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莉莉娅每天更积极地往花园里跑,来到树下仰望,她思索着这是棵什么树呢?树木到底长高了没有?突然,她用力一蹬,小手掌却什么都抓不到。“啊——”脚下一个踉跄,身体重重地摔到地上,小眼眸也泪汪汪了。

    疼痛一过,莉莉娅又蹦蹦跳跳回了内厅,妇女们齐聚一堂,竟已经到了礼拜时间!“号召人们信仰真主,力行善功,你们当孝敬父母,当怜悯孤儿……”萨拉玛心中无限敬畏诵读着经文。娘亲每次念的经文不懂是不是都一样,莉莉娅听着这些话只觉得都没有任何差别,想起娘亲的教导,她还是乖乖走到迷你礼拜垫前。

    众人齐刷刷屈膝跪下,两手放置于大腿,口中低诵礼拜经文,一叩头,二叩头……莉莉娅抬头,人群里竟多了个陌生的身影,是跟她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她忍不住挥手可人家根本没看到她!“嗨——喂——”莉莉娅叫唤,那人却只专心礼拜着。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人都停下动作和念词,她方松了口气。

    “莉莉娅,你过来!”结束冥思的萨拉玛睁开眼,莉莉娅察觉到她一反常态的脸色连连后退。“娘亲不是说过好多次了吗,一定要记得礼拜的时间,娘亲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会背好多《古兰经》经文了!”

    “我…我又没长大!”莉莉娅张大嘴巴喊。萨拉玛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拿棍子来!”周围的人都被她的怒火吓到了。

    “夫人。”哈桑赶紧劝慰,“我们要将粮食送到慈善食堂,再不去就来不及了。”这么重要的事,萨拉玛竟忘记了。

    莉莉娅仿佛抓到了机会,赶忙跑过去拉起阿迪莱的手,“你快跟我来!”阿迪莱蹲坐着不敢动,奈不住莉莉娅用力拉扯,她半推半就走出去。

    萨拉玛看着莉莉娅的背影忍不住叹气,这些年对她真是过度溺爱了。“夫人还在担心赛里木帕夏吗?”哈桑安慰道。“他去苏哈尔已经一个月十二天了!”萨拉玛多等一日便多一天的寝食难安。

    “伊巴德派穆.斯.林主张推选贤能者为领袖,或许各大臣们商议选举出新的苏丹,赛里木帕夏就回来了。”哈桑安慰,萨拉玛却深知如今国内形势的错综复杂。

    16世纪葡萄牙首先开始了如火如荼的殖民扩张活动,他们通过屠杀当地居民,大肆搜刮疯狂掠夺资源,积累原始资本。1507年葡萄牙人绕过非洲海岸到达中东地区,入侵了沿海的阿曼。

    伊玛目(宗教领袖)纳西尔率领阿曼人民奋起反抗,很快将葡萄牙人赶跑,并建立了亚里巴王朝。至此一个东起亚丁湾,南达桑给巴尔,北接波斯湾的庞大帝国拔地而起。亚里巴王朝纵横亚非、称霸印度洋,令殖民者闻声丧胆。

    然则不到百年后,王朝继任者年幼无知,王室内部爆发夺位之战帝国分裂。波斯军趁机大举进攻阿曼,很快占领了阿曼东北部和沿岸平原,亚里巴王朝遂告灭亡。

    阿曼在此生死存亡之际,时任苏哈尔州长艾哈迈德·本·阿勒赛义德亲率苏哈尔军英勇作战。在被波斯围困,物资供应奇缺的困境中,他使用诱骗术,一举歼灭波斯军。最终艾哈迈德被推举为伊玛目,其在位四十年间,一方面团结各部落发展经济,另一方面建立强大的海上舰队,恢复了亚里巴王朝称雄印度洋的强国地位。

    如今国家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一直都是赛里木的理想。艾哈迈德有7个儿子,在阿曼各地方担任州长并分管当初的苏哈尔军各支,可如今艾哈迈德突然崩逝,未立继承人……

    萨拉玛陷入了沉思,“愿真主庇护他!庇护阿曼!”话音刚落仆人慌慌张张奔跑进来,“不好了!夫人,几个王子的军队已经在鲁斯塔克厮杀起来了!”

    萨拉玛心底阵阵发凉,犹如千年寒冰将她冻住,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艾哈迈德一共七个儿子,分别在各个州担任州长,如今各方势力角逐,阿曼稍有不慎便会陷入分裂割据的状态。“赛里木呢,有他的消息吗?!”

    “鲁斯塔克现在兵慌马乱,我们根本打听不到任何消息。”仆人为难道。

    哈纳维家族无可避免牵扯进这场夺位大战当中,萨拉玛穿上罩袍当即就要出门,“夫人!”哈桑紧跟在她身后。萨拉玛此刻只想去到丈夫身旁,“今后这座城堡由你管理,照顾好莉莉娅!”

    “什么…你…你要…去苏哈尔?那可是凯斯亲王的管辖地!”哈桑忐忑不安起来,“太…太…危险了,真主会护佑——”她的话没说完,夫人却已经跑远,哈桑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莉莉娅跟阿迪莱自然熟,迫不及待将她带到自己的秘密基地。这儿是□□荒废的房间,凌乱的杂物堆积,却给了莉莉娅一个隐蔽的空间,她将藏好的小玩意儿全倒了出来。

    “哇!好漂亮啊!”那么多闪亮的东西让阿迪莱眼花缭乱。

    “除了这把匕首,你想要什么都可以。”这是她最稀罕的宝贝,每次她想跟爹爹远行,他都不允许,总说得会用刀才能跟他一起。“知道啦!”阿迪莱只顾着把玩一个银制的铃铛。

    “这些东西都是我平时收集起来的,你可别让其他人知道了!”莉莉娅原本只想跟哥哥分享,可是他却一直不回家。

    “啊!”阿迪莱惊呼一声,“我们…会不会…被…管家…”莉莉娅小手掌立即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这里除了我没人知道!”阿迪莱连忙点点头,她这才放开她的嘴巴。

    暮色降临,莉莉娅才肯把东西收了起来,阿迪莱紧盯着被藏起来的东西不舍得移开眼。“明天我们再过来玩不就行了!”莉莉娅道。阿迪莱听罢面露笑意,“那说好了,明天再来!”

    两小女孩手拉手回了内厅,莉莉娅直奔到哈桑面前,“阿妈,以后阿迪莱都跟我在一起。”

    “哦,夫人出远门了,小姐要自己睡觉咯。”哈桑看向后面的阿迪莱示意她退下。

    莉莉娅小脑袋转动了两圈,“娘亲是不是在试探我呀?”她一拍胸脯保证,“我早就可以自己睡了,你让阿迪莱——”转身阿迪莱却已经退下了。

    沐浴过后,莉莉娅穿上如雪的睡裙,一跃而上她的专属小床乖乖闭目入眠。哈桑见她许久不再动弹便吹灭了蜡烛,夜好深深得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陡然,莉莉娅睁开双眼,身上的毯子如同千斤重担,她猛地抬起双手剧烈挣扎。

    “醒了?”哈桑赶忙跑过来握住她的小手。“阿妈?”莉莉娅双眸饱含泪水,“娘亲呢?”两滴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流下。“夫人…让阿妈陪你睡。”哈桑将她揽在怀里,哼着歌儿哄她入睡……

    哈桑从梦魇中醒来,不知不觉间额头已渗出一大片冷汗,她紧紧捂住胸口抑制狂跳的心脏。

    房门外守夜的佣人敲了下门口,“怎么…怎么样了?”“是…帕夏…”女佣带着哭腔道,“他已经归真了!夫人,她,她也…去了!”

    一瞬间,仿佛天塌地陷,哈桑咬住下唇不敢让自己发出哭声,泪珠却一颗颗掉落。旁边莉莉娅正睡得香甜,圆圆的小脸上,半开半合的嘴唇不时发出呓语。

    莉莉娅像往常那样起床,今天的城堡说不出的古怪,她懒得理会只想着去找阿迪莱。“来人啊!来人啊!”莉莉娅叫唤了两声却没有任何人回答,她直跺脚,不由得生起闷气来!

    过了许久女佣这才捧着食物走进来,“娘亲还没回来吗?阿妈呢?”莉莉娅看着她身上暗沉的暮色长衫隐隐有些不安。“她……”女佣不知该如何解释。

    莉莉娅这才察觉娘亲离开许久了,还想再问什么,佣人却退了下去。她在偌大的城堡里来回奔跑,狂躁的脚步声稍纵即逝。这座城堡好寂静,寂静得让人害怕,四岁的莉莉娅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煎熬。

    娘亲一定会回来的!莉莉娅从日出等到日落,直至月亮升起,再慢慢下沉。日复一日,她不记得多少个日夜,等待如此漫长,可心里仍坚持着那个信念!

    “…海…娜…”啜泣的莉莉娅仿佛听到了熟悉的召唤。哈桑提着马灯走到她的床前,“阿妈,呜呜呜……”她再也忍不住肆无忌惮大声哭泣起来。

    “…我…爹呢,还有…阿…娘亲呢?”莉莉娅一抹眼角的泪水问。哈桑将她搂得更紧,“帕夏和夫人…都已经死了!”

    “什么…是死了?”莉莉娅稚嫩的音调问,她似乎明白又像是不明白。

    “就是真.主创造了他们,现在又让他们回去了!”哈桑也忍不住流泪,帕夏和夫人待她恩重如山,如今两夫妻竟都去了,只留下年幼的孩子。

    “你骗人!骗人!”莉莉娅的小眼睛一下子瞪得大大的,眼中喷出的一团火,仿佛要烧掉面前所有的一切,“那真.主为什么要让她们回去!?”她说罢狠狠踢了下床板,“爹娘是不会离开我的…为什么要让他们回去……莉莉娅还没有长大……”

    哈桑不懂如何劝慰,只能任她胡乱捶打。莉莉娅脸部抽搐着哀嚎像个发狂的野兽,把所有人吓了个跳!直到完全没了力气,年幼的身躯瘫倒在地毯上,胸脯剧烈地起伏,断断续续地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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