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

    三月中,和宁市。

    气温回升,风里灌入白玉兰香。白色花瓣被雨打得飘飘荡荡,在细密的雨里显得格外坚韧。

    许蔚昨夜修稿修到凌晨四点才睡,所以早午饭直接越过,一觉睡到了下午五。

    再醒来时,雨已经停了,此刻天色放晴,许蔚赖在床上,大有再睡个回笼觉的架势。

    要不是怕她饿晕,任眉真打算就撒手不管了。但她这人嘴上功夫了得,心里软的跟掐出水的豆腐似的,一戳就破。

    许蔚被叫醒,半眯着眼看她,嘴上夸道:“呀小婶!”

    咋咋唬唬的,任眉被吓了一跳,问:“咋啦?”

    许蔚赖唧唧趴在床头,要起不起,眯着眼嘻嘻:“我发现你又变好看了。”

    “别来这招。”

    被夸的女人是许蔚的小婶。任眉五官生得不算精致,但胜在皮肤雪白,算是耐看型美女。

    即将奔四的年纪,人看着别有一番韵味。

    父母去世后,夫妻两人从一众亲朋好友中接手了许蔚。

    这么多年过去了,叔侄间的关系愈加浓烈。

    晚风从窗户灌进来,带了些暖意,像此刻卧室暖融的氛围。

    许蔚趴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嘴里喝着软糯可口的粥,耳边听着对方絮絮叨叨早就说了八百遍的话语。

    依旧觉得亲切。

    任眉一边给窗口的吊兰浇水,一边嘴上不忘唠叨:“饭到七分饱,活到百岁老,人活一辈子为了啥,不就是吃穿住行,这吃是最基本的,尤其要按时吃,要不然饿坏了,胃就闹着要罢工,到时候有的你哭。”

    往往这个时候,许蔚只会淡淡来一句:“嗯,那就活哪算哪。”

    任眉浇完花,转身外走,下楼的脚步声盖过了许蔚的低喃,即使偶尔会听见,她也装听不见,自顾自地唠叨一番,就彻底看不见人了。

    许蔚习以为常,麻溜地仰头闷掉碗里最后一口粥,随手套件鹅黄色针织外套,哒哒下楼洗碗,过后继续爬回床上,呼呼补觉。

    雨过天晴,天边出现久违的火烧云,像是有人特意涂抹上去一般,绚烂非常。

    迷蒙之际,耳边传来熟稔的声音,但是许蔚实在太困了,没来得及深想就跑去跟周公大人那里报道。

    -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许蔚洗漱完,下楼去帮任眉他们包包子。

    “老许包子铺”开在康宁路,离家两条马路的的距离。夜市摊子陆陆续续收工,有认识的邻居认出许蔚,递上几根刚烤好的烤串,许蔚笑着跟人打了招呼,拒绝了。

    走近包子铺时,任眉正往饭锅里倒玉米粒,许蔚瞅了瞅:“就你一个呀,我小叔呢?”

    任眉盖好锅盖,指了指后厨的位置:“后面呢。睡醒了?”

    后面这一句没有任何的“反讽”意味在。这几年,许蔚做记者,工作也很辛苦,经常黑白颠倒,假期也没多少,动不动还会出外勤。

    他们看在眼里,但他们嘴上从不说。

    “你今天不是休假结束。”

    言外之意就是让她别来。

    许蔚套了件上面印有“老许包子铺”logo的黑色围裙,头上戴了同样logo的帽子,自顾自地忙碌着。

    任眉看着许蔚此刻比她更像这里的员工的模样,嘴巴一张,山雨欲来。

    许蔚先发制人,指着后厨的方向:“我前几天的时候,看着我小叔捂着腰,好像是腰又疼了。”

    许家从爷爷辈就腰椎间盘突出,许蔚小叔许中百也不例外。

    去年许中百因为这个住院,自此以后,几乎就成了任眉的逆鳞。

    话落,果然就见任眉身影风风火火地走了。

    说谎话被戳穿,后厨传来许中百被讨伐的声音,但作为当事人的许蔚一点愧疚心也没有,撸起袖子,摆放桌椅,动作麻利。

    夜色清明,天边晨曦冒头,康宁路的模样开始变得清晰。

    来店内买包子的人数络绎不绝,很快坐满桌椅。祸福相依,往往爆单的时候偶尔也会冒出一两个逃单个案。

    今天也没能幸免。

    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许蔚甩了甩发僵的手腕:“我去追。”

    任眉没阻止,因为知道根本拦不住。所以将“逃单”那人的样貌给许蔚描述的绘声绘色,听得许蔚一愣一愣的:“我去任女士,世界记忆大赛欠你一个冠军。”

    任眉瞟她一眼,那张巴掌大的脸上,一双雾色眼珠亮如星辰,任何时候看过去,都带着股坚韧的乐观劲。

    “没个正行,再贫人就跑没影了。”

    “等着吧,我一定追回来。”

    这不是许蔚第一次横穿康宁路追逃单的顾客,所以街坊邻居们早已司空见惯这样的情景,只有路人在她一声声“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的急喘声中频频回头,不明所以。

    许蔚无暇解释,也没必要解释。

    她此刻只庆幸这条狭窄的小胡同禁止车辆通行,所以约莫跑出去几百米的时候,一眼便锁定了目标。

    对方西装革履,个子很高,肩背挺阔,和这里的烟火气一点也不搭调。

    许蔚她气都没喘匀,扯着干渴的嗓子喊了声:“等一下!”

    不知道那人听没听见,只感受到那声过后,对方步频好像比刚刚更快了些。

    看得许蔚一愣一愣的,火气直冒。

    康宁路这里胡同多,四通八达且错综复杂,熟门熟路的人要想追一个人,脑海里会飞速择优选出一条路——抄近道,许蔚就是。但不幸的是她长跑一般,因为不怎么会呼吸,大学八百米体测全靠硬撑,真实情况次次都四肢发软,大脑发胀,胸腔炸裂。

    这会儿气全打一处来。

    说实话这种感觉非常痛苦,许蔚非常不愿意再经历。所以几分钟后,当发现对方进了一条死胡同后,许蔚憋着一口气,想也没想,抡起胳膊就是一拳。

    根本没给对方正脸的机会,先发制人。

    痛快!

    “也就几十块钱,至于这么跑?!”

    她大喘着气,将手里握着账单拍在对方的肩膀上,紧了下手指的力度,将人扳过来面对着自己,她倒想看看这人是不是颜行一致,长得像装的一样——“人模狗样”。

    晨光穿过灰色瓦砾,光束落在地砖上,男人抬眸,眼头下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颗黑色小痣。嘴角红了一小块,显然是许蔚刚刚的杰作。

    “也就几十块钱,至于你动手打人?”

    这噎人的语气,起今为止许蔚也就只认识一个。

    “......”

    “苏憬陌?!......怎么是你?”许蔚缩了缩瞳孔,藏不住的意外,嘴唇开合,对视良久,半天也就憋出这一句。

    男人瞥了眼她额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还有她此刻妥妥的“打工妹”装扮,面无表情,但那双下绷的眼皮下,此刻想刀许蔚的眼神根本藏不住:“咱俩你追的我,你问我?”

    所幸黑色西装暂时束缚住了他此刻因为挨打暴躁不屈的灵魂。

    许蔚瞪着双雾亮水灵的大眼,眨巴两下:“你没听见吗?那我再重复一遍好了,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问的真诚。

    苏憬陌回答的也很简单直白:“……吃饭。”

    许蔚“哦”了声,问:“好吃吗?”

    “还行。”

    许蔚本来还怕自己搞错了,现在听到他这么说,这会儿也没什么愧疚心了。不过对方如果是他的话,那“逃单”的钱要不要找他拿回来,毕竟她都跟任女士夸下海口了。许蔚左右为难,一番挣扎过后,最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要不这样吧,这顿算我请你。”

    苏憬陌蹙眉,完全状况外。

    许蔚手指松了力气,指了指围裙上大大logo,打着商量:“你要觉得好吃,帮我们宣传宣传就行。”

    苏憬陌:“……”

    两全其美,许蔚想这样大家都不会很尴尬。男人扬了扬眉,懂了七八,但打都挨了,就没想着现在解释清楚。他俯身,从许蔚手里抽走被握得皱巴的纸:“我没带现金,扫码可以不?”

    听到他拒绝,许蔚没有太意外:“可以,但我没带手机。”

    苏憬陌抬眸。许蔚赶忙翻口袋自证:“你现在如果不着急的话,能跟我回一下包子店么,离这不是很远。”

    “不忙。”

    那就是可以去。

    许蔚瞥了眼他那张比自己还漂亮白皙的脸上此刻嘴角的小片淤青,后知后觉道歉:“对不起,那什么,你这需不需去药店买个药水涂一下?”

    “不用,不去。”他一说话,扯动嘴角的伤口,不觉皱了下眉,连带着看向许蔚的眼神都似乎有些怨怼。

    “好的。”

    许蔚抬手摸了下自己鼻子,此刻答话的语气乖得像变了个人。

    狭窄偏仄的小胡同里,光影斑驳。

    男人愣了半秒,眼神掠过她,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然后许蔚就见他脚步沉稳一步步距离,顺带着脱了西装外套,解了手臂衬衫袖口。

    一副要干架的气势。

    “你要打回来?”许蔚仰头,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两人距离咫尺。苏憬陌俯睨,眼底被光线映得黑亮。

    那股劲又来了。

    “想得美!”他主动退开。

    许蔚不理解,这年头“挨打”是什么很享受的事情么。

    她被这个问题困在原地,以至于没注意到男人身影已经朝胡同外面走去。

    巷口风大,槐树阵阵摇颤,像是一场特别的欢迎仪式。

    过了会,苏憬陌站住脚步,转身发现她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于是出声提醒:“愣着不走,等着我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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