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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和组里另一名摄影师一起留下来剪辑视频,下村前辈和另一位摄影师助理先下班。
剪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摄影师说去楼下买杯咖啡抽根烟,说要是我累的话也可以去休息一下,我表示自己还不累,我继续看就好。
拍摄场馆的日常中,运动员们的闲聊还挺有意思。
只是画面中拍到的影山总是一个人,要么是呆在角落里喝水休息,要么就是站在原地看着某个方向发呆。
这人还真呆啊,我不禁感叹道。
但画面一转,我又看到画面中的自己正坐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大概当时是在写节目的一些问答。
摄影师似乎当时也只是无意拍下来,所以当画面被调整时,我看到了‘发呆’的影山和正在写东西的我一起出现在了画面中。
我霎时屏住了呼吸。
画面上的一幕,看似一直在发呆的影山才不是在发呆,而是一直在盯着我看!
所以,前几天他没找我说话,是因为一直都看到我在写东西,不敢上前打扰,今天难得看到我刚采访完收拾道具,他才会跑过来问我有没有空?!
接下去的画面,验证了我的想法并不是猜测。
摄影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拍到影山飞雄,画面中的他一直都是在盯着某个方向,而下一秒,摄影师就会‘无意’拍到一直盯着我看的影山和正在忙的我,不是在单采谁,就是在写东西。
等我拿起桌子上的手机跑出了剪辑室,坐电梯下楼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要去哪里,电梯门一打开,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打开一看是影山的邮件。
【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加班,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下午是不是不开心了?待会加班完要不要一起吃宵夜...】
我跑出电视台大楼的时候,碰巧遇见了抽完烟手上端着咖啡杯回来的摄影师,看到我脸上慌张的神色,他露出了如指掌的笑容。
“我刚才看到那边附近的椅子上,似乎有人穿着俱乐部的队服坐在那里噢~”
我来不及道谢,摄影师已经只留个背影给我并挥了挥手,“下次记得请我吃东西,今晚我就自己一个人剪就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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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向影山的时候,我其实满脑子都是空白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没法想。
在几步之外看到影山坐在椅子上垂着脑袋,时不时点开手机屏幕看的时候,我脑子里只剩一个想法:是我让他一个从来不怎么玩手机的人变成这样子的吗?
我站在原地喘着气,没有马上叫他,就像刚才在剪辑室看到屏幕上的画面一样,我也想将这一幕深深烙印刻进我的脑海中。
影山真的很厉害,似乎一下就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可是,这么一段距离,他又不可能听见我的呼吸声,这个看起来总是呆头呆脑的排球痴究竟是靠什么来分辨我的存在呢?
他站起身,朝我几步跑过来,停在了我面前的一步之隔,此刻他脸上的神情看上去仍是平日里的模样,如果忽略他那双总是亮晶晶的双眼。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很难过。虽然很难过,但我想没关系的,我还有排球,还有姐姐,虽然姐姐也很早就放弃排球了,但总归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人会和我一样热爱排球,那就够了。”
“我独自走了好长一段路,心中都只有一个想法,我想要传出让所有人都认可的球!排球,是六个人的运动,我想成为六个人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下午的时候!”
我看到影山深呼吸了一下,似乎在酝酿说出更多的话。
“你问我高中有没有对原田产生好感......高中的时候,因为我和她都是队里的二传,所以偶尔会聊怎么传球,但我不是那种会因为和别人聊得多就喜欢对方的人,其实在我印象中,好像和她聊的也没有这么多...”
我知道我正抬头看着影山,但是不知为何,随着他对我说出越来越多的话,我的双眼就是迟迟找不到一个适合的落脚点。
一时之间,我只好盯着他的嘴唇看。
影山突然开口叫了我的名字,四目相接的瞬间,他继续对我说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只是把你当作和下村大叔一样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看待。但是牛岛前辈的婚礼上,你说你理解我的说法,也说记者这份工作会占据你人生中最大的版图。之后,总是能在场馆里总是能看到你即使不做采访,也会在笔记本上写来写去。我想,在这个世界上,不止是我,不止是排球运动员,每一份职业,每一件工作,都会有热爱它的人存在,写笔记时候的你,看上去真的也是很沉浸其中,也很幸福。”
明明是影山在开口说话,我却感觉这话是从我心底里说出来的。
“每个人在自己的人生中,都会独自走过那条长长的路,自己选择的道路。你之前还说,觉得30岁挺好的,我也是这么想的!30岁的你真的很好,就像现在22岁的我也很好!”
影山又开始挠后脑勺了,我知道,他在不知所措,他在紧张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次,30岁的我打断了22岁的影山飞雄要说的话。
“说是被调到体育部门做节目,其实我是被贬了!这个想法,是我被调职两个小时后才反应过来的!”
影山还是第一次听我主动提起自己的工作,他惊讶得瞪大了双眼看我。
“但在参加牛岛选手的婚礼时,我想我是释怀了!在我看来,能拍到、也能采访到这个世界上最热爱排球的一群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如果能让从不了解排球的观众,通过我们节目开始产生对排球的兴趣,也就是第一步,那就是最重要的一步!”
我低下脑袋,不想让影山发现我发红的眼眶。
“最重要的是,我想要让大家都喜欢上排球,想要让大家都看见你、喜欢你,想要让大家都能够为场上的影山飞雄选手应援!”
说完这句话,我心里无端端涌上了几分紧张,紧张的同时,也看到了影山穿着球鞋的脚朝我走近了一步。
“最重要的一步,是22岁的我,想要朝30岁的你走近的这一步,比起观众的应援,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场比赛,你都能为我应援!”
影山飞雄,男,22岁,母胎单身,常常被人说不解风情,白瞎了长着这么一张脸。
所以,他在今晚决定做出22年来的第一次主动出击。
影山伸出手轻轻托起我的下巴,同样也红了眼眶的他,眼底却尽是温柔的笑意,他再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他说:“请你永远都为我应援吧!在之后的31岁、32岁也,你会长命百岁的!我也是,长命百岁的你,一直都为长命百岁的我应援吧!”
这简直太犯规了,说长命百岁什么的,听上去是一个太过美好的词,以至于我忍不住拼命对影山飞雄点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