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在伐木场的地下室里,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吊灯,吊灯一共三层,最上面一层有四只蜡烛,中间一层有十几只,最下面一层足足有几十只蜡烛。这么多蜡烛日夜不停地燃烧着,把地下室照得亮堂堂,让里面的人分不清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便永远在凝固的时间里沉沦。

    芬妮抬起头打量着华丽的黄铜枝形吊灯,想起来父亲在家里得意地介绍说,伐木场地下室里的那盏吊灯,只要蜡烛燃过了一半,管事的就会命令仆人踩着梯子爬到上面,冒着熊熊的火焰,把蜡烛直接取下来,再把燃着火的蜡烛插上去。这样耍杂技式的危险的行为,常常成为赌场放松的节目,人们不时猜测今天小僮的衣服会被烫出几个洞,又或是怎样的惊慌失措。到了后来,甚至发展出了专门的赌局,赌这个小僮会不会被蜡烛烫着。

    芬妮皱着眉听完了父亲兴奋的叙述,忽然问他是否参与到地下赌场中。父亲脸色一变,摆着手说自己也是从工友那听说这些事的,自己绝没有参与赌博。

    然而谎言总有浮现的一天,等母亲问父亲这个月的工资的时候,窘迫地涨红了脸的父亲,已经不必再为他曾经的谎言辩解了。

    母亲想安慰他,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芬妮冷静地站在一盘,细细地盘问事情的经过。

    原来先是有一个工友,就是常来他们家的大胡子迪伦,告诉了父亲一个来钱快的办法。贫穷的日子过得太久,特别是母亲又生了病,父亲对钱的渴望达到了顶峰。来到那个地下室,他先是警惕的观望,但等迪伦带着他赢了几局大钱后,这种观望就变成了一种迫不及待的狂热。

    说来大胡子迪伦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父亲灰败着脸,说他因为欠的钱太多,已经逃走了,只剩他的老婆留在一地鸡毛的家中。

    “那么你呢,你欠了多少钱?”芬妮忽然问道。

    父亲不说话了,颓废地坐在木凳上,捂着脸。最后他慢慢地说出了一个数字,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众人心头,芬妮和母亲都沉默了。

    地下室的空气闷热浑浊,一进去便弄得脑子昏昏沉沉,特别是四周不断传来的叫好和辱骂,还有人群的挤压,芬妮已经尽可能避开和人碰撞,还是免不了一些摩擦。

    她在疯狂的人群中穿梭,手里紧紧握住那一袋钱币,挤开人群。地下室的最里面放着一张足有两人长的桌子,收赌钱的管事躺在椅子里,两条腿翘在桌子上,悠闲地抽着烟。

    啪。

    一带钱币被砸在桌子上,发出金属互相碰撞的响声。

    管事的抬了抬眼皮,扫过去,懒洋洋地发问:“谁的帐?”

    芬妮压低了嗓音,沙哑地回答:“约翰的。”

    收钱的管事是一个大胖子,粗短的手指上戴着五六个镶嵌着宝石的金戒指,在灯光的照耀下闪着夺目的光,但是芬妮知道这些金戒指都是赌徒们输掉的钱。

    管事的扯过旁边的一本大账本,翻找了起来,找到了密密麻麻的账目中属于约翰的那一条,他把那袋子打开,钱币哗啦啦地倾泻在桌子上。管事舔了舔手指,一个一个数起钱币,数好的钱币在另一侧叠起来,像是一座永远跨越不了的连绵起伏的山脉。

    “还差一点。”他报出了一个数。

    芬妮皱了皱眉,黑袍子下的手无意识地绞紧了:“就这么多,账目上就是这么写的。”

    管事抬起头,一双小而黑的眼睛看向了她,忽然问道:“你是约翰的什么人?”

    芬妮一惊,随即不安了起来,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个逼仄的地下室的危险。四个角都站着凶狠的打手模样的高壮大汉,桌子四面围着红了眼的赌徒,而面前的管事一看便不是良善之辈,肥硕的身躯让他像一条趴在动物背上吸饱了血的蜱虫。

    管事的眼里露出不怀好意的光芒,他的戒指互相摩擦发出难以忍受的声音,四角的打手拨开人群逐渐围拢上来,像是猎狗在缩小包围圈。

    危险悄然而至。

    “我听说约翰有一个漂亮的女儿,是你吗?”管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面前瘦小的黑袍人,语气却是笃定的。

    芬妮在黑袍下的面色绷紧,她努力使自己不露出胆怯的表现,反而走近了管事的桌子,管事死死盯着她。

    砰!一把小刀随着芬妮的动作刺入管事的木桌中,溅出细碎的木屑。芬妮压低了嗓音,恶狠狠的低吼道:“去你的,搞什么名堂?我只负责来还钱!”

    锋利的刀锋差一点就擦过管事的鼻子,他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点,就是这一点退让显出了胆怯,让芬妮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她把小刀从木桌里拔出来,但是拿在手里。管事警惕地看着她手里的刀刃,明白眼前的是一个不要命的人。一时间气氛凝固了。

    芬妮这时反而用冷静的语调发问:“多出的钱是哪里来的?”

    管事摸了摸自己的戒指,解释道:“约翰在这里借的每一笔钱,每天都会产生利息,他已经半个月没有还钱,这笔利息可不小啊!”言外之意,就是芬妮不能让这笔利息一笔勾销了。

    “他这个月工资发了没有?用他的工资抵。”芬妮毫不犹豫地说。

    “可惜,他这个月的工资早就赌掉了。”管事假惺惺地感叹道,“不过,要是他愿意的话,他那个漂亮的女儿也可以用来抵债。”管事意味深长地看着芬妮。

    “不必了。”芬妮冷冷地回答,从衣兜里再掏出了一个布袋子,甩在桌子上。

    “数数吧,这些应该够了。”

    她冷眼看着管事把钱来回数了三遍,最后不甘心地说够了。

    芬妮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来之前问清楚了父亲到底欠了多少钱,最后她还不放心地找到了大胡子迪伦的妻子,从她的口中得知赌场的人喜欢玩这一套——借钱给赌徒,以钱生钱,永无止境。

    看到蘸满墨水的鹅毛笔划去属于约翰的一行账目,芬妮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

    她收起小刀,毫不犹豫地转身准备离开这里。就在这时,她听见管事机不可闻地低语:“就算把你留在这里,又有谁知道呢?大不了再让约翰欠一笔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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