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死？
不吃九重幽草会死，吃了还是会死？
叶依露出石化震惊的表情，由于过于震惊，也没紧紧抓住金乌的绒毛，半边身子落在了金乌外。
眼见就要再次从天上摔下去，一只手稳稳地提住了叶依的衣领。
苍白的，露出几根淡淡青筋的血管的，纤细秀气像书生的手。
指骨分明，干干净净，半分不像负了无数冤魂的手。
叶依松了一口气，顺着这只手，看见了男人几分不解困惑的神情。
苑寒山慢条斯理地看着她，没有要将她提起来的意思，也没有要扔掉她的意思，就那么提着，而后缓慢开口：“方才被青云宗那几个修士逼问来历时，为何不坦白招来。”
他没想通。
本来是一个很不错的，能逃离邪神殿，弃暗投明的机会。鉴于她提出的宝贵情报，青云宗甚至或可将她奉为上宾。
为什么没说呢。
他想不明白，也不愿深思，索性直接问出来。
他讨厌繁琐的事物，不愿为这些繁杂的事物浪费心神。
叶依半边身子在空中摇摇晃晃地，可怜巴巴地看着苑寒山，“大人，不如您先将我提上来？”
她挺想知道苑寒山这个邪魔的脑回路的。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提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叶依觉得苑寒山现在有点像捉到丈夫出轨而质问的妻子。
然而苑寒山根本不吃这套，漆黑的瞳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她，绽出一丝极其缓慢的笑意，语气却不容商榷，“不行。”
叶依有些泄气，这时候倒也不担心自己的小命了，将一切抛诸脑后，直言望着他：“那大人，您又为何硬闯封邪塔取九重幽草呢？是因为我吗？”
她抿了下唇，“您又为什么要救我呢？您在邪神殿里不是想杀我吗？”
她本来都已经视死如归了，但苑寒山救了她。
闯了九十九层封邪塔，敲响了青云宗古钟，夺了九重幽草。
他明明是个大反派，却在这时出现得又像个英雄。
喜怒无常想杀她，莫名其妙又救了她。
这个问题似乎问住了苑寒山，他精致的面容上划过一丝短暂的空白情绪。
他看着少女的眼，恍惚间又想起了邪神殿的对视。
那样一双黑白分明的，清亮的眼，披荆斩棘般地，将光落入了他眼中，嘴里说着不着调的谄媚话，眼睛却不见畏惧地望着她。
像是穿透皮囊的两个灵魂的直视。
他觉得稀奇有趣，要杀她的心思就那么改了一改。
苑寒山脸上仍留着那抹短暂的空白怔愣，他像个人类般有了思索的情绪，“大概是还没想让你死。”
他现在确实还没有想让她死的意思。
能为他枯燥的人生带来些许乐趣。
并且最重要的是他想读懂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苑寒山动了动，将叶依提了上来。
叶依整个人松了一口气，趴在金乌后背上，这次是半分不敢松懈了，“老大真好。”
她眼睛弯弯笑了起来。
她这人真的很奇怪，刚刚还心有余悸的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现在就能没心没肺的笑。
苑寒山一直观察着她，“坐着。”
“啊？”叶依懵了。
“坐起来。”
他又重复道，似乎嫌叶依动作慢，所以直接一把拉起了她，这一拉，直接让叶依撞进了他怀里。
少女身上还有着些微血腥气混着身上的淡香，萦绕在他鼻尖。苑寒山低眸，撞进少女讶异的回眸，她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
而后便见她别扭地蹙起了眉头，纠结道：“大人，这可是不是我的错，是您的问题哦。”
张嘴倒是赶紧把自己的责任撇清了，又赶忙坐正了身子。
苑寒山气笑了，“如果不想死的话，坐好。”
见叶依坐正了身子，他这才手掌搭在了少女的后背，丝丝缕缕的魔气从他掌心运出，却不是为了杀人。
而是要运化她体内未被吸收的九重幽草。
叶依“咦”了一声，忽然感觉当苑寒山的下属的感觉也不赖。
魔头强大，知道护属下，确实不错，可惜脾气阴晴不定了些，而且日后还会成为究极恋爱脑。
可惜了，可惜了。
叶依心里胡思乱想，黑眸看向地面某处时顿了一下，“大人，那是什么地方？”
一派盎然的青山秀水中，独那一片是绮丽的红。
苑寒山瞥了过去，“姻缘树。”
*
修真界有一处姻缘树，生长百年之久，繁茂葱茏，苍翠挺拔，树干枝蔓层层叠叠生长，几乎笼罩半面天空。
树上挂着秾丽绮红的信笺和丝丝绕绕的红线，乃修仙道侣打卡的地方。
倒显得叶依和苑寒山两人混在其中，格格不入。一个兴奋得没见过世面，一个淡漠慵懒但因颜值过高，吸引来了不少异样的目光。
叶依一脸雀跃地凑到了树下，手中还接过小童递来的信笺。
原著中提过两次姻缘树，一是秦牧向木黎告白的时候。
二嘛，自然和邪神苑寒山脱不了干系，因对木黎一见钟情，也像寻常修士那般，在姻缘树上挂满了祈愿纸，在修真界轰动一时。
姻缘树满满当当都是邪魔的手笔，泛着紫黑色魔气的祈愿纸，蔚为壮观，其他修士的祈愿纸都被他毁掉了。
幼稚这一词本来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但因为木黎，倒也说得过去了。
叶依一本正经地在信笺上写下一行字，毕竟原著中这姻缘树确实挺灵验的。
然而人潮拥挤，不知谁撞了她一下，她手里那张轻飘飘的信笺从指尖溜走，被风卷着就要朝别处飘去。
叶依下意识探出身子去捉，只摸到一角，便与她擦指尖而过。
就在这时，两根苍白的手指夹住了这张待要飞远的祈愿纸。
是苑寒山。
靠。
叶依有些石化住了。
谁都能读这祈愿纸，苑寒山可不行啊！
“大人，您还我。”
苑寒山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她，正要还给她，只是见她有些紧张地，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指间的祈愿纸，挑了下眉头。
本来没兴趣瞧凡人的愿望，此时却有点兴致了。
他想看看她的愿望是否也同其他人那般落俗。
只是视线一落到祈愿纸上时，眉头浅浅皱了起来。
——上面写着什么？
祈愿纸上一行清隽秀气的字迹，愿望却是古怪又离奇。
“……苍天保佑，让苑寒山尽快化身恋爱脑，我好尽快跳槽。”
苑寒山读了出来，看到“苑寒山”三个字眼时，眼瞳诧异了一瞬，似乎没想到看着乖巧的小侍奉还有这等反骨，敢直呼他名字。
每个字，苑寒山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是看不大懂了。旁人求姻缘求长寿求道途，她图的这是什么？
恋爱勉强可理解为爱，那恋爱脑是什么？跳槽又是什么？
苑寒山陷入一阵古怪的思索，望向叶依的眼神也有些怪异。
虽然字词怪异晦涩，但毫无疑问，与他相关。
难道是图他？
他第一次见有人将他的名字写到了祈愿纸上。
修真界三千事物，无一物愿意与他这等恶名远扬的邪神扯上关系。
如今写下这个愿望的人，就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眼前。
这个念头一出，苑寒山被这姻缘纸烫了一下，脑海中关于这个人类所做的所有奇怪的事情都联络了起来。
比如说那日穿清凉小衣找他，又比如摸了他的身体……
他忽然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人类的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苑寒山第一次长久地怔愣了，眉宇也格外古怪别扭。
这这空档间，眼前小姑娘急切地抽走了他掌中的祈愿纸。
越是急切，越显怪异。
少女手指无意擦过他的掌心，温热的，苑寒山手颤了一下，掌心被温热擦过的地方泛起微微的痒意。
苑寒山眸色微深，眼底有几分诡异的怜悯，“喜欢我，没结果。”
他要打消这个侍奉不切实际的荒谬想法。
叶依闻言抬头，这才发现苑寒山一脸古怪地看着她，像是能给她盯出个洞。
叶依：？
苑寒山在说什么？喜欢他？
她嘴角抽了抽，不理解这魔头清奇的脑回路，整理着信笺，心不在焉回道：“不知道大人您哪里产生了误会，恋爱脑啊这个东西，它很神奇的，能让人变得强大……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呢，我当然希望老大也能变成恋爱脑啦，这样实力就会更加精进一步！”
什么乱七八糟的。
苑寒山听不懂。
他只知道这都是她胡乱找的借口。
他眼中的怜悯又多了些，慢条斯理地收回了视线，转而看着那一柱擎天的姻缘树，凤眸微眯，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流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驱逐了淡薄慵懒的冷感。
“我很想知道，你怎么挂上去。”
姻缘树的祈愿纸许过愿后，需要注入灵气，这样才能被姻缘树感知到，算作激活，而后才能挂上姻缘树。
挂上姻缘树的方法通常用灵气裹着飞到树上，当然也有男修为讨女修欢心，耍酷飞身而上，顺便拈来一只绮红花赠与女伴，像极开屏求偶的孔雀。
叶依望着眼前混乱的一幕，抽了抽嘴角，没什么底气地看向苑寒山，语气飘忽，“嗯……反正这个愿也是给您许的，您就……”帮我挂上去？
只是话没说完，就被苑寒山微笑着打断了，“那样就没有诚意了。”
叶依倒也想让其他人帮她挂上去，但是姻缘树这里就没出现过帮路人挂祈愿纸的先例。
于是最终，叶依决定硬着头皮爬上去。
爬树也只是装模作业地做做样子，她不信苑寒山会不管她。
于是她挑了旁边一棵人烟罕至的树木。
只是这个“做做样子”，几乎吸引了所有修士的视线，目瞪口呆地望着小姑娘轻松攀爬的身影。
“爬……她在爬树？我没看错吧……”人群中不知谁小声说了一句，嘈杂的人群有那么一瞬鸦雀无声。
就连苑寒山也被叶依的操作弄得怔了怔，而后眉眼笑意渐浓，染上几分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