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转学生的初遇：校门口的碰瓷风波
金属撞击声撕裂梧桐巷的暮色时，林知夏正趴在电动车把手上发懵。散落的塑料瓶在车轮下骨碌碌滚动，惊得灌木丛里的野猫炸着毛窜向更深的阴影。她膝盖擦破的地方渗出血珠，混着傍晚的热气，疼得人后颈发麻。
"不是吧？这怎么还自己撞上去了？"戴黑框眼镜的胖子跨在自行车上，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斜后方的高瘦男生单手撑着车把，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阴影里露出的下颌线绷得笔直。他盯着瘫坐在地的林知夏，喉结动了动，冷笑一声："这要是赖上我们，可比敲诈还离谱。"
这话像根针，扎得林知夏猛地回神。她这才发现，自己慌乱中误触了加速键，电动车直直撞进了路边的垃圾桶。而眼前这两个男生，正是刚才从斜坡上俯冲而下的身影——其中一个，竟在刚才擦肩而过时，让她莫名想起苏振国办公室里那通咆哮电话里的名字。
"小姑娘，伤到哪儿没？"保安大叔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小跑着打量林知夏膝盖的伤口，又转向两个男生，"你们骑车没撞到人吧？"
"绝对没有！"胖子举起双手，"我们离老远呢，她突然就......"他比划着失控的动作，被高瘦男生踹了一脚。
林知夏攥着渗血的手掌，盯着男生腕间褪色的红绳——那绳结样式，竟和苏振国西装内袋露出的书签如出一辙。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劈进脑海，她猛地抬头，正撞进对方眯起的眼睛里。
"周晏泽，你说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胖子的声音飘过来。
周晏泽。
这个名字让林知夏心脏漏跳一拍。午后办公室里，苏振国对着老旧诺基亚怒吼的画面瞬间翻涌上来："论文答辩和月考冲突？你当月考是什么儿戏！""举报学校占用假期搞集训？你胆子肥了！"
此刻被点名的少年踢了踢地上的塑料瓶，没接话，只抬眼扫了林知夏一眼。那眼神像淬了冰，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仿佛她是什么危险品。
"车还能骑，就是得修修。"保安大叔的话打断了凝滞的空气，"你们各自走吧，以后当心点。"
林知夏看着两人重新蹬上自行车，车轮碾过瓶身的脆响渐渐远去。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其中一道影子的后颈，似乎还沾着片没摘的梧桐叶。她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发抖——父亲的电话接通时，她才发现膝盖的疼意已经漫过了整条腿。
"爸，我在学校后面的巷子，电动车......出了点状况。"
电话那头传来林正国惯常的沉稳嗓音，却掩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等着，我马上到。"
挂掉电话，林知夏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本该在一小时前就踏入南江精英中学的校门。
四月将逝的午后，霏霏春雨刚停，阳光穿透香樟树叶，在教务处的窗台上投下斑驳的光斑。空调"嗡嗡"送着凉意，混着蝉鸣和大人们的谈话声，一起钻进林知夏的耳朵里。
"林知夏同学这次英语发挥相当亮眼，阅读理解和作文部分，放在全市竞赛里都能崭露头角！"教务处主任推了推金丝眼镜，将试卷推到白发男人面前，又从文件夹抽出获奖证书，"陈老师，这是她去年全国英语演讲比赛的获奖证明。"
陈远桥接过证书，指腹摩挲着烫金边框，忽然轻笑出声："连书法都带着英文字母的飘逸感，这孩子有意思。"
林知夏垂着脑袋坐在塑料折叠椅上，校服袖口被她捏出深深的褶皱。她悄悄抬眼，瞥向坐在办公桌后的新班主任——苏振国。他身形佝偻，脖颈前倾，稀疏的灰发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鹰钩鼻下两片薄唇抿成直线，西装袖口还沾着几点暗红污渍。任谁看，都难以将他与全国特级教师的头衔联系起来。
"林知夏同学的数学思维很有灵性。"教导主任推了推黑框眼镜，将另一叠竞赛试卷摊在桌上，"苏老师，这是她上周奥数模拟考的答卷，最后两道大题的解法相当新颖。"
苏振国接过试卷，枯枝般的手指在卷面游走，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解题步骤倒是写得像首诗。"他翻到背面，扫过龙飞凤舞的验算过程，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兴味。
林知夏缩在藤编椅里，指甲深深掐进帆布包带。她偷瞄着苏振国西装内袋露出的半截褪色书签，边缘还沾着褐色茶渍——那书签的材质，像极了外婆纳鞋底用的粗布。
"一看就是从小培养的逻辑思维。"教导主任笑着补充。
林知夏的母亲李婉柔连忙点头："苏老师，这孩子就是英语和语文偏科，尤其是文言文......"
"偏科不可怕，关键看怎么引导。"苏振国突然开口，沙哑的嗓音像砂纸磨过玻璃，"我带的学生，没有开不了窍的。"他从西装内袋掏出钢笔，在试卷空白处写下批注，墨迹力透纸背，"去年带的八班，上学期平均分超过年级均分三分，只要方法得当......"
话音未落，一阵尖锐的闹铃声突兀响起。苏振国眉头瞬间拧成死结，从裤袋掏出个老旧诺基亚，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原本松弛的面皮猛地绷紧。但他只是按掉电话，继续道："教育哪有什么万能公式，不过是因材施教......"
"叮铃铃——"铃声再次炸响，如同催命符。苏振国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声响，对着电话冷声道："我说过今天没空！论文答辩和月考冲突？你当月考是什么儿戏！""举报学校占用假期搞集训？你胆子肥了！""高三的时间按秒算，你还搞什么天文观测！一中那帮学生凌晨还在刷题，你倒好......""立刻给我回学校！听见没有？周晏泽！""反了你！"
咆哮声震得窗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李婉柔下意识皱起眉，望着苏振国挂断电话后依旧铁青的脸，语气里带着试探："这班主任看着脾气不小，真能教好学生？你爸托的关系，到底靠不靠谱？"
林知夏没接话，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那个名字——周晏泽。原来这个敢跟老师对着干、敢举报学校的学生，就是苏振国口中"偏科偏得厉害，物理化学一塌糊涂，偏偏固执得很"的传奇？去年学科竞赛近乎满分夺冠，数学解题思路连教练都惊叹"百年难遇"的全市第一？
她想起方才在梧桐巷里，那个戴连帽衫的高瘦男生眯起的眼睛。
"知夏？知夏？"李婉柔的声音拉回林知夏的思绪。
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跟着母亲走到了红砖路上。古老的钟楼在夕阳下投下长长的影子，铜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你看这学校的建筑，都是民国时期保留下来的。"李婉柔指着爬满紫藤的长廊，"听说那个全市第一，最喜欢在这儿看书。"
林知夏顺着母亲的指向望去，长廊尽头的槐树下，果然摆着一张石桌，桌面上似乎还留着未干的水渍。她想象着学霸在紫藤花下解题的模样，心里却莫名想起梧桐巷里，周晏泽骑车冲下斜坡时，车头灯在暮色里划出的锋利弧线。
当她真正踏入传说中的八班时，彻底愣住了——整面墙的智能显示屏滚动播放着竞赛真题，每张课桌都配备了平板电脑，桌肚里塞满了烫金封面的国际学术期刊。教室后方的独立研讨室里，磨砂玻璃上还残留着未擦净的数学公式，正中央的荣誉墙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学科竞赛奖杯，而在靠窗最显眼的位置，赫然摆放着去年全市第一的奖牌，在夕阳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重本录取率常年稳居95%以上。"李婉柔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中考时你发挥失常，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冲刺名校......"
林知夏却没听清母亲后面的话。她的目光被荣誉柜最上方的奖杯吸引——底座刻着"国际天文竞赛金奖"，获奖人那一栏，赫然写着三个钢笔字：周晏泽。
原来那个在梧桐巷里对她冷笑的男生，就是周晏泽。
那个被苏振国怒吼着"反了你"的男生，就是周晏泽。
那个让青禾中学尖子生们自嘲"连衣角都够不着"的全市第一，就是周晏泽。
林知夏的心脏突然狂跳起来，混合着膝盖伤口的疼，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想起青禾老师苦口婆心的挽留："与其在强校做陪衬，不如在我们青禾实验班当尖子生......"
可现在，她不仅要和"陪衬"的对象同班，甚至在转学第一天，就以如此狼狈的方式，撞进了对方的视线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父亲的电话："知夏，我到学校后门了，你在哪儿？"
林知夏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膝盖上结痂的伤口，低声道："爸，我马上过来。"
走出教学楼时，暮色已经浓了。香樟树叶在晚风中沙沙作响，像谁在耳边低语。林知夏推着电动车往校门口走，路过车棚时，无意间瞥见东南角停着两辆碳纤维山地车，其中一辆的车把上，挂着个黑色双肩包，拉链豁开着，露出几张泛着银光的光盘边缘。
她想起梧桐巷里，周晏泽同伴那句"周晏泽，你说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脸颊突然有些发烫。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熟悉的沙哑嗓音："同学，等一下。"
林知夏猛地回头，只见苏振国手里攥着张表格，快步向她走来，额角还带着汗："你的学籍表忘了拿。"
灯光下，苏振国西装内袋的褪色书签轻轻晃动，边缘的褐色茶渍在夜色里像一滴凝固的血。他把表格递给林知夏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签边缘，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道："对了，明天早上七点前到校，我带你认识下新同桌。"
"新同桌？"林知夏接过表格，指尖冰凉。
"嗯。"苏振国点点头，转身往办公室走，丢下一句让她脊背发凉的话："就坐你今天撞到的那个男生旁边——周晏泽。"
晚风吹过，将苏振国的话揉碎在香樟叶里。林知夏攥着表格的手指微微发抖，膝盖的伤口突然又疼了起来。她望着苏振国佝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脑海里反复回响着三个字：
周晏泽。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原本平静的转学生生涯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越来越大的涟漪。而她不知道的是，这场在梧桐巷里意外的"碰瓷风波"，不过是她与周晏泽，以及这所精英中学，纠缠不清的故事的序章。
此刻的校园已经空寂，只有早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似在迎接夏日，又似在预告着什么。林知夏推着电动车走出校门，父亲的黑色轿车停在路灯下。她坐进副驾驶时，透过车窗看见车棚里，那个挂着黑色双肩包的山地车旁，不知何时多了个身影。
少年倚着车架，指尖夹着罐汽水，正仰头喝着。路灯的光落在他微卷的发梢，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林知夏认出，那正是梧桐巷里的周晏泽。
他似乎察觉到了视线，抬眼望过来。隔着一层玻璃，四目相对的瞬间，林知夏慌忙低下头，心脏擂鼓般跳动。
而车窗外，周晏泽望着轿车驶离的方向，喉结动了动，将喝空的汽水罐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一声意味不明的叹息。
明天，又将是怎样的一天？林知夏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第一次对即将到来的高中生活，生出了一丝近乎惶恐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