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卧室，苏憬陌一眼被床上鼓鼓囊囊的一小团吸引了目光。
他走过去，瞥了眼枕头上洇湿的小片水渍，挑了挑眉。然后不客气地掐了把对方肉嘟的脸，力道不重，但足以将人从熟睡中叫醒。
“再睡，人都要走。”
“谁？谁要走了？”人睡意被惊扰也没有生气。此刻顶着个小鸡窝头，揉着眼，仰着脑袋问苏憬陌：“哥哥，你刚说谁要走了？”
云知杭，今年五岁，是苏憬陌小姨的孩子。
苏憬陌初来云家那年，云知杭刚好出生，所以在云知杭的心里，他和他哥是打小的交情。
也因此谁都可以受委屈，但是他哥不行。
“不是你叫人过来做采访的。”
几小时前。
苏憬陌刚踏进公司大门口，还来得及进旋转玻璃门，兜里的手机滴滴响个不停，他跟徐遇则说了句让他先走后，走到一边接电话。
这电话正是云知杭母上大人，岳女士打来的：“小陌你在忙吗？小姨是不打扰到你了。”
岳昕的声音听着有些着急。苏憬陌蹙了蹙眉：“不忙，怎么了小姨？”
岳昕说：“刚刚幼儿园老师给我打电话，说杭杭今天下午没去上学。我这会儿跟你小姨夫正往回赶，可能还要些时间，他前几天托我给电视台打了电话，跟人约采访，说要帮你拿回那几万块钱，今天八成就是因为这事逃的课。你帮我去你哪看看，这孩子人小鬼大，我跟你姨夫倒不怕他被人一根棒棒骗走，就怕他力不从心被人掳走。”
苏憬陌听见听筒里传来的机场播报声，让他们安心登记，云知杭这边有他在。
挂断电话，苏憬陌点开那几条未读的微信语音：【哥哥我现在你家，你快回来，十万火急！】
间隔十分钟。
第二条：【哥哥你怎么挂我视频o(╥﹏╥)o】
间隔半小时。
第三条：【哥哥你又挂我视频[○?｀Д??○]！！！】
间隔一小时。
第n条，是张图片。
苏憬陌简简单单回了几个字过去：【在家等着，马上回。】
云知杭脑子睡得有点懵，张着小嘴就准备问，然而下一瞬目光和立在书桌上的机器人一对视，脑子一激灵，瞪着双腿从床上滑下来。
着急忙慌往外冲。
“哥哥，人呢？”
“在客厅。”
云知杭“哦”了声，跑到一半紧急刹车，回头：“哥哥你跟我一块呗。我看着年纪太小了，说话不好使。”
苏憬陌：“可以。”
云知杭一听，欣喜溢于言表，心说他哥啥时候转性了这么好说话，上来就是一句夸奖的话：“啊哥哥你真好！”
“老规矩。”男人弯了弯唇。
云知杭会意后，小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耷拉下来，腮帮鼓鼓。
苏憬陌看他那样，决定不强人所难了，就说：“好困。”
云知杭内心吐血，但想了想他爸那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之后，决定先忍为敬。他偏着脑袋，满心满眼不情不愿地叫了句：“爸爸！”
声音格外洪亮。
计谋得逞。男人唇角漾开笑，走过去摸了把他的头，刚好将他翘边的头发压顺。
“走吧儿子。”
-
许蔚见他进去了半天还没出来，想着自己是不是打扰人家什么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走，就见一大一小两个人从卧室出来，许蔚脱口道：“这么快！”
“什么这么快？”
苏憬陌走到她面前，见她微张着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睛还一直盯着卧室的方向：“看什么？”
许蔚：“女人啊。”
“你不就是？”
“我不算！”
问言，男人挑眉：“你的意思是说你自己不算女人？”
“.....”
我去，我是这个意思吗？！
云知杭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跟没他这个人似的。于是干脆主动开口跟许蔚自我介绍，顺带表达不满：“漂亮记者姐姐，是我邀请你来的，你怎么一直跟他说话。”
他用空出来的左手指了指苏憬陌。
“因为他刚刚跟我讲话了。”
云知杭愣了愣，显然是没想到许蔚说话会这么直白。
窗外古铜树下来往的人又多了些。
耳边传来男人一声低笑，落在五岁的小朋友耳朵里，其杀伤力可见一斑，简直更闹心了。
啊啊啊啊啊？！
云知杭直接当面控诉：“哥哥，你不许笑！”
“没笑，刚刚嗓子痒。”瞎话张口就来，“不信你可以问她？”
与某人隔空对视半秒的许蔚，表示：？？？关我什么事？！
云知杭目光转向许蔚，一双大眼眨巴眨巴，黑黝黝的，此时无声胜有声。
许蔚选择装死，直接将话题切回正轨：“你刚不是说今天是你叫我来的么，要不我们先聊正事？”
你还别说，这事事关他哥，云知杭果然就此作罢，且非常有礼貌：“漂亮记者姐姐，你先坐。”
“嗯好。”嘴上答应的好，不过这称呼……多少听得许蔚觉得别扭，她跟云知杭自我介绍说：“我叫许蔚，许仙的许，蔚蓝的蔚，你可以直接叫我许蔚。”
云知杭摇了摇头，觉得这样很不礼貌，于是提议说：“那我叫你姐姐，可以吗？”
“嗯可以，那我们开始？”云知杭嗯了声。许蔚问，“你哥哥要一起吗？”
没猜错的话，苏憬陌才是这次采访的受害者，毕竟这机器人是他给小朋友花钱买的，买东西莫名其妙没得那几万块钱也是他的。
所以许蔚觉得这会问他哥参不参与，明智且礼貌。
“不用”苏憬陌拒绝，一整晚没睡，他现在真心很困。
许蔚：“好吧。”
于是整个过程，就许蔚和云知杭两个人，本来以为问一个小孩事件的来龙去脉会很坎坷，然而没想到不但担忧的事情没发生，反而整个采访进展的异常顺利。
采访结束，许蔚瞥见一旁低头抱臂补觉的男人。
快至晌午，阳光飘飘洒洒进客厅，映射的处于光源的某个人，像是披了层暖色光影在身上。
剑眉星目，睫毛很长。不说别的，苏憬陌那张脸真就生得无可挑剔。不然，许蔚觉得他绝对活不到今日。
“怎么样看得还满意吗？要不加个微信，我给你私发照片。”
你看她刚说什么来着？！
“确实挺不错的”许蔚想了想说，“能摸摸再发么？”
苏憬陌眼皮一滞，明显没想到许蔚会有如此要求。本该要拒绝这种无理要求的，但对上她那双雾蒙的眼瞳，喉头一滚：“嗯。”
不知怎的，就答应了。
客厅不大，加上两个人本就面对面坐着，许蔚起身，几步就过去到苏憬陌面前。他偏头没看她，耳边一字不拉，听许蔚跟他再三确认：“真的可以摸吗？”
“嗯。”
然而时针滴答，预想中的触摸并没有到来。苏憬陌许蔚指着一旁的盆栽问他：“这花长得好特别，叶子边缘还有一圈绿色花苞，我之前路过花鸟市场的时候好像看到过，它叫什么名字？”
“不死鸟。”
语气听着有点咬牙切齿？！许蔚后知后觉：“你很失落”
“姐姐你要吗？”小朋友往往比大人更热情些，云知杭就是。
许蔚摆手：“不用。”
但话未落，坐在沙发上的某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花旁，手指伸出，三下五除二，宽大的花叶边缘立竿见影突了一圈。
许蔚目瞪口呆：“这样它不会死么？”
“你当它不死鸟白叫的。”
这话说的，好像在控诉许蔚搞种族歧视：“哪能啊。”
“既然这样那就拿回去养着。”苏憬陌将摘的不定芽塞到许蔚手里，“这花还有一个名字，叫落地生根，意思是只要你把它丢在盆里，它就能自己落地成根，平时几个月不浇水也没什么问题，很好养活。”
这下许蔚如果再拒绝，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谢谢，我会好好养它的。”许蔚向他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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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朗气清，和宁的风里好像不觉间钻入了初夏的味道。
站在楼下的时候，许蔚有些饿，瞥见对面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于是打算去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中午未至，所以便利店这会儿没什么人。
许蔚点了些关东煮，付完钱，端着坐到餐板去吃。
福袋的香味在唇舌间弥散开，胃里的馋虫立刻被勾起。因为饿，许蔚吃的有点快，但本身胃不好，所以没吃几口胃部隐隐传来酸胀感。想起之前被胃疼折腾地不愉快经历，许蔚喝了几口汤，没敢造次。
看了看纸盒里想吃还没动的蔬菜，欲言又止，欲哭无泪，觉得可惜又浪费，于是许蔚决定陪它们待会儿再走。
其实就是想等等，看看一会儿能不能每个再吃最后一口。
消食之余，许蔚将苏憬陌给的花从包里拿出来，可能是被她捂在包里不怎么透气的缘故，这会这个“不死鸟”看着有点蔫巴。
想了想那人给花芽时倨傲的表情，许蔚心说怎么也不能让这花芽的一世英名毁在自己手里，于是她起身跟店员说让帮忙看下包，跑去旁边的花店跟老板买了点土和花盆，将它扔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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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时，许蔚回到公司上班。她将早上的录音整理成文字，修修改改好多遍，终于赶在下班前发送到宋澜的邮箱。
关了电脑，许蔚拖着疲累一天的身体走出写字楼。
阴云遍布，吹来的风却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