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毒药在地下轰然炸开,产生一股黑烟。
庄清宁手脚功夫普普通通,但在制作毒药方面一直都算是另辟蹊径、独具匠心。
她袖中毒粉漫天飞撒,与同样擅长用毒的李叔林你来我往斗了好几个回合。
高手过招,殃及池鱼。那些各种药粉簌簌落下,纷纷洒在了这地洞下。
重芸抬眼望去,上面又是黑烟又是金粉银粉洒下来,宁让从后往前一撩,一手掀起她那加长版的大氅,瞬间将她的脑袋盖住。
等她回过神来,视线已经暗了。
那毒烟弥漫开来,脑袋男身在缸中,目眦尽裂,眼角滴血,他一边咳嗽一边骂骂咧咧:“庄清宁你这个烂心肠的丑女人,你这个老不死的癞蛤蟆,你满身毒水,你臭不要脸,你你你……咳咳咳……”还不如旁边那些啥也不知道的人呢,现在就他一个人药人醒着,他感到既恐惧又孤独。
叶崎捂住自己被砍伤的手臂,摸索着朝着外面走去,他走着走着被绊了一跤,几乎摔倒在地,仔细一摸,发现地上躺着两个人,他一番摸索后手掌又湿又黏,满鼻子血腥。
他知道,庄清宁跑了,那两个打手被宁让干掉了,他分明听到了他们之前的打斗声。他现在呆在这里几乎快要窒息,等待他的是被毒死的下场,找到出口也可能会遇到宁让,他毫无胜算。正思索间,他听见庄清宁近乎癫狂的声音:“毁灭吧!都去死吧!你们都不得好死!”
叶崎从重芸手上逃跑,奄奄一息,碰到沙漠外候了半个月的庄清宁。在得知他遇到过宁让后,庄清宁终于打起了精神听他讲完故事,然后给了他一颗解药。
他理所当然成了她炼药的助手,杀人的刽子手。
知道她是宁让的死对头,叶崎更是乐意添一把火。
但那个疯女人,竟然试图扔掉他这个帮手,要让他们一起毁灭!凭什么?!她算什么东西!没有人能拿走他的命!
他捡起那两兄弟的刀,在一片黑暗中挺直了背脊。
宁让背上重芸往阶梯上方跑去,还未冲到洞口,便见身边闪过一个人影。
叶崎面目狰狞,忍着几乎断臂之痛,提起刀向洞口那剩了半截身子在洞下的庄清宁砍去。
叶崎被那毒烟刺激,此时几乎已经不能准确辨物,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色彩。
那几乎明亮起来的地方,一个蓝色的身影在晃动,他毫不犹豫便落了刀。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一刀挥下,庄清宁身子一歪,风吹落叶一般从阶梯上滑下。
宁让背着重芸,左腿一提,避开她往下掉落的身影。
“咕咚”坠地,庄清宁发出凄厉惨叫,听得重芸后背发毛。
那几乎只容一人通过的洞口豁然开朗,叶崎惊喜地睁大眼睛,试图看清眼前的场景。
“拿下。”李叔林袖子一甩。
叶崎还没出洞,肩膀便被死死按住了,他被两个壮汉架起来,朝着洞外拖。
宁让紧随其后,与重芸一起从洞口跃出。他摘下面具,“有劳了,方魔城城主。”
李叔林并不领情:“我意不在助你,这毒妇早该随着钟无期一起死了,倒是让她苟且偷生这么多年。”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封洞封洞。”
宁让倒是明白,如果他没有及时跟出来,李叔林即刻便会让人封住洞口,根本不会管他死活。
重芸从宁让背上跳下来,她一边咳嗽,一边撑开头顶上盖着的大氅。
听到宁让在说什么方魔城城主,心道:宁让什么时候搬的救兵?
这大氅一除,她才发现,自己视物有些模糊。她在穿书前,在现实世界是近视眼,取了隐形眼镜看东西就是目前这状况,看谁都是斑驳的色块。
是那些那些毒粉的效果?遇上这些天天与毒药打交道的人,才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公子,公子,我眼睛有些看不清。”她使劲眨了眨眼睛。她在这书里还没见过谁戴眼镜,搞不好这个世界还没出现这个产物,视力受损可是大事。
“别急。”宁让安慰道。
怎么可能不急?宁让呢?他眼睛也如此吗?她突然有些害怕。
“吵什么吵?吵得耳朵疼。”李叔林明显不悦,“多大点事,你吸入毒药的量小,怕什么。”他觉得,这世上咋咋呼呼的女人都有毛病。
庄清宁的毒药稀奇古怪,这种药宁让也是第一次见。由于自己常年试毒,这种药对他似乎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但他也一时拿不清该如何解毒。
他讨教道:“城主觉得此药何解?”
李叔林对于用毒解毒这些专业问题,倒是乐于多说几句:“闻起来像‘七步癫’加了几味猛药,具体配方可以试着写个单子给你。”
重芸:这两人怎么还交流起毒药配方了?解药呢?说重点啊!大哥。
宁让:“多谢。”
李叔林挥挥手,让人送来了笔墨纸砚,他颇为嫌弃地扫视了一圈这堆着死尸的恶劣幻境,又突然没了写字的兴致。
他伸出食指对那些尸体指指点点:“那疯女人干的好事,看着恶心,快给我挪走挪走!通通拿去烧了。”
他的手下迅速开干,热火朝天。
他背着手,眼中一片沉郁。
宁让仍然一副耐心十足,积极开朗的外交使臣模样:“城主,要不我们去前院找个地方写?”
“也可。”几人一起去了前院,只见千娇馆众人被李叔林的手下擒住,像一屋子待宰的羔羊。
年老的管事嬷嬷求饶:“城主饶命啊!我等好好开门做生意,何错之有啊!”
重芸方才接触了卫小勤,此时却有些看不清眼前这些人。
于是她拉住身边宁让的袖子,“公子,你可否帮我看看那人?执灯女子……”
宁让心领神会:“不在。”
重芸心道:“看来已经跑了。”卫小勤一直是脚底抹油那种人,遇到危险溜得比谁都快,这是她赖以求生的本领,重芸对此倒是不担心。
李叔林寻了一处地方,在一个白衣女子的伺候下,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看似随意地挥了挥毛笔,运笔潇洒不羁、行文广袖翻飞。重芸注意到,他写字时用的是左手,想必是个左撇子。
待他写完,宁让接过纸,“早就听闻城主不仅擅毒,书画更是有意趣。”
重芸听他这么说,连忙把眼睛凑到纸上看。
这一看可把她惊吓到了。什么“有意趣”?简直就是硬夸好么!这蝌蚪文一样的东西不是鬼画符吗?难道这里药师开的单子流行越潦草越有风味?
李叔林对于这种奉承话早就听得耳朵起茧子,他不在意地晲那张纸一眼,然后眼皮一抬,“我做了我该做的,宁让,你也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重芸:他们一定早有勾搭……不过,宁让答应了啥?
她扯长耳朵听他们打哑谜一样你来我往,似乎句句都关于用毒,似乎又句句都与用毒没关系,听了半天却没听出个所以然来。
待从千娇馆出来,重芸忍不住问:“公子,我这眼睛……”
宁让撑着灯笼,透过薄如羽翼的光晕看着她:“能治。”
重芸呼一口气,“侯爷说能救一定能。”
宁让:“你这么信我?”
重芸:“看了您抓蛇做解药,我觉得您还是个不错的药师。”
宁让:“我说了,我不是……”
“不是药师也不是药人,我知道,侯爷天资聪慧、天赋异禀、悟性极强是也。”
这一次宁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大步朝前,而是慢慢走在她身边,重芸这视力有些不清楚,借着灯光也不敢大步迈步子,生怕路面有坑。
越是小心翼翼,越是如履薄冰。走着走着,她踉跄一步,差点绊倒。
他伸手扶住她胳膊,往上一提,又迅速将手撤回,“你倒是很会平地摔跤。”
“啊,主要还是看不太清。”重芸仰头瞥了一眼他的五官,“比如,我现在看公子,觉得公子的长相比平常还要稀奇些,像……”她捂住嘴笑起来。
“像什么?”他倒是有些好奇了,她嘴里的稀奇是个什么玩意。
“我不好意思说。”
“说。”
说就说,这可是他非要自己说的。
“像被打肿了似的……糊成一团。”
宁让:……
他提着灯笼朝前走了几步,重芸连忙跟上,“侯爷别生气嘛,你离我远了,我更看不清了。”说罢“哎哟”嚎叫一声。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又怎么了?”
重芸被这灯光照得心里一暖,在心里笑起来:逗他真有趣。
她这一次倒是没有磕着绊着,只是故意这么叫一嗓子,就想试试这人是不是真的那么铁石心肠。
经历了这几日的事情,重芸竟在心里对他少了几分防备,多了几分信任。
虽然这人弯弯绕绕、心眼子颇多,经常暗中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意想不到的事,但也是这人,在那个叫做庄清宁的女人面前,多次出手救下自己,若不是他,今天自己也许就成了那地洞中的冤死亡魂。
她想起今晚的事就觉得背脊发凉,一阵后怕。
所以,跟着宁让才是保命的关键?亦或是,跟着主角团才能得以安身?
她胸中燃起一阵革命友谊一般的情绪,好歹两人才死里逃生,现在好端端在这里站着,即使自己眼睛有些“瞎”,但也不妨碍她此时心中的感动。
于是她继续道:“今日若不是侯爷,我恐怕早就不是眼睛看不清了,说不好小命不保,……侯爷,谢谢你。”这个谢谢若不早点说,重芸怕自己后面要继续仰仗他给解药,拿人手短,嘴甜一点,至少觉得欠账少些。
宁让:“所以你打算如何谢我?”
重芸想了想。
要钱?暂时没有。
要命?不想给。
以身相许?鉴于宁让独特的个人取向,他也不需要啊。
“啊,我想到了,经历了今晚的打斗,我觉得侯爷的武器需要作进一步改进。这个我擅长,回去我就想办法给您送个趁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