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倾在南璃身边坐下，姿态自然。一手撑住地板，整个身子靠近南璃，眼眸盯向她手中还未合上的信。
南璃有所感，没阻止。只是觉得两人距离太过近。
好在季长倾下一秒从她手中抽过信，举到眼前仔细看。
南璃没挣扎，信反正是写给他的。
季长倾看得很快，视线在“爸爸”两字上凝了凝。
南璃主动解释，“那时候我比较偏执，你别在意。”
她太小了，遭逢变故，一时想不开，将所有情感寄托在季长倾身上。
“不会。”季长倾摇头，“所以你说的在国外的家人……”
“我妈妈，她再婚了。”南璃声线平常。
她安静坐着，脸上没有难过没有不舍，没有怨气，如完美的洋娃娃一般。
季长倾突然很后悔，后悔从前为什么没能多问一句，哪怕多问一句，都能比现在更早一步了解她。
他合上信，偏头问:“什么时候给我的？”
南璃抬眸，“你去清大路演那次。”
季长倾眯眼慢慢回忆起来，五年前，那时电影刚刚上映，他跟随主创人员走进高校。
“你是在清大读书?”
南璃点头。
“读大几?”季长倾问得很细。
南璃回答:“大二。”
季长倾点点头。
“我记得我一共收了两次信，一次在大礼堂，一次在停车场。”他看向南璃的眼睛，“你是什么时候给我的？”
南璃眸光微闪，双唇翕动，“停车场。”
大礼堂人太多，她被挤到角落，于是便跟着去停车场，还是没挤进去。车慢慢往前，不知怎地又停下，就停在她身边。
她愣愣看着车窗摇下，从内伸出一只冷白如玉的手。她愣愣看着，忘记反应，还是跟她一块的女孩子帮她把信交出去的。
那时候，她所有目光都在他身上，和他做着一场只有她知晓的告别。
季长倾仔细回想，片刻无奈放弃，撑着额头，诚实道:“我没印象了。”
南璃不意外。
很正常，他每天见过多少人，哪能人人都记得。
季长倾看着南璃，只觉得心被填得很满。关于她更深的记忆里，原来他也曾真实出现过。
他忽然更觉得亏欠，迟到许多年的汹涌爱意在这一刻达到鼎峰，他在心底郑重承诺，以后要加倍对这个小姑娘好。
加很多很多很多倍。
南璃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觉得他迟迟没说话，便抬眸寻他。
季长倾有所感，抬眸冲她笑了下，笑容浅淡，眼神怜惜。
南璃怔然，那种眼神，她受伤时也曾落在她身上过。所以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季长倾从橱柜里重新打开一个盒子，将信妥帖放进去。便拉着南璃起身，“吃饭。”
南璃挣扎了下便随他去，一路被他拉到客厅。
季长倾带着她到座位上坐下，他自己坐在对面，后来想了想，又移到南璃身边。
南璃双唇微抿，想想还是随他去。
餐桌上的菜肴丰盛，看着却很清淡，南璃注意到，水煮肉片，季长倾没放辣。
“南璃。”
南璃抬眸。
季长倾盯着她乌黑秀丽的长发有一会，替她着想，“头发，要不要绑一下?”
“噢。”南璃后知后觉。
确实，披着头发影响吃饭。
南璃将腕上的发绳取下，发丝拢到掌心，用发绳扎起。
她再抬眸，正对上季长倾的眼眸。
他没错开，发尾似跳跃成两道霓虹线，在他心上轻点。
面对南璃的注视，他罕见不自然，头一次先移开眼神。
他想，这大概就是喜欢，喜欢一个人，便会觉得她做什么，他都喜欢，哪怕是简单扎个头发。
“吃饭?”南璃拾起筷子。
季长倾紧跟着，“好。”
餐桌上很静谧，倒不是遵循食不语的旧礼，南璃只是太饿，顾不上说话。
而季长倾时不时看她，也顾不上说话。
一餐饭吃得很安静。
饭后，南璃主动要洗碗，季长倾拒绝。南璃便要帮着收拾餐盘，季长倾将她按在椅子上，“你歇着。”
南璃过意不去，哪有光吃饭不干活的，硬是抢下两只汤勺交到季长倾手中。
季长倾是打定主意不让她干活，南璃干脆起身，走动走动，吃得太多，肚子有点发胀。
季长倾做的菜太好吃，让她炫了两碗米饭。
果然，能让他自己说还行的技能，那必然是很可以。
季长倾一边收拾一边看她走动，放在桌边一角的手机亮了亮。
他就在旁边，无意扫到内容，来自一个叫徐帆的男人。
徐帆:南璃，我才知道我姑姑贸然给你打过电话，无论她说了什么，我代她向你道歉。
稍微想一想，不难猜出这大概是咖啡厅那个男人发来的消息。
季长倾叠碗的手重了些，瓷碗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南璃看过来，刚巧看到他转身进厨房，气压似乎变低，连后脑勺都写着生人勿近。
季长倾独自在厨房消化，留着洗碗机愣是没用，将碗洗干净，再出去，南璃捧着手机打字，看样子是在回消息。
他又回厨房，双手撑着料理台，一言不发，开始切橙子。
等榨满两杯果汁出去，季长倾走向沙发。
路过南璃，扫了眼，倒是不在聊天页面。
他将一杯果汁放在身前，另一杯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然后手臂靠着沙发背，对着南璃的方向询问，“聊聊?”
南璃抬眸，将手机落锁，走过去，“聊什么？”
“聊上次还没聊完的话题。”季长倾手拍了拍沙发背，“坐。”
她看向橙汁摆放的位置，如果她对着这个方位坐下，正好处在季长倾手臂的包围圈里，就又好似在楼上那般，只要他稍微靠近，就又好似像是被他拥在怀里。
她稍稍往后移了移，落后他的手臂范围。
还没开口，季长倾的手臂收回，将橙汁往她那移了移，然后抬手，长长的一节手臂搁在南璃身后靠背上，要落不落，整个人也离她更近。
南璃哑然。
偏他毫不觉得不对劲，唇角噙着笑，却并不深，只是看着更为生动。
他开口，嗓音低哑，就在南璃耳边。
“不是还没聊完么，继续跟我说说你的恋爱观。”
上回绕那么大一圈子，真当他不明白她究竟想说什么。
南璃见季长倾戳破，脸上并无慌乱，顿了顿，她开口:“我的恋爱观是我的另一半喜欢我，我也很喜欢他，我们两情相悦。”
这点他完全符合。
“嗯，还有呢？”季长倾点头。
南璃着重补充，“要很喜欢我才可以，简单的，只是喜欢我这个人。”
更符合了，他眼里只有她一个。
季长倾静静听她说完，唇边扬起笑，突然凑近，直直看着她的眼睛，一秒又一秒。
“要不要考虑我？”
似一颗石子入水，心脏被炸开数次水花，砰砰砰，震裂南璃的耳膜。深呼吸再吸气，她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住对他的本能反应。
南璃摇头。
她连考虑都没考虑，季长倾将脸移开些，思索一番，没忍住偏头问:“为什么？”
南璃不想开口。
他像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偏执地一遍一遍问。
身体蠢蠢欲动，南璃按捺住想要靠近，抬眸看他的念头。
既然他诚心要问，便借这个机会说清楚。
她也真的不想再这么不明不白和他暧昧下去了。
打定主意，南璃机械转身，终于偏头看他，近乎于自虐，难过道:“因为你根本不喜欢我，你对我只是一时新鲜。”
你对我是得不到所爱的退而求其次罢了。
她低眸，难过快要从眼底跑出来。心脏又像是在被扔石子，一颗颗，好疼。
季长倾不可置信，漂亮的瞳孔里满是荒唐。
他用半年的时间，好不容易认清自己的心，却被指摘只是一时新鲜，任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是的，不可思议。
“南璃。”季长倾掰过她的肩膀，郑重告诉她，“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流水潺潺流入心尖，她的心在动摇。
片刻，南璃攥紧手心，下定决心。
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她鼓起勇气抬头，“那周挽眉呢?”
季长倾凝眉不解，“跟她有什么关系?”
南璃咬唇，“因为你爱她。”
“呵。”他松开南璃，像是听到天方夜谭般，然后认真否认，“我不爱她。”
从头至尾，就没爱过。
南璃不语，只一味咬着唇，不再放任自己动摇，固执地不看他。眼底毫无生气，似乎对他的话满不在意。
他看着她，眼中刺痛，终于确认，“你不信我？”
南璃很慢很慢地眨眼睛。
要怎么信呢?她是能感觉到季长倾对她的在意，但远远比不上他对周挽眉的。
路演的最后两场，周挽眉也在，两人甜蜜互动。甚至结束后，都坐同一航班飞回，媒体抓拍，大肆报道。
网上铺天盖地的消息，各大营销号转发，让她想看不见都难。消息多到就连月牙们都对此免疫。
在剧组，她不是没看过两人朝夕相处。她看得分明，周挽眉对他是特殊的。
所以，他要她怎么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