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在这年夏天的故事画上句点之前,还有一段插曲没有播送。

    当岩泉一伴着忐忑的心跳站在路口处时,他总觉得时间的流逝其实已经停滞好一会儿了,自己按下了一个巨大的暂停键,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直到抬起头,他看到早濑在另一侧向他走来,连耳旁的风声也消失了,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和对方轻快的脚步。

    尽管这么多年岩泉都认为不擅长和异性相处的老毛病无关紧要,不过他偶尔也会希望自己能有点变化,至少在面对早濑的时候,能够自然地、主动地向对方释放善意,哪怕她从不会因为自己僵硬的表情而对自己有误解,岩泉还是想要是这老毛病能一夜之间消失就好了。

    “Hallo!”早濑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啊……Hallo!”岩泉下意识学了早濑上扬的语调,又在和女孩对视的同时后退半步,低头看向了自己的鞋面。

    很显然,老毛病不仅没有消失,大约已经成了绝症。

    “岩泉同学你真准时,”早濑两手背在身后,转过身来一边看着他一边倒着向后走,“那我就来带路了,请直走然后左转!”

    这兴奋的模样很快感染到了岩泉,他比一开始稍微放松了一些,不过手心依旧在出汗,他跟在后面走几步就要在裤子上擦两下。

    “Papi做和食很厉害,做西餐也很厉害,如果你爱吃土豆的话,那你会非常满意的,”早濑说话时微微晃动着脑袋,像是心里在打着节拍一样,“对了,还有鱼,我以前从来都不吃鱼的,你要是爱吃鱼还要去德国上学的话,那就很糟糕了。”

    “真的很难吃吗?”毕竟是想要申请慕尼黑的学校,岩泉对德国菜多少有一点了解。

    “爱狗人不骗爱狗人。”早濑狠狠点了点头。

    走过长长的坡道便到了早濑家所在的社区,她抬手指向自己家的房子,那是一栋看起来比较传统的日式一户建,乍一看没什么特别的,走到门前岩泉才看到门牌上写着“早濑&Wolf”,固定门牌的四个钉子形状都不一样,看起来像是什么小动物。

    因为觉得有点新奇岩泉便凑近看了看,早濑注意到之后笑着介绍道:“这是Mama设计的图案,她在玩具公司工作。”

    “难怪你会知道迷你拉……”岩泉小声说道,没想着早濑会听清。

    谁料她又是一笑,向前推开院门,将岩泉轻轻拉进来然后摇了摇头说:“Nein!因为我的日语老师姓圆谷。”

    “嗯?”岩泉因为女孩突然地靠近,再一次慌了神,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为了保护我们的幸福/倒下吧/凶恶的大怪兽/奥特射线/出击……赛文!赛文!”早濑自然地轻挽过岩泉的手臂,突然唱起了几句歌词。

    “原来是这个圆谷啊。”这熟悉的歌把岩泉直接逗笑了,他甚至忽略了女孩微微发热的体温,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一起又笑出声。

    外面的动静吸引了正在摆放餐具的阳平,他深呼吸了一下,解开腰上的围裙走过去打开了门,见到女儿莉亚和这个陌生的男孩有说有笑的模样,他发现自己依然有点说不出的别扭。

    Emma抢先走过来,把阳平推到一旁,站在玄关处先等着莉亚开口介绍。

    “这位就是我非常非常重要的朋友,”早濑把手搭在了岩泉肩上,“也是很棒的运动选手。”

    “叔叔阿姨好,我是岩泉一。”岩泉立刻变得有点拘谨,两手放在身前深深鞠了一躬,“是青城排球部的成员,十分感谢这次的邀请,早濑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没有磕巴,全都说完了,岩泉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叫好。

    “岩……岩……”Emma努力两次,没能成功一次就说出他的名字,不禁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小一,”岩泉注意到了这点,开口说道,“如果不嫌弃的话,您可以这样叫我的名字。”

    “可以吗?”Emma肉眼可见地轻松了一些,“莉亚的爸爸一直在期待和小一你见面哦。”

    “我也可以叫岩泉同学的名字吗?”早濑也凑了这个热闹。

    “当……当然没问题。”岩泉不假思索回答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去看一直没开口的阳平的脸色,结果男人只是抿着嘴应了一声,而后又转身进了厨房。

    “Papa今天真奇怪。”早濑嘀咕着,接着对着岩泉招手,“小一快过来,今天有布丁吃。”

    厨房里的阳平戴上手套打开了烤箱,刚刚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逐渐出现了微笑,谁会想到这个男孩子不仅有礼貌,而且说话的语气听着更是踏实,第一印象实在是过于优秀了,他本想故意摆出一副古典派东亚父亲的模样,不过妻子和女儿大概完全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尤其是他把准备好的料理一道接着一道端上桌之后,这小子吃饭的样子也太香了,这简直给做饭的人带来了满分的成就感,阳平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攻略了,到底谁会不喜欢老实的乖孩子。

    甚至连他努力尝试着和Emma用德语沟通的模样,都让阳平回忆起自己的高中时代。

    其实在来见早濑前的夜里,岩泉多多少少有在脑海里猜想过她会是在什么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应该不会有一个醉心工作而沉默寡言的父亲,可能也不会有一个只有得空时才会对儿子产生好奇的母亲,她和自己应该是完全不同的。

    只是真正地走进这个仿佛会出现在欧美家庭情景剧中的家里时,岩泉意识到自己根据早濑这么长时间以来表现出的性格推断的一切太现实了,毕竟这种父母对他而言足够理想了,理想到他甚至都想象不出来。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在看到早濑的笑容的时候总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就像看到了特别美好的场景,并且意识到这是真实存在的,是可触摸的。尽管在鼓起勇气触碰这层现实后,岩泉见到的是早濑的眼泪,她的恐惧,还有她的难堪,这都没有击碎美好的景象。

    午餐时间结束,提议要玩一会儿游戏的早濑在沙发旁和妈妈一起翻着柜子,里面似乎装满了能一家人一起玩的桌游。岩泉则是留在餐厅主动要求收拾餐具,他一边把盘子叠放在一起,脑海里的思绪就这样一边飘远。

    “你能想到用交换日记的方式真的很不错,”阳平终于是提到了这件事,“我也早应该想到的,莉亚是个有点固执的孩子,容易钻牛角尖。”

    “我只是……”岩泉知道早濑的爸爸是专业的运动康复师,想到自己的那些小聪明被发现了,他确实有点紧张,“我只是想试一试,我想帮早濑。”

    “刚刚不是还很放松吗?”阳平笑了笑,“别担心,我很感谢你能陪在莉亚身边,当然邀请你来也有更重要的事情。”

    岩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接着便听到他继续说:“莉亚和我说了所有的事情,不过有些细节我还是很难从她那里了解清楚,所以我想知道她这几个月惊恐发作的频率和易普症的具体状况,你能列出那些问题,应该也有详细的记录吧?”

    这番稍有些严肃正经的对话给岩泉倒了一盆冷水,他忍不住会想也许早濑和自己的距离之所以变得如此亲近,是因为她在求救,而自己是个天生的问题解决者。

    “我有记录,这样比较容易比对她的练习成果,”岩泉悄悄呼出一口气,“在这次射门成功前,我们一起练了很多次。”

    “可以发到我的邮箱吗?”阳平问道,“你有任何专业方面的疑问也可以问我,德语考试也可以,我当年的分数很高的。”

    这话一说,岩泉又起了兴致,他先是道谢然后在手机上记下了阳平的联系方式:“我今后还是会尽我所能帮早濑的。”

    “小一啊,”阳平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帮手这个身份做到今天就可以了。”

    岩泉又没能一遍读懂这个意思,他看向了阳平充满笑意的眼神,又顺着目光看向了客厅,早濑趴在沙发上两手托腮正在看着自己这里。

    “Papi不要让小一帮你洗碗啦……”她说。

    “你们可是朋友,”阳平眼神示意,“当莉亚这样说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想的。”

    前一秒在岩泉脑子里飘过的那些不安轻而易举被抹去,那要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这证明他和早濑是真的很亲近。

    好胜心强的一家人加上同样如此的岩泉一把普通的桌游玩出了生死局的架势,特别是Emma,更是变成了不赢下第一就是不罢休的模样,早濑早已习惯,她还凑到岩泉耳边小声解释:“你应该见识一下我们一家在球场看台的样子,竞技体育很可怕的。”

    呼出的热气扫过耳朵,酥酥麻麻的,有点痒,岩泉缩着脖子故意揉红了自己的脸颊,然后摸着脖子扔出了最后的骰子。

    “赢了。”早濑指着棋子,“小一我们赢了!”

    这合适吗,岩泉慌张地坐看右看,可刚刚还在摩拳擦掌的叔叔阿姨两人只是非常大度地把作为筹码的巧克力曲奇饼都堆到了岩泉的盘子里,接着拍着手喊道:“下一把我们肯定都赢回来。”

    “不可能的,我和小一的搭档天下无敌。”早濑握住岩泉的手,高高举过头顶。

    女孩手心的热度印在岩泉的手背,他确信这一秒自己没有在出手汗,于是抽出自己的手迅速地反手握住她,感受到了她指节的形状,他点点头:“莉亚说得没错。”

    早濑转过头,两个人视线相接,她第一次发现岩泉的眼睛里竟然装着一整个自己,她看到了清晰的轮廓,也看到了自己的脸。

    那里面的早濑莉亚在笑。

新书推荐: 朔安故 捕风追影:新扎师妹 南城小巷 一债解恩仇 她说要到西北去 管理局派我处理我自己 晏晏于飞 在古代做花鸟郎中 旧时月 亚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