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你考上了！”很多年她都没有听见这个名字了，她现在是纪瑜；那个一鸣惊人被陈雨导演赏识的纪瑜。下一瞬，光影反转。她看到了母亲的身影，纪阳在白花花的被子中装着。瘦的可怕……
她握着母亲瘦弱的手，泪水不争气地掉下来。不要走！
纪瑜惊醒，是个梦。
她恍惚地起身，拉开了窗帘。顺手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无糖汽水。她灌了一口，冷的发颤。“还是有糖的好喝。”
此时的帝都灯火通明，她住在连锁酒店的总统套房已经有几个月了。
陈雨对她好得不像话，第一笔代言费到账就划给了她。没动一分钱，陈雨说让她在这里买个房子。安家……她左思右想还是让经纪人梁里昂给她定了酒店。帝都不是她的家，这里只是一座城市；终究会离开的城市。
梁里昂是经纪人的诨名，他身份证上写的是梁婉。像个女孩名，梁母生他前在大英博物馆看见了几件唐朝旧物，旁边注释语焉不详。说是原本巾帼宰相上官大人的旧物。当夜他诞生，是个男孩。梁母当时和他的生父早就分手，没毕业的单亲妈妈过的艰难。想到上官婉儿早年流落掖庭，还是给他取名梁婉。
等到梁母回国和陈雨导演走到一起时，他已经是个很漂亮的混血小男孩了。他英语很好，再加上当时他生的扎眼。国际学校没人愿意跟他玩，说他名字可笑。还是陈雨导演把他抱回家的。他哭了好久，终究没和母亲开口改名。
那时候客厅挂着欧洲地图，他肿着一双眼睛随手指上一个位置。“我们英语老师让取个英文名字，我就叫这个。”
陈雨把他的手放下来，法国里昂。直到现在，大家还是叫他梁里昂。也是冒犯，纪瑜刚见到他时以为他是《这个杀手不太冷》的影迷。
这个名字的由来还是他自己说的，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小男孩的影子。
梁里昂做事不像陈雨那么随便，算了位置，计较了价格。甚至问了狗仔出没的地方，才给她定了这个套房。落地窗很大，夜晚拉开窗帘可以看见整个帝都。光亮就像现在一样打在她的脸上，困意消逝。纪瑜拿起了梁里昂递过来的剧本。
陈雨年轻时是摄影师出身，喜欢拍的是意义不明的空镜；非洲大草原旱季扬起的沙尘还有竹叶下缠绵的雨。《蒲丝》是他的隐退作，等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想回归老本行了。
把烂摊子和纪瑜留给梁里昂，他和梁里昂的妈妈梁卓去非洲拍纪录片了。
看着堆积如山的剧本，纪瑜也升起一丝不该有的嫉妒。工作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啊，她迅速摇摇脑袋。她在说什么胡话。
这样的日子比她在话剧院演路人幸福多了。
随手翻开的剧本被她放在桌前，打开了明黄的台灯。梁里昂给他挑的都是人情剧本，陈雨在帝都多年，他欠的还是欠他的都是一笔糊涂账。如今他倒是潇洒离去，一地鸡毛都留给了她和梁里昂。
她揉着有些饥饿的肚子，又喝了一口汽水。
纪瑜翻到首页，撇了一眼名字。《故国》？是个好剧本，出版影视公司是春风影业，听陈雨说过。董事长似乎是他的老朋友，不过最近的情况是董事长杜有道中风，他两个儿子在争夺集团控制权。
看到女主角王元香死于枪口之下时，纪瑜还是心头一颤。她喜欢这个剧本，也喜欢这个刚烈的女主角。不知不觉中，天空泛出了鱼肚白。
纪瑜伸了个懒腰，准备洗漱健身。洗脸第一步还没完成，被她放在旁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听铃声就知道，是梁里昂。
“喂？”
“起床了吗？你敷完面膜赶紧下楼，我开车去酒店接你。路铭那个总裁来帝都定旗舰店选址了，还想要那个全球代言人。你就做好十二分的准备！”
“是！”早在《蒲丝》定项目之前路铭要在国内选代言人的消息就传了出来，这个牌子涉及美妆养护一系列方面，最出彩的却是他们家限量的彩妆。
纪瑜从没想过这种顶级资源会落到自己身上，可是《蒲丝》电影节开幕播出之后却不如以前了。梁里昂选了几个国民品牌的代言人，奢侈品一个都没留下。
“路铭代言人非你莫属！”她当时以为是梁里昂在开玩笑，毕竟当初拍电影时他就经常这样做。
但是这次，里昂是认真的。纪瑜跑到保姆车上时还是被阵仗吓了一跳，梁里昂借了最新款的高定礼服，找来了陈雨工作室祖传的妆发师——也是《蒲丝》的美术指导。他们就这样的在车上等着她。
梁里昂穿了一身黑色的燕尾服，看她上车摘下了墨镜。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混血给了他深邃的轮廓和高大的身材。可是他的眼睛却是十足的东方含蓄，窄窄的双眼皮微微上扬，只有浓密的睫毛暴露他的不同。看到这样一张脸，哪怕有很恶劣的性格。你也是暂时可以忍受的。
梁里昂就是这样阴间风味的人。
“今天下来还挺快。”
“你都说了，我还有什么理由磨蹭。”妆发师习惯了她俩这样的对话，温暖的手蹭上纪瑜的脸时才发出了疑惑。“你昨天熬夜了吗？”
“做了个噩梦，就起床看剧本了。”纪瑜看见了梁里昂欲言又止，她翘起嘴角。清清楚楚看见他又戴上了墨镜。
“路铭总裁这次是私宴，我爸和中华区代理商有些交情。咱们俩这次去先当一次近水楼台吧。”
妆发师还是薄薄的上了一层粉底，和以前不同，眼妆她画了好久。“你的眼睛哭久了还疼吗？”
“习惯了。”都是陈年旧伤了，早习惯了。
梁里昂顿了顿，“张姨，要不还是少画点眼影吧。”
“少画点?梁仔你……”黛可握住了张姨的手，“别听他的，画就行了。我这眼睛医生说的是画大烟熏才好看啊。”梁里昂摇摇头，“拿下代言人怎么不可能不画限量眼影盘呢？有得必有失。”纪瑜反倒安慰起他来。
“那张姨你给她画三层偏光眼影和高光。”黛可踹了他一脚。
或许是在导演父亲手下成长并且学油画的原因，梁里昂审美很好。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没露出恶劣的性格。很骄傲地给纪瑜分享自己拍的照片。很严谨的构图，很有趣的抓拍。
反倒是俩人熟了之后，梁里昂再也没露出如此小清新的一面了。
今天的礼服是一条淡粉色的中长裙，刚刚好到纪瑜的脚腕。不必麻烦他提裙站在身后，也刚好可以看见她稳稳穿上的粉色细高跟。
张姨给她上了蓝色的眼影，她单闭上左眼，可以看见眼影绘画出那抹水雾的蓝色。可能今天梁里昂心情不错，破天荒的用拍立得给她拍了照片。她比起剪刀手，相片上的她呈现出少有的狡黠。
两人拿着相片，本想争论这张好看的照片究竟是拍的人美，还是拍摄者技术高。听完梁里昂的吹嘘，纪瑜本想大讲特讲，分成三小节论述自己的美貌时。一个人却站在了他们眼前，梁里昂眼见。拉着她起身。她看清了，来的人就是路铭的总裁。他光溜溜的头顶很好记住。
总裁用酸爽的苏格兰口音和梁里昂聊天，她站在一旁当着花瓶。隐隐约约才听懂了一点，总裁以为梁里昂是大中华区特别签约的模特，没想到是陈雨的儿子。
纪瑜嘴角微酸，明明自己这样的女演员站在他旁边。他却满眼都是她的经纪人，转念一想。还好是自己的经纪人。
不知过了多久，总裁撩着自己的秀发，拍拍梁里昂的肩膀。终于走了。
他俩重新坐下，梁里昂眉飞色舞。“不错不错，他对你眼妆兴致不错。我再说了我老爸的《蒲丝》，等到大规模上映之后，你这个代言应该可以谈下了。”
纪瑜顺手搅着面前有些凉的拿铁，“我还以为我俩要怎么脱颖而出呢，结果是你像签约模特。”
梁里昂压低了眉毛，“你这英语补课效果不佳啊，虽说是苏格兰口音也没有那么难懂吧。”他说着，悄悄换了纪瑜手中的杯子。
“啊？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是意大利裔，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
“什么？”吓得纪瑜抓起了杯子，呕！是她最讨厌的冰美式！
“骗你的。”梁里昂一口喝完了被纪瑜搅散的拿铁。
“那《蒲丝》什么时候上映？”纪瑜难得没生气。
“我爸在非洲拍大象呢，什么时候粗剪版精细出来就差不多了。我催催就好，把你们安顿好我也能深藏功与名。”
“啊？你这是什么意思。”梁里昂平时也没什么要追逐的梦想啊，也没听说他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情。
“我要去纽约读电影专业，算是子承父业。”
纪瑜不知道说什么好，子承父业？陈导演应该很开心吧，当初陈导演没少感叹梁里昂去学油画。“那祝你出道作一举成名，就像我一样。”纪瑜端起了冰美式。
“真是毫不客气，美式代酒？可见并不认真啊。”他还是也喝了一杯，"等我学成归来之后，你也要成为最优秀的女演员啊。"
“还用你说？”
“你不用担心事业问题，我妹妹陈离会回来接手一切。她去伦敦读了那么多年企业管理一类的，交给她我也放行。”梁里昂交待的详细，生怕说的不够明白。纪瑜看着他的神色，“梁婉，你为什么不去学油画呢？”
梁里昂顿住，“啊？”
“陈离可以接手一切，陈导演也不是那种压榨逼迫的父亲。有什么理由是必须让你学电影的？”
"嗯？我浪子回头了……"梁里昂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