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生(3)

    沈宁虽能看出贾砚修为高深,但并未想到程醴会败得如此迅速,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

    众人一时皆瞠目,有的年轻的面孔满腔热血,下意识想去救程醴,却被同门拦下。

    九头狮轰然倒地,庞大如狮虎的身躯压断了棵被浊气污染而枯败的死木,随后,身躯缩成了寻常猫狗的大小,瑟缩在断根底下,瑟瑟发抖。

    魔骨鞭断裂,程醴吐出的鲜血染红了玄衣上的银丝描边。

    他的十指深深嵌入泥土,却因脊骨折断无法再次爬起。

    面具下的程醴目眦欲裂:“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了她!”

    “为什么?”贾砚唇未动,但声音却飘入了程醴耳内:“若你再争些气,我何须如此费事?这句‘为什么’应当是我问你才是啊,程醴。”

    程醴瞳孔缩如针尖:“你认得... ...我?”

    贾砚哈哈一笑:“认得,怎会不认得。你可是曾经举世瞩目的天才剑修,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圣人,是万人膜拜的‘无心长老’。”

    “我本还以为引你入魔需要些手段呢。”贾砚笑容变得扭曲:“你不是一直怀疑,当初白霏惨死是因江淮告密吗?你当初,从蓬莱岛赶回来后,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可怜?心爱的女人惨死,腹中孩子不知所踪,而这一切居然因为挚友的背叛。”

    “你悲怨交加,一念之间结了魔丹,你知道我那时有多开心吗?程醴啊程醴,你不愧是天才,就连初堕魔时,也比别人强的多。你仅仅靠刚生的魔丹,不稳的修为,竟真能将苍穹门搅得一片狼藉。究竟是你太强,还是玄门之首看似光线,实则名不副实?”

    程醴已然面无血色,凄然道:“告密的是... ...你?可我没见过你,你并非苍穹门中弟子,怎会知她在山上?”

    贾砚笑得更灿烂:“你们以为防御固若金汤,不过是一群闭门造车的老古董的自我满足罢了。”

    程醴:“你与她何仇何怨?”

    “无仇无怨。”

    得到这个答案,程醴倏然怔住了,旋即反应过来,满腔悲愤化成了一阵不似人声的怒吼,眼角几欲裂开:“我要杀了你!”

    青衣男子往后退了一步,蹲身下来,抬指将程醴的面具揭下,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张被血浸透到五官模糊的脸:“看来你很聪明。不错,我之所杀她就是因为你,为了要逼你入魔。”

    “玄门引以为傲的天才,竟然毁道成魔修,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贾砚话音陡转凌厉:我就是要叫天下人看看,他们顶礼膜拜的仙址福地中,究竟养了群什么腌臜东西!”

    “名门又如何?天才又如何?长老又如何?不过如此啊。你们究竟凭什么能心安理得受万民拜颂?”

    “不过很可惜,程醴,你还是让我失望了。你生了魔丹后,竟不想血洗玄门报仇,而是选择躲在山巅之上终日与那可怜兮兮的回忆为伴,甚至还产生了自缢的念头。可你是我杰出的作品,我怎能让你如此颓败下去?于是我便将那册记载龙吟剑的古卷放在了殿中。”

    “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重塑剑后你本已无敌于世,却居然真只满足用此剑救个妖族女人!我看不过,奴役鬼犬将她魂魄撕碎,本以你会像数十年前一样,悲愤化欲,彻底堕入杀戮魔道。但你——”

    贾砚叹了口气:“——你再次令我失望了。你失魂落魄,竟丧了生意,这才吃了那半妖狼崽的亏!我花费如此苦心栽培于你,你瞧瞧,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回报我了些什么?如今,你竟然还将他们从‘绝杀阵’中救出,你忘了她是死在谁的手中了吗?”

    “虽然当年告密者确实是我,但动手的可并非是我。你没能见到白霏死前的惨状,要不要我告诉你?”

    程醴目光失焦,喃喃道:“住口... ...”

    “她已临近产期,妖力不稳,是身体最弱的时候。那群所谓的正道人士,对她处了足足十道天雷刑,还有十道火刑。”

    “白霏生性倔强,强撑不肯就范,这才被喂了毒。你知道她被喂毒时,哭得有所惨吗?啧啧啧... ...我听了也要心疼的,但那些衣冠禽兽,居然毫不手软,因‘半妖’论,但更因公报私仇。”

    程醴:“住口... ...别再说了... ...”

    “不过也是,他们素来高高在上,视旁人之命如草芥,除了自己的性命,别的根本都不在乎。”贾砚说道此,眸光闪过一丝恶毒。

    “程醴,你想啊”贾砚循循善诱:“若他们当真是心怀仁善之人,我那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又能起何用处?若他们当真有一丝一毫的恻隐之心,见到身怀六甲的妇女,怎能做出处刑喂毒之事?你为了苍穹门,压抑自己太久了啊程醴。”

    “你身处长老高位,不敢爱不敢恨,将对她的心思苦苦压抑,最终求而不得。比起那个凡人,先认识她的可是你啊!但他们又是如何对你的?他们用卑劣伎俩将你支走在前,又看到了她簪上有你施下的术法在后,却还是下手了。你用真心待他们,他们可曾用真心待你?其实你跟我的敌人都是一样的,我们何不携手共谋?”

    “神既不肯垂青,我们便自己成神。”

    “世界若不肯让我随心而活,毁掉就好了啊。”

    程醴:“... ...毁掉?”

    贾砚嘴角重新浮现出微笑:“对啊,毁掉。”

    程醴瞳如枯井,黯淡无光:“要怎么做... ...才能毁掉?”

    贾砚将手覆在他断裂的脊骨上,伤处转瞬即愈:“就用你曾引以为傲的业莲火,把这群修士,全部焚灭殆尽吧。”

    “... ...焚灭殆尽”

    “对。”贾砚收回手,依旧笑着:“方才我为你度了修为,如今你手中的业莲火,无物可抵,那条杂种狼崽子的冰霜之力也不行。”

    程醴缓缓站起:“多谢。”

    “不必客气,你我之间本无需言——”

    贾砚的“谢”字尚卡在口中,内府处已被一只手掌贯穿。

    那只手还燃着幽蓝色的业莲余火。

    贾砚有些讶异地低头看向自己被贯穿的腹部:“程醴,你这是何意?”

    程醴:“你说的没错。”

    贾砚歪了歪头,装似不解:“那你为何——”

    程醴字句渗血:“但若没你告密,她不必死。若非你奴鬼犬,她的魂也不会灭。你三言两语,倒把自己摘得干净?”

    程醴手臂一搅,登时血如泉涌,贾砚脸色肉眼可见地灰白下去。

    但程醴心中不仅没有半分大仇得报的痛快,反倒愈加疑惑。

    “你知道为何我如今能站在这里吗?”贾砚声音听上去丝毫没有将死之气,而方才对他说话之时一般无二:“我从来不允许自己在同一件事上失败三次。修炼是,杀人是,做事亦是。而你,程醴,你让我失望第三次了。”

    程醴忽觉一股无比强悍之力从手臂传道到体内,很快,五脏六腑撕裂般疼痛,鲜血从五官内争先恐后涌下,连眼白都完全被浸润在了血色中。

    “既然相识一场,我便告诉你,你为何会输给了我。”贾砚俯身,在程醴耳侧轻声道:“你不过只是魔神境,而我,已经成神。”

    轰——

    程醴身体爆裂成了血雾,死无全尸,魂魄俱碎,无法再入轮回。

    他以面具遮脸本是为了隐藏身份,而今后,不再需要隐藏了。

    临死前的一刻,他不禁问自己,如果早知如此,他还会压抑本心自欺欺人吗?他会不会在很久很久,久到趁她还不认识那凡人男子之前,久到她毫无戒备对他掀开衣物露出鲜红妖丹印记之时,久到她问他是否愿意承纳自己妖丹之时,便能鼓起勇气拥她入怀。

    对她说,我喜欢你。

    可是没有如果。

    再也不会有了。

    贾砚腹部上的手臂骤然消失,只留下个如碗大小的窟窿。

    他低头看了看,支颔皱眉:“这肉身可是新塑的,真是可惜了。”

    众修士没听见两人的对话,更不知各中缘由,只知程醴败了,而且败得尸骨无存,眼下均面色如菜,人人自危。

    ——

    聚魂珠中。

    “可你不是才说劳什子乾坤剑法失传一千年了么?你确定没感觉错?”严齐海纵身一跃,几个翻空,落到聚魂珠边界,屈指敲了敲,声音清脆好听。

    他接道:“虽尚道友曾说过聚魂珠内亦可感知外界,可我倒觉得,围墙如此厚实,也未必感知得准。”

    沈彻对尚原道:“气息很微弱,老夫确实还不能确定。不知尚贤侄可否将老夫魂魄从此珠中放出?”

    还未等尚原回答,黄垣立刻道:“此举太过危险,不行!”

    “我们能安然无恙,全因聚魂珠可掩盖气息,让旁人察觉不了其中生魂存在。若此人真如你所言,因四百前双亲亡故记恨在心,存心与玄门立敌,他若察觉你还活着,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沈彻:“可若不如此,还有何法子?莫非让尚贤侄四处寻找不成?岂非更惹眼?”

    黄垣起身,抱臂左右踱步后,锁定了不远处,蜷缩在树根底下瑟瑟发抖的身影:“还有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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