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模样纤瘦的小姑娘捂着脸哭,露出一截苍白细弱的颈子,单薄的肩膀不停颤抖,弱柳扶风一般,实在是我见犹怜。
几个婶子都有些心软,看向刘桂香。
“反正妙丫头早晚都要嫁进你家,不如你给她点儿粮食。”
“说的也是,都定亲两年了,也该成亲了。”
“虽说孝期内不得成婚,但妙丫头迟早都是你李家的人,依我看先不办文书,把人领回去也好,村里人都不会说什么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反倒把刘桂香逼到了一个两难的地步。她瞪着眼睛,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
余光一瞥,发现金妙妙一边捂着眼睛呜呜哭,一边从指缝里偷偷看她,唇角还挂着嘲讽的笑意。
好啊,又让这臭丫头给摆了一道!
从前金妙妙总是躲在金父后面,安静内向性子柔弱,还以为是个任人搓扁捏圆的面团儿。可金父一走,她倒成了个一肚子坏心眼儿的刺头!
刘桂香暗暗叫苦,早知道老老实实等她来退婚了,何必招惹。
可粮食是万万不能再给的,再给她们家就得饿死了!
见刘桂香一直装哑,金妙妙哭了一会儿也停下来,抹着通红的眼角,哽咽道:“我知婶子家也不容易,是我唐突了。可能这就是命吧,也好,到了地底下还能和我爹娘团聚。”
这话说得戳心,谁能眼睁睁见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饿死,可让她们自己掏粮食给外人,那也是舍不得的。
想来想去,都是刘桂香那句话惹出来的,几双眼睛又齐刷刷看向刘桂香。
刘桂香简直头皮发麻,“那个、妙妙啊,婶子知道你一向懂事,如今婶子家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粮食,要不你……”
“我知道,是我强人所难了。”金妙妙抹着眼泪,扭头便跑。
后面的张婶急忙问:“妙丫头,你去哪?”
金妙妙哭着喊,“我去县里,看看有没有好心的人家买丫鬟,好歹给我一口饭吃。”
她细胳膊细腿,跑得倒快,一句话的功夫就消失在村口,留下一众人目瞪口呆。
等跑出了村,站在无人的小道上,金妙妙忍不住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她本也没打算还能再讹点什么,只是要给刘桂香个教训,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嘴贱算计她。
笑够了,金妙妙拍拍衣服准备走,忽听一道叫声。
“妙妙?”
她扭头看去,林子里走出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儿,扎着圆髻,圆脸圆眼睛,长得十分可爱。
“小枝,你怎么在这?”金妙妙叫了一声。
女孩儿叫袁枝,和原主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我挖了点荠菜。”袁枝举起手里的竹筐,“妙妙你拿回去吃。”
金妙妙摇头,“我不要,你留着吧。”
这孩子穿得破破烂烂的,身上补丁摞补丁,鞋尖还破了个大洞,脚指头在里头局促地挤着。
袁枝给了几次都被金妙妙推拒,只好自己留下,又问金妙妙去哪。
金妙妙说:“家里没粮食了,我去县城碰碰运气。”
她眼角带着红意,卷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方才笑出来的泪珠,乍一看像是受了委屈。
袁枝同情地看着金妙妙,犹豫片刻,“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金妙妙不明所以,但还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很快,袁枝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拉过她的手,往她手心里塞了什么东西。
“县里粮食肯定贵,这都是我攒的钱,你拿去吧,多买点儿,别饿肚子。”
金妙妙愣愣地看着手掌,沉甸甸的一把铜板,沾着袁枝的汗水,热乎乎的,约莫有四五十文。
袁家很穷,袁枝还有个厉害的后娘,平日连饭都不让吃饱,这些钱她不知道要攒多久。
金妙妙觉得喉咙堵得慌,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接受别人的善意,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袁枝却推了她一把,“快去呀,别发呆了,要赶在天黑之前回来。”
金妙妙眨了眨眼,“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我给你带回来。”
“我没什么想要的,这些钱买粮都不够呢。”
“你要吧,只要你说,我一定给你带回来。”金妙妙认真道。
见她执拗,袁枝噗嗤一声笑了,“那好吧,我想吃甜的,你要是看见卖饴糖的,就帮我捎两块吧。”
【叮——来自袁枝的订单:两块饴糖。】
金妙妙点头,“你放心,我一定给你买。”
“行,你快走吧,一定要在天黑前回来呀,听说最近有马匪到处抢劫呢。”
“好。”
金妙妙把铜钱珍重地放进荷包里,转身走了一段路,再回头时,看见袁枝还站在那儿,圆圆的眼睛弯成月牙,冲她挥手。
金妙妙也挥了挥手,只觉得心尖软了一块儿下去。
村子离县城不近,这具身子孱弱,金妙妙走一会儿歇一会儿,还没到县城,日头已经挂在了天空的正中央。
金妙妙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喝着水袋里的水,两边是影影绰绰的林子,倒也不算热。想到一会儿要进城,她还有些兴奋,不知道这古代的县城是什么样子,有没有大集。
她盘算着自己要买的东西,棉衣棉裤棉鞋、棉被也要来一条,粮食要多囤一点儿,反正她有空间装得下……
正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脚下的大地都仿佛在震动。
金妙妙吓了一跳,地震?洪水?不对,声音越传越近,伴随而来的是马蹄声和男人粗野夸张的大笑。
她突然想起刘桂香不怀好意的诅咒,是马匪!
这张臭嘴,金妙妙心里暗骂,抬腿就跑。可为时已晚,一道破风声迅速划至身前,锋利的羽箭牢牢钉住金妙妙的鞋帮,差一点就扎进她脚里了。
金妙妙不敢再动,举起手缓缓回头。
身后是一群骑着大马、头戴布巾的马匪,为首的匪头子长得膀大腰圆,腰间还挎着一把带血长刀。
“再跑啊!”匪头子狰狞地笑。
金妙妙咽了口唾沫,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脑中疯狂呼叫系统,但都毫无回应,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你要钱是吗,我有,全给你。”金妙妙开口。马匪都是为了求财,如果能给钱保命也是好的。
匪头子一愣,“呦,还挺识趣!那我来看看你有多少钱。”
小弟们都笑起来,看着金妙妙的眼睛里闪烁着油腻下流的目光。
金妙妙一开始并没意识到,直到匪头子的大手在她肩膀和腰间反复流连揉捏,她才终于察觉不对劲。
“钱都给你了,你该放我走了吧。”金妙妙甩掉马匪的咸猪手,佯装镇定开口。
马匪掂量着从金妙妙身上搜到的五十二枚铜钱,“看你走这条路,应该是去泗阳县城,就带这么点儿钱?”
金妙妙垂眼,“家中困难,就剩这些钱了。”
她把所有值钱之物都放进空间里了,任这马匪如何掘地三尺都搜不到。
马匪不置可否,只上下打量金妙妙的身体,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倒是后面一众小弟皆发出难听的笑声。
金妙妙暗道一声麻烦了。若是放在以前她也不怕,毕竟上辈子为了防身还学了散打和自由搏击。
可现下这具身体虚弱得不行,她一点儿力气也没有,对方又人多有刀,万一反抗激烈惹恼了对方就危险了。
马匪大手一挥,“绑回去。”
金妙妙被一块布堵住嘴巴,她挣扎不得,被两个小弟捆得结结实实,塞进了队伍中的马车。
这马车华贵异常,宽敞无比,不像是马匪有的东西,应该是今天刚抢来的。
金妙妙不想进去,被小弟用力推了一把,摔了个跟头。她愤恨地蹬了蹬腿,一边从嗓子眼里叽里咕噜地骂人,一边身体笨拙地往前拱。
头顶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金妙妙汗毛都竖起来了,抬眼一瞧,马车里竟还有个人!
对方是个男人,约莫二十出头。
只一眼就让金妙妙愣了片刻,这是她生平所见最好看的男人,五官秾艳俊美,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仿佛是画卷上浓墨重彩的仙君。
他穿着华丽的锦缎,领口和衣摆还绣着金线,腰间系着一串精致的玉佩。男人双手被捆在身后,金妙妙猜测他大概是这辆马车的主人,也是个被马匪绑架的倒霉蛋。
只是他姿态慵懒地倚在软枕上,神色淡然,不像是人质,倒像是出来游玩的。
对比之下,金妙妙就显得格外狼狈,她忽然觉得有点尴尬和难堪,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坐在车壁上。
男人还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这直白的目光对于姑娘来说实在有些冒昧了,只是此刻金妙妙也没有心思去管,她扭过头,嘴巴不停在肩膀上蹭,试图把嘴里的布扯下来。
忙活了好半天,金妙妙脖子都酸疼了,折腾出一身汗,没什么效果,这块布太大,马匪塞得太紧。
这时她又听见一声哼笑。
金妙妙猛地抬头看过去,对上一双狭长微弯的眼眸,墨黑的眼尾向上挑起,显得深邃而多情。
只是金妙妙怎么看都觉得对方在嘲笑自己。
“呜呜呜呜!”你笑个屁!
金妙妙气恼,凭什么都是被绑架的,她嘴巴被塞得严严实实,对方就能优哉游哉的,还有闲心嘲讽。
“叫唤什么?!”马车外守着的马匪掀开帘子看过来,恶声恶气地瞪着二人。
金妙妙很想瞪回去又不敢,她看过了,这些马匪身上的刀都是见过血的。
“老实点,再叫舌头给你割了。”马匪吓唬完金妙妙,放下帘子哼着曲走远了。
这个鬼地方,没钱连被绑架都要区别对待!
金妙妙在心底骂骂咧咧,再度扭过头,跟嘴巴里的布做斗争。
忽地一只冰凉的手捏住她的下巴,用不容置喙的力道将她脑袋掰了回去。她瞪大眼睛看着男人,口中的布被扯下来,刚要张嘴,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抵上他的嘴唇。
“嘘。”男人笑吟吟地看着她,轻声道,“乖一点。”
金妙妙一扭头甩掉男人的手,眉头拧得很紧像是要骂人,她不喜欢这个语气。
又见男人用两根手指提着那块破布,面上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不要吵,否则我就塞回去。”
金妙妙识趣地闭上嘴,用舌头舔了舔嘴唇,小声呸了两下,堵着舌头的感觉实在不好受。
她好奇地打量男人,没有被绑,也没被塞住嘴,那对方到底是不是被绑架的。
她并不掩饰她的目光,男人也大大方方地任她看。过了会儿,男人开口:“小丫头,你运气很好。”
“你运气——”金妙妙压低了嗓音,用气声骂,“你运气才好!”
倒了八辈子霉才穿越到这个鬼地方,还被马匪绑架!
男人弯了弯狭长的眸子,轻佻的目光在金妙妙身上扫视,半晌“唔”了一声,“确实不错。”
很难说这句评价是在回答金妙妙上一句话,还是在说别的什么。总之对方的目光和语气都让金妙妙很不爽。
但现在显然不是吵架的好时候,她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只能老老实实地等待一个机会。
脑中飞快转动,金妙妙也逐渐冷静下来。
她忽然想到,方才马匪掀开帘子时,男人刻意地把嘴里的布咬了回去,还把手背到身后。可见不是马匪区别对待,而是男人故意为之。
他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和手段,又为什么老老实实地待在车里?
三年的销售生涯练就了金妙妙的识人本领,眼前这个男人气质神秘,淡定自若,绝不是是普通百姓。
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金妙妙垂下眸子,眼珠转了转,或许可以利用对方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