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缈似乎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转头看到他,落在调色盘上的笔就停下了。
她察觉到裴泽眼中那没来得及掩盖的情绪,绽放出一抹笑意,“来了?”
“嗯。”裴泽顿了顿,笑着朝钟缈走去,在她的唇上落下一枚轻柔的吻。
“帮我把风扇关了,咱回家。”钟缈回过头把刚才调出的颜色画了上去。
“嗯。”
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安安的学前班是七点到校,下午三点半放学,上下的时间都比较早。
钟缈学校上课的时间是早八点,裴泽刚好送完安安送媳妇,下午是张薇兰去接孙子放学。
一家人分工有度,谁也不累。
“妈,他们哭什么?”
周围都是第一天送孩子上学的,有的孩子舍不得爸妈,就忍不住哭着,哭起来还哄不好,仿佛上学是多痛苦的事儿。
只要有一个孩子哭,周围的孩子就会受影响,也跟着哭,最后演变成多米诺骨牌效应,一个接一个的哭,这时候,在家哄的多好都没用。
安安第一次到学前班,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家长孩子,多重奏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入安安耳朵里,他都有点想哭了,这场面,真是太惨了。
这让钟缈想起了她第一次上小学的时候,也跟她爸哭来着。
“刚开学小朋友们不太适应,咱们安安长大了,肯定能适应对吧。”
“嗯,妈我不哭。”
裴泽看情况不妙,赶忙抱起儿子,“安安,下午奶奶接你的时候,刚好路过市场,市场里那个牛肉大饼,你不是最爱吃,到时候让奶奶买给你。”
安安一听有牛肉大饼,眼泪从嘴角流出来,恨不得马上就能放学。
“嗯,我要吃。”
牛肉大饼就是大号的牛肉馅饼,能有多大呢,差不多跟安安的脸一样大,五毛钱一张,皮薄馅大,咬一口满嘴的牛肉香,饼皮还有一点脆脆的,带着油香味,特别好吃,别说安安了,钟缈都很爱吃的。
“你一提这个我都馋了,安安,下午别忘了给我也带一个,我回来吃。”
“好嘞,妈,你还想吃啥?”
“没了,奶奶买东西你要帮忙拿一点,好不好?”
“好。”
“裴泽,你给我跟安安拍张照,这可是安安第一天上学。”
“好嘞。”裴泽拿起脖子上挂着的相机,对着媳妇孩子,调整焦距,按下了快门。
泛黄的平房外墙前面,钟缈跟安安对着镜头,母子俩比着个剪刀手,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照片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一张牛肉大饼成功安抚了孩子紧张的情绪,毕竟,安安也没上过学,要是真哭起来,钟缈怕是会舍不得直接带孩子回家,或者是干脆留下陪孩子上一会儿课适应一下。
安安虽然情绪稳定,她还是不太放心,看着安安背着蓝色的小书包一蹦一跳的进了学校,“咱们安安能行么?”
“咱儿子肯定能行,以前在村里就属他最皮,也最乖。”
裴泽安慰着媳妇,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安安长大了,可以上学了,等以后还会上小学、中学、大学,也会娶妻生子,这是个离父母越来越远的过程。
“你怎么不高兴?心疼了?”
“不是心疼,孩子大了,有点失落。”
“有位母亲曾经说过,怀孕的时候,孩子跟她是一体的,亲密无间,等孩子出生,离开了母体,她就会觉得孩子离她远了点。”
钟缈这是想到了前世她那早当妈的闺蜜,“等孩子大一点,有了自我意识,能跑会跳,就更远了点,更别提上学了,孩子长大的过程,就是离父母越来越远的过程。”
“这话谁说的,还挺有道理。”
“书里看的。”
“哪位大作家会写这种书?”
裴泽被钟缈忽悠多了,养成了一种本能的防御机制,带反弹属性的那种,体现在行动上,就是习惯了反问,当然,反问也得不到什么正经结果。
“国外的作家。”钟缈随口胡诌。
“你能看懂英文?”裴泽惊讶了。
“看不懂,翻译过的。”
实际上呢,钟缈受过精英教育,来一个外国人现场交流都是轻轻松的,她还在国外办过画展呢,可这年代高考都没有英语这个学科,她不能说。
虽然没有英语,但数学可挺难的,微积分什么的她可弄不懂,好在,艺考不计入数学分,不然难度就大了。
钟缈想着想着跑题了。
“走吧,老公送你上学。”安安已经进了教室。
“再等一会儿,等安安上课了再走。”钟缈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还差五分钟,她偷偷透过窗户看了眼被老师安排好座位的安安。
“跟做贼似的。”裴泽一脸无语。
“咱安安真乖,还有孩子在哭呢。”
“他现在满脑子牛肉大饼,当然乖了,咱儿子还真是随了你,馋。”裴泽打趣道。
“这叫共同的爱好。”
“嗯,你俩多发展发展爱好,以后我就得送两只小猪上学了。”
“哼,里面上课了,走了,你成天脖子上挂个这么沉的相机,不怕得颈椎病么?”
钟缈掂量过那相机,那重量,比砖头都重。
这可是裴泽买的进口货,也不知他从哪淘来的,外观上看就跟前世专业的数码相机没啥区别,就是比数码相机还要重一点。
这东西是用胶卷的,钟缈也搞不懂裴泽最近咋就迷上摄影了,还在那间空房做了个避光的空间,搞来一大堆工具,他每拍完一卷,都要去亲手洗相片,就不嫌麻烦么?
钟缈还是有些感慨的,无论什么年代,学摄影都太特么费钱了。
“哎呦媳妇,脖子疼,快帮我揉揉。”裴泽趁机耍无赖未果,钟缈没理他,直接上车了。
钟缈比安安还早开学个几天,她已经上了两天课了,现在就是上午造型课画石膏,下午文化课和人文课,没课的时候,她就继续弄她的创作。
虽然这些课程对她不难,就算不听也能过期末,但是她想早一年毕业,又有留校的打算,自然要学的更专心一些。
最近,她的创作也渐入佳境,速度快了不少。
她成绩优异,在同学当中是最受瞩目的那个,更何况,她还是个漂亮的学霸。
刚回来上学的学长学姐们,还有新报到的大一新生,没事都来钟缈这边教室门口路过,有时还会被偶遇,被搭讪,钟缈都乐呵呵的回应,一时间已然成为学校的风云人物。
开学典礼上,钟缈这个状元还被任命做个十几分钟的演讲,她也没写稿,谈论绘画还需要写稿么,脑子里梳理一下顺序就行。
一上台,她只要会吹就行了,从古典主义说到当代艺术,张口就是十八十九世纪欧洲某国某画家啥啥风格的,以她多年的知识积累,闭着眼睛都能讲文艺复兴,被她Q到的画家,越是冷门你不认识的,就说明她越牛B。
别说同学们了,就连老师们都听的一愣一愣的,文艺复兴我倒是研究过,不过她咋比我研究的还深呢,那壁画在哪个教堂放着来的,哎呀我咋就没记住呢。
钟缈把台下的一众艺术家和未来的艺术家们说的都想亲自去欧洲的某个小教堂看看了。
钟缈在学校那是一战成名,搞艺术的生活上可以低调,但在艺术上不能低调,不然,以后她的画卖给谁去?
开学后,钟缈同班的七位同学都跟着走路带风的,我可是跟咱状元校花一个工作室的,嘿,哥们,你羡慕不?是不是后悔当初没能来我们二工?
第二工作室这一届一共有八位新生,有两位是复读过的,其中一位叫张航的老哥还是复读了四年才考上青美的,校考第二,画功也十分了得,一时间这届新生的名气就在整个学校里打开了。
裴泽每天接送钟缈,但他送的早接的晚,也不知道钟缈在学校的受欢迎程度,不然他绝对会酸死。
开学典礼本来裴泽也想要去的,钟缈想到自己要上台要吹牛胡诌,就没好意思让他去,当着熟人吹牛,多尴尬啊。
这次演讲过后,黎秋默这个导师都把钟缈这学生当成同行大佬了,没事就问问这问问那的。
钟缈都没想到,开学典礼竟然被录了下来,因为她参与了演讲,也给她拷贝了一份,当拿到录像带的那一刻,她就像拿到了自己的一坨黑历史,无语了。
她回家把录像带放在书架上最不显眼的位置,家里没有录放机,嘿嘿,反正也看不了。
可她没想到,早上裴泽送完安安和她,特意回家把录像带拿上了,那录像带盒子上写着88届青青州美术学院开学典礼,他之前看到就好奇了。
他店里有录放机,平时用来循环播放电视广告的。
下午,裴泽去店里结款。
店里已经下班,李红梅作为店长,每天都要跟裴泽对账,她正要关掉电视,裴泽就进来了。
“先别关,一会我有用。”
“好嘞泽哥,今天生意可老好了。”李红梅立马跑回柜台,把记账本拿出来,递给裴泽,又从抽屉里拿出她刚刚点清的一打纸币,放在柜台一边。
对完账,裴泽把录像带放进录放机,点了播放键。
是钟缈的开学典礼,没几分钟,钟缈就出现在电视上,开始了她的演讲。
李红梅坐在柜台后面也跟着看,她看到钟缈出现在电视上,来了兴趣,有滋有味的看,虽然她听不懂钟缈讲的是啥,但是从台下的学生老师的反应来看,绝对有B格。
裴泽越看越不是滋味儿,他媳妇演讲都不让他去,通过镜头看着台下的那些小子,一个个兴奋的样子,他就酸,特别酸。
不过,他媳妇知识面可真挺广的,讲到某教堂的壁画,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就像她真去过似的。
其实,钟缈还真去过,那块土地,那个教堂上已经褪色的壁画,给了她不小的震撼,至今还刻在她的脑子里。
她以前的书架上堆着的都是世界各地美术馆的画册,也有一些小馆子和教堂的画册,每一本都代表着她曾路过的那块土地。
演讲结束时,台下一片掌声,钟缈露出了绝美的笑,那一刻,她的眼中,盛放着热爱与期待,她的未来,必然是瞩目耀眼的,犹如此刻。
李红梅被钟缈这演讲激的,一身鸡皮疙瘩,脑皮都直发麻,虽然她不懂艺术,但钟缈那种热血,热情,热爱,感染了她,她眼角都泛着泪花。
“泽哥,我现在觉得你有点配不上咱们缈缈了。”
李红梅抹着眼泪,钟缈的光芒太盛,让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