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傍晚云量稀薄,一大团的火焰在天上飘浮滚动,它终于忘记长远的碧空了。
“今天晚上也不回来吗?”
“……今天超想和你聚在一起的。”
白鸟游无济于事地对着电话撒娇,她的情绪低落,用什么也救不回来。
眼睁睁地看着电话挂了。
刚挂没多久的电话是白鸟游打给星海光来的。
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而身为同居恋人的星海光来却解释赛季刚开始,集训的日程排得极满,没有时间回家。
今天早上才说和队员们去了京都,今天晚上就到了本州岛的训练基地。
白鸟叹了一口气,她把买回来的蔬菜和肉处理好,心不在焉地做了一荤一素。
屋外动静大了不少,仔细一听,是下雨了。稀奇古怪的天气不得不让白鸟游关紧门窗。
如果星海能现在就回来的话,说不定就能一起出去吃宵夜了。
可惜没有,可惜不能。
他要是不是一个排球运动员就好了,白鸟游很任性地想。
手机的聊天软件里能够长久联系的人除了星海光来剩下的都是工作所需。
她好像没办法活出自我了。
长久的奔波劳碌后得到了一个最烂最垃圾的自由。
没有爱人,没有广阔的天地去探索。
她孤独且无力地缩在一个宽敞的公寓里,抱膝沉默。
很肯定的说,白鸟游不满意现在的生活,只在国内活动的职业枯燥,无味。
她要去做点更有意义的事。
二十一岁的时候,她在阿根廷半工半读,买了笔记本电脑。她的这份工作大多时候不需要用到电子设备,买了就和白买没差别。
她动动手指,敲了键盘,搜索结果很快显示出来了——网上说缓解压力的最好方式就是旅行,去未知的领域看看。
眼中的荧光映出一片新天地。
白鸟游的血液沸腾了,她多么希望星海光来能在她思念溢出时回来。
现实终归是现实。
好像很多事情在长大后不能轻轻松松去实现了。
数不清的烦恼,像屋外的雨水,分散各处,处处不易,处处不提真心。
白鸟游没去过本州岛,自从回了日本她的活动区域就局限在东京的多摩区,再也逃不出去了。
和她有关联的亲人住在关西的兵库县,一年到头也聚不到几次。
人是作为个体活着的,谁都懂这个道理。
异性生物的结合,不代表今后的权利被剥夺。
他们互相爱着,互相包容,这才算合格的配偶。
有人说,那样也太累了吧?离婚一词就是为从不满婚姻的人而创的。它告诉现世存活的人,实在过不下去就从组建好的家庭中挣脱走吧。
作为一个人,孤独或充实地活着。
白鸟关掉电脑。
她自问,我真的幸福吗?
二十二岁后,她很难回答这个问题。
嘴里被塞了大把的刀片,回忆不起最初的美好,谁都可以记得现在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唯独忘了鸥台那三年的惊涛骇浪。
2012年,白鸟无可厚非地认为星海光来是鸥台最瞩目的人气王,她崇拜他,她羡慕他可以同时拥有那么多东西,无比渴望站在他身旁的那一天。
2018年,白鸟觉得星海在她眼中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她最直观的感受是体会到了亲密接触极力带来的获得感。有空时出去玩,遇上同事或者大学的同学,他们问起她和星海的关系时白鸟都会淡淡来一句:“哦,是我的恋人啦。”
而这之间,仅仅隔了六年。
日本是一个岛屿型国家,本州岛的春天能与中心的东京媲美。
5月29日凌晨3:23分,某高原附近的封闭式训练基地内。
队员的娱乐设备通通上交教练,一个月过后方可取回。
集训的宿舍离训练场不远,出门直走,再拐个弯就能到了。
星海光来被队员的动静吵醒,他看了一眼同样是下铺的宫侑,见他被窝在发光,眉毛跳了不止一下。
星海光来压低声音:“宫,你在干什么?”
……
没人理他。
他无奈地提醒:“你被窝在发光,有点刺眼。”
宫侑深吸一口气,默默把亮度调小,他正在和宫治对骂,着急起来什么都忘了,调高亮度还是因为有些看不清对方输入的文字。
星海光来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出门外,他打算去大厅上个厕所,可上完了,又不自觉走出宿舍。
他走到训练馆的门口,发现没有上锁,推门而入。
夜晚的拍球声来的突兀,承受压力的地板愤愤不平地给予回击,星海光来一个没注意,球就飞出去,弹向四面八方。
第一个发现训练馆亮着灯的人是日向,他倒是和星海光来连成一条心了,想着上完厕所不如出来活动活动。
鸟禽撞上落日余晖。
星海光来在原地,望着门口的男人。
他不诧异,只是好奇对方为什么也过来这里看一眼了,“你怎么不睡?”
“半夜睡醒啦,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这里亮着灯哦。”日向笑着说,他走去推车里拿了排球,摸在手里,“那你呢?”
“宫在偷偷玩手机,屏幕亮得我睡不着觉。”星海说话直白,他说明了自己在宿舍的情况,习以为常每个排球运动员都会不自觉地连续垫球,“叫我名字就好了,身边人都这样叫。”
“嗯!光来前辈!”日向收手,点了点头,再次把会飞的球抓在掌心里,“……宫前辈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厉害呢。”
宫侑,神一般的男人——违纪是黑色狐狼里最频繁的,公关部门最不想听到的人名,寻常聊天时基本不按寻常套路出牌,想到什么说什么。当然,还有很多具体的例子,一时不能说也说不清罢了。
他和星海光来悄悄冥冥地坐在门口,最高的台阶那处。
“你说的没错。”星海光来心乱如麻地附和。
星海光来自己也偷留了一台备用机,可他没有在凌晨玩手机的习惯。
保证充足的睡眠和维持健康的饮食一向是他心目中的铁杆标准。
他把手机从运动裤的口袋里掏出来,难得破戒一次。
“光来前辈,你也没交上去吗?”
“备用机。”
“喔喔。”日向后知后觉地应答。
星海光来坏笑,“这你就不懂了吧。”
日向凑前去看星海光来怎么玩手机,他的眼睛随着手指头的移动轨迹而转着。
……“我不是故意要看到你的通讯录的,光来前辈。”
日向发现,星海还和白鸟小姐在一起,据他所知,绝对有五年了。他还发现,星海光来的通讯录基本没有陌生的女性,他都认识,不是同事就是合作方的一些女负责人。
星海光来给白鸟游的备注是游,以前是游ちゃん,更久以前是全名。
白鸟游给星海光来发了很多信息,不过星海一般回的很少。
中场休息时间本来就少,他抽空回信息的机会也是难得。
日向更敬佩他了。
“光来前辈是很厉害的人!”日向由衷夸赞道。
——哈?
星海觉得奇怪,他微微蹙眉,不解道:“我刚刚有做什么很厉害的事吗?”
“嗯!”日向翔阳充满了精气神。
他莫名其妙地哼笑一声,“哼,那我就接受啦。”
……星海光来和日向翔阳,半斤八两。
他们凭感觉活着,似乎一生都不会陷入永远的困境,涅槃重生或一路直前对他们来说是常有的事。
关于星海光来的故事,他要对身边陪伴的人道歉,包括白鸟游。
因为他不懂爱,他不会成长的。人的天性本是这样,又何来的变化。
星海光来认为最好的结局是一错再错,不知休止地陷入爱的困境。
集训的第一个星期,白鸟游一条信息都没发给他。
星海光来没太在意,他现在主要的任务不是谈情说爱。
换做是十七岁的星海光来会怎么想呢?他会很焦躁吧。
他感叹,过了热恋期就是不一样。
集训的第二个星期,下午训练结束时,星海光来在宿舍房偷偷看了手机消息。
-明年我们去环球旅行吧,你可以暂时忘了事业上的烦恼,我也会的。就当是提前去蜜月旅行了,你觉得呢?
-瑞士的上瓦尔登、温特图尔、施皮茨川镇,中国的新疆伊犁,加拿大的落基山脉、梦莲湖,巴西的里约热内卢、德国的柏林……这些地方都十分的漂亮!我迫不及待要见到这些风景了!
-你知道阿根廷最南端的城市乌斯怀亚吗?我在那儿学习的时候就特别想和你一起去,现在就有机会,只要我们都愿意。听说阿格里奥瀑布也很有意思,在那里合影是不错的选择。拜托拜托——超级厉害的光来君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的,对吧?
……
这些都是白鸟游发给他的。
星海光来甚至能想到屏幕对面,白鸟脸上呈现的如同整个春景一般美妙的笑容,可他就是高兴不起来,连嘴角都不想迎合、凑合地抬一下。
要他放下手头上的工作,让他持之以恒的热爱化为一滩死水,这怎么可能。
星海光来不容忍,接受不了,他简单地回答了几个字,匆匆熄了手机屏幕。
六年后,曾经别扭的二人难以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