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陈斯办公室出来后，戚潇一直在处理积压的工作，没想到直到下班，人资都没有找她约时间谈话。
还剩部分工作没做完，戚潇索性先去公司食堂吃饭，她怀疑陈斯还没有给人资部门沟通，把自己的离职报告压下了。
因而在食堂看到黎娜后，她毫不犹豫就坐了过去。
“好久不见，回来了？”
看到对面的人影，黎娜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她比戚潇早来十几分钟，现在已经吃的大差不差。
戚潇点点头，黎娜和韩若琪是大学朋友，来朝波也是对方内推，入职时恰好和戚潇住在同一个小区，上下班总是遇见后，一来二去也就和她相熟起来。
过去韩若琪没离职的时候，三人经常约在一起出去玩，后来黎娜结婚搬家，韩若琪离职，她加班增多，彼此之间地社交减少了不少，但关系仍还算不错。
“今晚要加班吗？”黎娜问。
“要。”戚潇叹了口气。
黎娜“嗯”了一声，她已经吃完了饭，托腮坐在一旁等戚潇。
戚潇犹豫了下还是问：“若琪给你说了吗？”
“没有。”黎娜摇摇头，“她只是问了问，你最近在朝波待得怎么样？”
戚潇失笑：“那你不都猜得差不多了吗？”
黎娜笑眯眯眨了眨眼睛：“我猜测的答案和你亲口对我说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戚潇环顾了一下周围，确认周边没有同事，这才斟酌道，“我打算离职，今天上午已经给陈斯提了。”
黎娜脸上不带一分讶色，立刻和她交换起情报，“他还没给人资这边说，我们没收到消息。”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她想了想，“只要你不说下家的动向，就算有竞业，也不一定会有太大影响，之前朝波启动竞业的，最多也就半年。”
戚潇难得有些好奇：“你都不问我为什么离职？”
黎娜仍然很平静：“我猜到了。”
戚潇嚼排骨的动作顿了下，对着黎娜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黎娜嘴角牵起一个弧度，笑意却不达眼底。
“之前你在旅游，我不想说出来破坏你心情。”她先解释了一下，又说，“上周陈斯把你的升职流程停了，说他还需要再熟悉一下大家，多对比一下，职位仍由赵韦先兼任。”
赵韦是另一个项目的负责人，之前月海主策张惜文离职得很突然，有一段时间的混乱期，顾而决定工作由赵韦暂代，等戚潇升职流程走完再交接给她。
戚潇嚼排骨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缓慢咽了下去，又喝了一口汤，才扯了扯嘴角。
哪怕手里握着下家的offer，已经彻底决定离职，她心里仍觉得憋闷。
毕业入职朝波时，戚潇进去就是市面极热的江湖风游戏“梦谈”，这个游戏主要以大世界冒险战斗玩法为主，生存经营玩法为辅，多个玩家扮演虚拟角色，在地图中自由选择前路。
当时的主策对她们很不错，给了她们许多互相交流学习，成长的机会，戚潇也是因此，打下了良好的底子，那时候她对这个行业满怀期待，对工作充满热情。
后来公司决定开发新游戏月海，这个游戏互动性和竞技性减弱，偏向单机游戏，更注重角色塑造和剧情文案，戚潇犹豫后，主动和领导商量，请缨调了过去，主负责文案部分。
整个游戏开发期间，她至少一半的时间都在加班，凌晨下班也不在少数，没想到换来的是这个结局。
看她面色不好，黎娜安慰她，“没事，反正你已经决定离职了。”
说着说着，她话语一转也也开始吐槽，“自从朝波连爆两个游戏后，人人都想来分杯羹，派系斗争越来越严重。”
戚潇从包里摸出卫生纸，边拆边问：“怎么，连人资部门都会被影响吗？”
“当然会。”黎娜打了个哈哈，“有能力的人不屑于留在这里，自然来镀金的关系户和老油条就越来越多了呗。”
戚潇垂眸擦唇，没接话。
黎娜看了看时间，随之起身，又说道：“你家人也不在这边，无牵挂无压力的话，多去别的城市看看也挺好的，外面的机会多的是。”
“嗯。”
戚潇跟着她往外走，一直到分岔口，黎娜才挥手转身回家，她则回公司继续加班。
这一加就加到了八点过，月影初上，天色如海。
戚潇扫了一眼仍有不少人停留的办公室，关电脑准备下班。
于砾侧头看了一眼她：“这么早下班？”
他是真有点惊讶，他们公司正常六点下班，但加班是从八点开始计算，因此大家加班几乎是两个极端，要么就趁早下班，要么干脆加久一点，戚潇现在下班，和没加班没有任何区别。
“嗯，有点事。”
戚潇顺口回了句，可能是因为刚刚休息了一周，也可能是因为提了辞职，她现在对工作的耐性极低，这班也越加越烦躁，勉力支撑自己把今天该做的事情做完，她再也没有了其他精力。
她边下楼边点开微信，惊讶地发现竟然有一个好友申请。
备注清晰明了：业风-钟禹。
戚潇点击了通过，并主动打了招呼：【钟总，有什么事情吗？】
等她到了地下室上了车，对面的消息才回过来，还是一串语音，戚潇连上车载蓝牙点开。
钟禹的声音仍旧清朗干脆，说话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
戚潇却愣了下，点开又听了一遍。
【竞业协议的事情，我们这边找人沟通不启动，如果到时候陈斯试探你什么，你不用管，默认就行。】
几秒钟的语音，透露的信息量却极大，戚潇又听了一遍，感觉自己在做阅读理解。
她慢慢敲键盘:【好的，我大概了解了，谢谢钟总。】
启动车子驶出车库后，戚潇打开车窗，看着路边掠过的行道树，慢慢思索钟禹的意思。
老实说，对方对她的看重超出了她的预料，一般而言，关于竞业，大部分企业要么不负责，要么尽量规避，能愿意兜底的都是少数中的少数。
黎娜的安慰她也听进去了，包括她自己也觉得，陈斯虽然说得坚决，但也不至于会真的追查她的下家公司，费力去取证，她低调避几个月，地理距离这么远，只要双边不走漏消息，翻车几率应该不大。
她对业风原本的最大期待，也就是拿到一个口头兜底的承诺，没想到钟禹居然愿意帮她沟通不启动，她甚至想象不到对方能用什么理由。
但这事不管怎么说是她的便利，她没理由反对。
前方是一个红灯，戚潇踩了脚刹车，扫了眼支架上的手机。
钟禹的消息已经回了过来：【没事。】
对话框仍显示正在输入中。
戚潇看了眼红绿灯旁的监控，双手没离开方向盘，认真等待后续。
一分钟后，聊天框里推了一张联系人名片过来，另一条消息接着冒出：【沈乘逸，我公司的合伙人，你加一下，这事是他联系解决的，如果后续有问题，和他沟通比较方便。】
红灯熄灭，绿灯亮起。
戚潇拐了个弯，把车停在了路边，拿起手机打字：【好的。】
名片昵称很简单，仅仅一个字母“Y”，头像是只九尾大猫半躺在树下，阳光轻柔依偎在它身边，整个氛围显出一股懒洋洋的味道。
戚潇点开之前拍的照片对比了一下，确认它和精灵语的图标是同一种生物，她没有添加，把车拐回主道上，决定先回家。
到了小区车库，戚潇先发消息去问韩若琪:【若琪，问你件事，业风现在有几个老板？】
韩若琪回得很快：【两个，之前面试的钟禹你见过了，另一个是我现在项目的游戏制作人沈乘逸，不过他俩工作上并不干涉对方的项目。】
韩若琪：【怎么了？问这个干什么？】
戚潇没提自己竞业的事儿，毕竟现在一切都不明朗，她回了个笑脸过去：【之前搜业风资料的时候，看公司出的游戏制作风格差异很大，所以有点好奇。】
【的确，精灵语是沈乘逸做的，东泽是钟禹做的，他俩的游戏风格差异确实挺大，不过某种层面上很互补。】
韩若琪心情很不错：【现在就开始了解这些，怎么，真要来和我一起工作啦？】
戚潇笑眯眯回：【有很大可能哦。】
业风给的薪酬和条件竞争力本身就强，又提出要帮她解决竞业，如此大的付出成本下，她若最后去了别家公司，钟禹恼怒下干出什么事都不一定，说不定能帮她在游戏圈出个名。
况且她的性格也干不出来这种事，如果后面工作真的不合适，可以协商离职，但现在肯定不能鸽入职。
戚潇又顺着问了问沈乘逸和钟禹的性格，继续聊了几句，等结束聊天，她已经半躺在沙发。
她一手揉着膝头上不停咕噜咕噜的小猫汤圆，一边再度点开了沈乘逸的名片，思索要不要现在添加对方好友。
虽然钟禹承诺说竞业由他们沟通，可毕竟这件事情还没解决，现在主动去问沈乘逸，总感觉有催促的嫌疑。
可钟禹都推了名片，她放着不搭理也不太礼貌。
犹豫好一会，戚潇认真备注了自己的名字身份和前因后果，发送了好友申请，她猜测沈乘逸应该知道她是谁，不过为了保险，她还是解释得很详细。
沈乘逸看到消息时刚洗完澡。
他穿着黑色浴袍倚在吧台喝水，突然听到桌面手机的提醒声。
他捞起手机，随意散漫地点开，看到了备注名为“戚潇”的好友申请，心里涌现的不是愉悦，而是疑惑。
戚潇哪里来的他微信号？又为什么加他？
他点开申请，扯了扯嘴角，来源一列赫然标注：对方通过“钟禹”分享的名片添加。
沈乘逸没急着验证通过，先退出去给钟禹发了个“？”。
钟禹直接打了电话过来。
他语气轻松：“怎么样？戚潇是不是加你了？”
沈乘逸有些无奈：“你这是干什么？”
“帮你啊。”钟禹笑了声，语气揶揄，“做好事不留名，你叫雷锋？”
沈乘逸没接话。
“怎么，你还真想啊？”钟禹有些好笑，“你想我还不想呢。”
杜丹休了产假后，她负责的工作都放在了他和唐可的身上，之前时间短，又是按部就班的游戏筹备，占用时间也不算多。
但现在游戏反响不好，亟待改进，钟禹自己都忙得不行，也需要一些新的思维和想法，难得面试了一个合适的人，他真不想放过。
“好吧。”沈乘逸叹了口气，“那你是怎么和她说的？”
“就说是你解决的，让她后续联系你。”钟禹调侃道，“你找郭尧昭帮的忙，总不可能到时候还要找我转述，我又不是你俩的电话线。”
“行了，我知道了。”沈乘逸及时制止了钟禹的滔滔不绝，“我挂了。”
钟禹看着被挂断的通话界面，挑了挑眉，又给沈乘逸发了一条：【你悠着点，别把人吓跑了，我项目真的缺人。】
沈乘逸神色淡淡回了条“我有分寸”，通过了戚潇的好友申请。
好友请求时备注的一大段话立刻出现在了他们的聊天界面。
【沈总晚上好，我是戚潇，很荣幸之前有拿到贵司的offer，听钟总说竞业的事情需要麻烦您，请问我这边需要配合做些什么吗？】
客气得体，又礼貌适度。
沈乘逸答非所问：【不用这么客气，也不麻烦，钟禹很看好你的能力。】
戚潇想起韩若琪给她说的，沈乘逸和钟禹的平时性格都还不错，只要你工作没大的差错，就不用太过担心。
对照着聊天记录，她有了更具象的认知，哪怕这是客气话，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说这么一段话和她客气回来。
对话框很快又冒出一段：【刚好我有个朋友，最近和陈家的集团有合作，顺口提一下的事，你别告诉陈斯你拿了我们公司的offer就行。】
戚潇秒懂，原来是借了别人的人情，虽然她很疑惑他们给她安了一个什么身份，但还是体贴的没有多问。
【好的，沈总。】
沈乘逸看着称呼皱了皱眉，忍下了纠正的心思。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的头像是自己养的小猫吗？】
戚潇的头像是一只蓝白英短大头照，鼻头粉红，眼睛溜圆，白色脖颈上套了个蓝白格子小领结，又萌又可爱。
戚潇有些惊讶，但还是很开心的回：【是的，叫汤圆。】
沈乘逸夸赞：【很可爱，像个小绅士。】
他停了停，像是被勾起回忆般说：【我以前也养过一只蓝白，叫多多。】
自己的小猫被夸，作为主人的戚潇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和沈乘逸的距离忽而拉近，她视线在“以前”和“蓝白”上转了转，下意识追问：【后来呢？】
养猫久了，戚潇自然而然就偏爱起了这种生物，更何况同一品种，所以她开口也没有太多思索。
直到打字出去，她才觉得不对，可已经晚了。
沈乘逸消息回得很快，也很直接：【几年前心脏病，去世了。】
戚潇嘴唇微张，正尴尬地想着怎么安慰接话，对方却彷佛洞悉了她的心思：【没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戚潇顺着接下去：【那它一定也很可爱。】
【嗯。】
沈乘逸翻了翻手机，挑了几张照片发过去。突然提起“多多”，他也有点怅然，但看着屏幕对面戚潇的细致夸赞，不知不觉唇角还是又勾了起来。
他划了划聊天记录，以往的记忆和现在渐渐重合，他终于靠近了真实的她，而不是仅凭着朋友的转述。
敲了敲键盘，沈乘逸把话题拉了回去。
【关于竞业的事情，陈斯可能这几天就会找你谈，如果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聊了好一会，戚潇已不像开始那么拘谨，闻言开心地回了句“好的”，她翻了翻上面两人对于养猫的交流，私心隐去了“沈总”的称呼。
另一边的沈乘逸无声笑了笑，退出聊天界面。
他已经开始期待。
未来在公司见到她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