪陪你。”

    语落,朱洛凡眼眶湿润!

    等再抬头时,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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