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罐车内空间极度逼仄,温镜沉重的喘息混杂着浓烈的血腥,如同坏掉的风箱,灼热地喷在周晏手臂裸露的肌肤上,一滴滚烫的液体(汗?血?)顺着他的下颌滑落,砸在她正在包扎的手上,瞬间被绷带吸收,留下滚烫的印记。
“再废话,真让它(止血包)堵你嘴。”周晏手上力道丝毫未减,冰凉的指尖划过他的皮肤,一层又一层绷带紧密缠绕,黑暗中,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身体因剧痛而不可抑制的绷紧和轻微抽搐。
温镜咬着后槽牙,喉间逸出模糊的音节,听不清是痛哼还是嗤笑,剧痛削弱了他调笑的力气,却磨不灭他眼神里的不甘与狂悖。他微微侧头,在绝对的黑暗里,视觉受限的危机感反而放大了其他感官。她包扎时手腕稳定得惊人的力道、指腹偶尔擦过他腹肌边缘时细腻的触感、还有……那近在咫尺、紧绷之下不易察觉的、一丝极力克制却依旧泄露的、如同被电流激过的微颤?
这发现像投入死水的石子,让温镜昏沉的大脑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艰难地提了一口气,声音嘶哑却带着刻意拖长的、探究的尾音:“哟……手抖了?小晏晏……这不像你啊?”他故意加重了那个肉麻的昵称。
“闭嘴!”
回应他的是一股更大的力道按压在伤处!
“呃!”温镜痛得闷哼出声,头重重砸在冰冷的车壁上。
周晏胸腔急促起伏。被他点破的瞬间失控感让她极度恼火,声音像淬了冰:“想死得快活点?我现在就能成全你。” 包扎的动作却近乎疯狂地加快,带着一种无处宣泄的、被戳穿心事的羞恼。
温镜疼得龇牙咧嘴,却在喘息间隙硬挤出断断续续的嘲弄:“……这么凶……以后谁……敢请你捏背……骨头都得被……揉碎……” 他一边吸着气,一边试图稍稍活动被包扎得更紧的肋下,但每一次细微的牵扯,都如同钝刀刮过神经,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油罐车外的喧嚣如同另一个世界——车辆急刹摩擦地面刺耳的声音由近及远,追兵显然被那辆黑色SUV吸引了火力,暂时忽略了这堆废铁罐子。
短暂的混乱间隙降临。
周晏最后用力打了个外科结,剪断绷带,处理完毕的瞬间,她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迅速在黑暗中后退了一小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油罐内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狭小的空间里,血腥味依旧浓烈,但那股无声的灼热张力似乎稍有缓解,又被更大的沉默取代。
黑暗中,只有彼此粗重又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在回响。
周晏摸索着应急包,动作间发出悉索声响。
“给。”
一个冰冷的、硬硬的瓶状物被塞进温镜没有受伤的手里。
是瓶装医用高浓度葡萄糖,附带吸管。
温镜愣了一下。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感确实在蚕食他的意识,葡萄糖来得正当时。
他没说话,摸索着拧开瓶盖,插入吸管。冰冷的液体带着纯粹的甜味滑入喉咙,驱散了一丝喉咙的灼烧感。液体补充体力的同时,似乎也暂时堵住了他那张时刻欠抽的嘴。
“谢……咳……”他习惯性想贫嘴,却被水呛了一下,剧烈咳嗽牵动伤口,又是一阵眼冒金星。
黑暗中传来一声极低的、仿佛从鼻腔哼出的冷嗤。是周晏。
温镜闭上眼,缓过那阵窒息般的痛楚。葡萄糖带来的暖意稍微缓解了身体的冰冷,神智也清醒了一些。他靠在冰冷油腻的车壁上,感受着肋下被妥善(虽然过程不怎么温柔)包扎处理的伤口,剧烈的疼痛变成了持续不断的闷痛。
这个认知,连同刚才黑暗中那片刻的、被他刻意刺激出来的微妙情绪(虽然结局是被狠狠按了伤口),一起沉入心底。他忽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没了之前的浮夸调笑,带着一种极少见的、近乎疲惫的低沉:
“……胶布里的东西……‘隼’的抓痕……‘U WAIT’……” 他舔了舔干裂渗血的嘴唇,“……你看到了……也……看懂了吧?”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会懂军用级别的加密刻痕,没有问她追击疤脸男的身份和装备,只是点明了一个事实——她拿到那把扳手后,必然已经解读了其中的关键信息。而那个信息,指向了一个极其险恶的深渊。
周晏在黑暗中静默片刻。她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变化,那种刻意浮于表面的戏谑被撕开后露出的深沉与某种……带着试探的审视。
“一个被废弃、代号‘隼’的跨国人口贩卖与器官倒卖网络的暗标。”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如同冰珠落盘,清晰、冷静、毫无波澜地抛出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核心,“两年前湄公河惨案,‘隼’试图销毁‘货物’与知情者,‘海王号’被炸沉。有着标志性的疤脸男叫‘夜枭’……是‘隼’的残存追杀小队——‘清道夫’头目,专司灭口。你,”她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是那场‘清理行动’中的生还者?还是……引爆炸弹的导火索?”
温镜的呼吸在瞬间停滞!尽管早有猜测,但当这冰冷残酷、与噩梦紧密相连的名词——“隼”、“海王号”,从一个本以为只是利用与合作关系的陌生人口中,如此精准地掷出时,一股混杂着冰冷寒意和毁灭性杀意的风暴瞬间在他脑中炸开!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因极度惊怒而咬合的“咯咯”声,被浓雾掩埋的记忆碎片在大脑里疯狂碰撞,燃烧的船只、凄厉的尖叫、疤脸男那可怖的烧伤面容在火光中狞笑…,
“你——!”温镜的喉咙里滚出一个低沉破碎的音节,带着无法抑制的戾气和震惊!他身体瞬间绷紧如待噬的猛兽,下意识地想扑向声音的来源!即使伤痛让动作变形,那暴起的杀意也如同实质般穿透黑暗!
“咔哒!”
一声冰冷的金属机括撞击声响起,就在温镜暴起的瞬间!
一枚小巧但威力十足的微型震撼弹被周晏精准地滚到两人中间的铁板上,触发引信的保险针,在她指间发出清晰的金属摩擦声!
“再动一下,”周晏的声音比震撼弹的外壳更冷,如同万年寒冰下流淌的冥河,“我就让这铁罐子……成为你这辈子唯一的记忆残片。”震撼弹虽小,但在这绝对密闭的空间引爆,冲击波足以瞬间震碎两人的耳膜和大脑。
温镜暴起的身体硬生生僵在半途。
距离太近!近得在黑暗中,周晏能看清他因剧痛和暴怒而抽搐的侧脸轮廓上迸起的青筋。他保持着攻击姿态的姿态僵硬在半空,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的狼一般的眼眸,死死锁定她的方向,里面的情绪如同火山喷发前的死寂——难以置信、屈辱、被彻底洞穿的惊骇,以及……一种被深渊凝望时更深沉的、玉石俱焚的暴怒。
时间在震撼弹保险针的威胁下,如履薄冰地凝滞,冷汗混着血污从温镜额头滚下,周晏捏着保险针的手指却稳如磐石。
狭小的空间里,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只需一丝震动,便是毁灭。
之前的针锋相对、甚至那黑暗中不可言说的微妙拉扯,在这一刻被残酷真相和赤裸裸的死亡威胁彻底撕裂。
他们是猎物,也是猎人。
是同盟,亦是死敌。
在这充满血腥的囚笼中,底牌掀开的那一刻,远比枪口更致命。
接下来,是信任,还是彻底的毁灭?答案只在温镜那紧绷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声和震撼弹冰冷的金属质感之间摇曳。油罐车外,追兵的喧嚣如同模糊的鼓点,敲打着这场致命谈判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