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秋默站在书房里,他眼中有许许多多情绪,有爱慕,有羡慕,也有不舍和依恋。
他面前是一幅画,是他不曾面世的作品。
画中人微笑着,一双凤眼灵动无比。
那是钟缈,是钟缈大一时候的样子,画中的她,也在看着他。
他不知站了多久,就这样,一人一画,目光碰撞,两人之间仿佛隔着山海,又似跨越了时空。
他抬手轻抚画中人的脸颊,轻声叹了口气。
是的,他喜欢钟缈,或者说,他爱她。
缘分就是这样,当初他第一次见到钟缈的时候,她就已经结婚了。
他比裴泽晚了半年认识她,世事弄人,晚了就是晚了。
他刚认清这份感情的时候,还会有些不甘。
可裴泽总有办法打击到他,唉,比不过啊比不过,他比不过裴泽。
他比钟缈大十三岁,不如裴泽年轻,他认识她太晚,不如裴泽命好,钟缈爱裴泽,不爱他。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过得幸福,他羡慕嫉妒,却也欣慰祝福。
他这份感情藏得深沉,可他瞒得过钟缈却瞒不过裴泽,想必,裴泽早就知道了。
那小子,没跟他挑明,估计也是觉得,他不会破坏他们的感情。
他也有自己的骄傲,不会做违反道德的事,更不会让钟缈难过。
能做她的良师益友,足够了。
电话铃声响起,黎秋默挪了挪步子,接了电话。
“老黎,你今天忙不忙?”
电话那头传来清脆的声音。
“不忙。”
“那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会儿安安和妹妹,一下午就行,晚上咱们一起吃饭啊?”
“行,你送过来吧,我在家呢。”
“好,待会儿见。”
钟缈可算解决了问题,松了一口气。
最近放寒假了,婆婆回村里住几天,她爸一家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忙,钟鸣周云杉就像比着谁挣钱多似的,都没个闲工夫,彤彤呢,下学期就要考大学,假期恨不得在补习班过。
黎秋默的家就在青美后面的单元楼里,买这房子,纯属为了上班省事儿。
放下电话,黎秋默拉上了帘子,这幅画被遮住。
很快,钟缈把两个孩子都送来,他在楼上还看见裴泽在楼下跟他招手呢。
认命的去开门,这两口子,从来没跟他客气过。
“叔叔好。”月月先打了招呼。
“黎叔好。”这是安安。
为啥安安不叫他黎舅舅了呢?
自从安安懂事了之后,每次看到黎秋默,他都会想到当初在澡堂子里的乌龙事,难怪他爸生气呢,安安很尴尬,再也不叫舅舅了,黎叔这个称呼就随之出炉了。
“嗯,进来吧。”
“我就不进去了,你别太惯着他俩,我走了哈,多谢恩师救我命啊,晚上我带吃的过来。”
“行,你们注意安全。”
“嗯嗯,拜拜。”
黎秋默给两个孩子拿了汽水零食,又打开电视给他们看。
安安看着电视里重播的动画片,“黎叔,你这么幼稚的,这动画片给月月看还行,我可不爱看。”
“那你想看什么?”
“我平时都是陪我妈看电视剧的,就最近正在演的,《爱上女秘书》。”
黎秋默一口汽水差点没喷出来,“啥?你才十二岁,就快中考了,你妈还让你看这个?”
“嗯嗯,挺好看的,我妈说了,那是霸道总裁爱上贫穷傻白甜的故事,我问她,啥叫傻白甜,她说让我自己看,就在XX台,现在正重播呢。”
九十年代中期,电视剧冷不丁会有些弯弯早期的偶像剧了。
“你能看,月月呢?”
“月月在家也没少看的,不过她不爱看,看一会儿就睡着了。”
刚好,此时的动画片已经播完了,黎秋默认命的去换台。
其实,他也好奇傻白甜是啥意思,钟缈的脑回路,总能给人惊喜。
半小时后,月月躺在沙发上睡着了,身上还盖着小毯子。
安安跟黎秋默两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电视,安安偶尔还提出个问题,“黎叔,你说,这是真霸总么?”
“啥意思,这还能有假?”
“我妈说过,真霸总是我爸和我姥爷那样的,霸气但不侧漏,一招制敌,扮猪吃虎,但绝对不猥琐,剧里这个,面上笑嘻嘻,心里他奶奶个皮,光得罪人了,连后路都没想好,在我妈眼里,他已经漏气了,就不是真霸总。”
“这只是电视剧,你别当真,安安,你说脏话你妈平时不管?”
这特么都什么跟什么,钟缈就这么带孩子,裴泽不管么,她婆婆不管么?
“管,但我妈说了,适当的吐槽可以抒发郁结的心情,骂出去了,就不会堵在心里积郁成疾,但不能出口成脏,我平时也不说脏话,跟我妈一样。”
黎秋默不敢问了,安静的看着电视,身旁时不时传来安安的吐槽。
“哎呦,黎叔,我妈猜的果然没错,竟然真的是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爱你的故事。”
黎秋默无语,这狗血的一团乱麻,节操呢?要不要低头找找?好吧,这剧还挺让人上头的,黎秋默跟安安一起磕着瓜子,时不时的还能参与一句。
“这男的太尴尬了,还霸总呢,谁家霸总能拿脑袋撞墙?用你妈的话说,就是人设崩了,连你爸一根手指都比不上。”
“嗯嗯,黎叔,看剧是娱乐,要说比么,没人能比得过我爸。”
“安安,你以后找对象可别找这样的,我好像知道啥叫傻白甜了。”
黎秋默看的直尴尬,但越尴尬越上头,他盯着电视有点舍不得移开眼了。
“嗯嗯,黎叔,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找这样的,一会儿水壶干撒了,一会儿玻璃干打了,我又不是当保洁的,不能找这么不爱保持卫生的。”
黎秋默只觉得这孩子中了钟缈的毒,说话跟他妈一样,一套一套的。
他都四十岁了,还让他承受这种冲击真的好么,他有点心疼裴泽了,天天跟这母子俩在一起,不会心梗么?
他哪里知道,安安跟钟缈一样,看人下菜碟,只有对自己人才啥话都说,随便侃大山,还真不是无差别攻击。
毕竟,在老师和同学眼里,安安就是个挑不出毛病的好学生。
电视剧播完了,看着广告,安安和黎秋默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们没失落多一会儿,钟缈和裴泽就回来了,还带了不少吃的。
热热闹闹吃完饭,裴泽带着孩子,黎秋默带着钟缈去他书房看画。
黎秋默关上了门,钟缈纳闷了,不就看看画,怎么跟做贼似的?
“钟缈,你看,这是我前几天去首都看画展买回来的,你觉得怎么样?”
黎秋默指着墙上的一幅小画。
“画的真好,这位可真有意思,要是有机会,你给我介绍介绍。”
“呵呵呵,那还说啥了,必须的,这么有意思的人可不多。”
黎秋默笑了笑,又严肃起来,“钟缈,最近家里又安排我想亲了,你说,我该不该去?”
“唉,你这可问着我了,对你父母来说,不娶妻生子,就是不好,但对你来说,随便娶一个,既是对别人的不负责任,也给自己平添烦恼。”
“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我也就是遇上了裴泽,不然,我可能也单着呢,老黎啊,你放开点,适当的去交友,万一能碰上你喜欢的也说不定。”
“可我喜欢的,不喜欢我。”
黎秋默有点落寞。
“喜欢,分很多种,有情人般的喜欢,也有朋友间的喜欢,甚至,你遇上个人,会莫名其妙的喜欢,人活一辈子,要是没有结果,就别在一棵树上吊死,那样多对不起自己?”
黎秋默惊讶了,“你都知道?”
“嗯,这么多年了,你藏的还挺深,我也是最近才猜到的,老黎,你可别真吊死在我这棵歪脖树上,那样多不值啊?”
“唉,你这小混蛋,知道了,为师多学习学习,争取给你找个师娘回来。”
黎秋默放松了,钟缈说的对,他就该全了这场师徒缘分,多思无益,自己还是慢慢调节吧。
“嗯嗯。”
二人多年好友,话不用说的太多,彼此就能理解。
回到家,钟缈一直若有所思,裴泽纳闷了,“媳妇,怎么不高兴?”
“还不是心疼我恩师,情路坎坷,难寻一知心人。”
“你也看出来了?”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钟缈不懂了,他不是最爱吃醋了,怎么能忍受黎秋默在她身边那么多年。
“说了有什么用,说了,他就不是你同事,不是你老师?如果他真想做什么,我绝对不能忍,可他这些年,只是你的朋友。”
“嗯,老公进步了。”
钟缈抱住裴泽,窝在他怀里。
黎秋默看着画,画中的钟缈微笑着,仿佛告诉他,她希望他能好,能幸福。
两年后,黎秋默终于找到志同道合的伴侣,就是他在首都认识的那位女画家。
前尘往事,终是他的遗憾,可遗憾也是一种美好。
钟缈一声声师娘,把陈冬冬叫的直脸红,她也没想到,自己都三十多了,还能有机会脱单。
关于黎秋默对钟缈的爱慕,她都知道,黎秋默并没瞒着,还给她看了他给钟缈画的那幅肖像。
她原本还有些犯怵,可真见到了那一对璧人,她有点心疼黎秋默了,多年暗恋没个结果,跟她一样的情路不顺,同是天涯沦落人,都是争不过的那个。
黎秋默和陈冬冬结了婚,婚后和谐美满,谁也没去碰触对方心底的那处不是秘密的位置,给足了彼此时间。
在一起过了几年,他们才意识到,他们的结合,是缘分,是此生唯一一次敞开心扉的机会。
黎秋默夫妻跟钟缈裴泽是最好的朋友,四人聚在一起,坦坦荡荡,无拘无束,钟缈陈冬冬李红梅还总聚在一起,经常说些女人之间的私房话。
黎秋默并没有像钟缈前世认知中的那样,结了婚又离,而是老来得子,夫妻和睦,恩爱有加,他那幅作品又拍了两个多亿,两口子都是画家,一起身价狂飙。
人生风风雨雨几十年,有爱人相濡以沫,有孩子陪伴,也有知己好友三两个,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