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貅自是感受到双颊发烫,在内心唾弃了自己无数遍,然后无可奈何的他自暴自弃般地任由她看。
谢貅同学怎么这么可爱呐,雅鬼心道。
而另一边的白蟒,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兔子不禁有些目瞪口呆,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记忆和感官出了错,然后小心翼翼地叼起一小块腐肉,却在入嘴的刹那全部呕了出来。
好难吃。
吐出来之后白蟒还干呕了一会儿,雅鬼看着满脸困惑与怀疑人生的蛇蛇,感觉这次尝试已经给它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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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全部畸变种被解决完,天空也变成了暮色,给每个人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雅鬼和谢貅就在这片灿烂的霞光中搭起了帐篷,燃起了篝火。
天很快暗了下来,两个人面对面坐在篝火边,雅鬼一手撑着脸,盯着手里摇晃着的没喝完的营养液,透明无色也无味。
真难喝,她心想,恶心的口感,还不如喝水。
还好对面有个秀色可餐的美人,她抬起头盯着谢貅,眼神直勾勾的。
美人正在包扎伤口,她想帮他来着,但是被拒绝了。
伤得不算重,但是最严重的那一道,有十几厘米长,泛白的皮肉外翻,还在往外渗着血,左眼下方也有道小伤口,惹人心疼。
谢貅被她盯得处理伤口的动作有些僵硬,内心有些愤愤,真是一点都不避讳,也是彻底不装了。
“你的精神体是怎么回事?”谢貅处理完伤,整理好衣服,主动开口问道,抛去杂念后满眼只剩下困惑。
雅鬼却没回答他,直视着他双眼,道:“谢貅同学会帮我保守秘密的,对吧?”
谢貅也明白了她这是不想说,能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便答应道:“我会的。”
“那就谢谢你啦,你真好啊,谢貅同学。”雅鬼将手中营养液一饮而尽,捧着脸笑道。
“嗯。”谢貅扭头看着帐篷,没有看她,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
“谢貅同学的精神体是白蟒吗,很可爱啊。”
“嗯,是白蟒。”
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说,冷冰冰的冷血动物,光滑黏腻的触感,锋利的毒牙,从来都让人避之不及。
已经被收回精神图景的白蟒听到了雅鬼夸它可爱,第一次主动从精神图景里跳了出来,“嗖”地一下缠到了雅鬼的手臂上,蛇信“嘶嘶”地试探,同时还在不断往上攀,冰凉的鳞片划过手臂、肩颈,最终缠到了雅鬼的脖子上,蛇头贴着脸颊,蛇尾贴着锁骨,亲密无间。
看着不知边界感为何物的白蟒,前不久发生的那些令人羞耻的回忆涌入脑海,谢貅的耳根又红透了。
“回来。”谢貅满腔羞恼,面上还是假装平静。
白蟒不予理会,反而装作很害怕的样子将脑袋埋进了雅鬼的头发。
“没事,谢貅同学,它肯定不会伤害我的。”雅鬼轻抚蛇身,新奇的触感不禁让她有些爱不释手,抚到蛇尾时,细细的尖端还卷起绕了她的中指一圈,宛如一枚莹润洁白的白玉戒。
好像也是……可是,这根本不是会不会伤害她的问题……而且,精神体和主体是共感的,她那只手,不止触在白蟒身上,还有他身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柔软的指尖划过他的脑袋、脖颈、脊背,带起一阵阵似电流般的颤栗,所过之处像被火舌灼烧般发烫。
可看着雅鬼对自家精神体的喜爱,谢貅也不好多说什么,闭上了嘴,避开少女玩味的眼神,沉默地看着篝火,默默忍耐着对方有意为之的挑拨。
跳动的火焰在他脸上投下鲜活生动的橙红火光,略微掩盖了他越来越绯红的脸颊。
雅鬼看着这样的谢貅,只觉得自己的恶趣味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难得如此玩心大发,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那股一直萦绕自己的按耐不住的烦躁之意终于彻底消散了,在今天下午兔子又吃了几十只畸变种之后。
阴魂不散的饥饿感终于得到了满足。
战斗结束后,兔子就一直懒洋洋地闭眼窝在精神图景里的沙发上“消化”,两只兔子耳朵耷拉着,身子微微陷进柔软的绣花布料,红棕木桌上摆放的玻璃瓶里,几朵纯洁的百合静静绽放着,雅鬼仿佛也能闻到那股淡淡的馨香,在房子里悄悄弥漫,沾染沙发与窗帘,沁人心脾。
见此她不禁也有点想“瘫”着。
但是,还有事没完成。
“时间还早,我帮谢貅同学进行一次精神疏导怎么样?”
关爱队友的谢貅队长又开始操心了,如果拒绝了,会不会在她“30%匹配度”的创口上再添一道新痕?就是再完美的理由,也改变不了会伤害对方的事实。
未毕业的学生大多没有经历过战斗,自然也没有进行精神疏导的必要,谢貅也没有体验过,他回忆起那些表哥表姐们对低匹配度精神疏导的描述。
“很痛,真的超级痛啊,感觉头要炸了。”
“钝刀子剜腐肉?嗯……非常完美的比喻。”
“就像……最脆弱的地方被毫不留情地碾压一样。”
很可笑的是,这些他们难以忍受的疼痛,是无数低级哨兵求之不得的解药。
既然只是很痛的话,那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
毕竟。
忍痛什么的,他一向最擅长了。
谢貅答应了,雅鬼脖颈上的白蟒一闪消失了。
雅鬼靠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双手握着他的右手,轻声道:“闭上眼睛。”
谢貅依言照做。
雅鬼也闭上了眼睛,丝丝缕缕的白光在交握处出现、蔓延,缠绕成一朵朵发光的小花。
雅鬼感觉自己整个人变得轻飘飘的,心念一动就能出现在另一个地方,仿佛想去哪就能去哪,她在一片白茫茫的空间里不停地穿梭着,然后,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半圆状的保护罩,散发着莹蓝幽光。
雅鬼尝试在屏障外落下,这一回脚踩的地方有了实处,她伸出手,试图穿过蓝色光罩——毫无阻力。
他的精神屏障毫无抵抗地接纳了她。
她走了进去,里面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地面光秃秃的,只有最正中的地方,矗立着一座高大神圣的白塔,那只几十米长的白蟒正缠绕在塔尖的位置,以守护的姿态,乍一看还以为是白塔上的浮雕纹饰。
跟他们生活的白塔很像。
为什么他的精神图景会是这个?
白塔对他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雅鬼脚步轻盈地来到塔底,走近了才能看到,塔身上有些地方布满了蜘蛛网般的裂痕。
雅鬼思考片刻,一个小铁桶和一个小刷子凭空出现在她手里,踏入面前漂浮的吊篮底座,开始化身“粉刷匠”,填补这些缝隙。
慢工出细活,雅鬼也不急,细细地修补每一处破损,白蟒也从塔尖滑下来,探头探脑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动作,时不时凑近蹭蹭她,每当雅鬼要修补下一处时,它也会懂事地让开位置。
终于。
“大功告成。”雅鬼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和脖颈,又重新从上至下绕白塔“巡视”了一圈。
嗯,每一处都光洁如新,没有缺漏,非常完美。
她跳下吊篮,“礼貌”地叩叩塔底的那扇小门,自然无人回应。
“我进来啦。”
门上的锁有些生锈,雅鬼摇了半天才打开。
一阵灰尘扑面而来。
“咳咳……怎么这么多灰。”
雅鬼赶紧捂住嘴,咳嗽了两声,又拿出了自己的小铁桶,不过这回里面装的是干净澄澈的水。
她提着小铁桶的红把手,晃了晃,用手舀起一勺水洒向空中,又洒了几下才走进去。
白蟒也跟了过来,看着根本塞不下它大身躯的小小入口,蛇蛇很机智地再次缩小自己,刚想爬进去,就被一双手捧了起来,搭在肩膀上,蛇尾自动地勾上了她的脖颈。
“地上脏,你就好好待在我肩上吧。”
蛇蛇高兴地蹭蹭。
第一层什么都没有,只有通往第二层的阶梯和遍地的灰尘。
雅鬼变出扫把,开始洒水、扫地,然后再拿出鸡毛掸子把墙面上的灰尘、蜘蛛网清理干净。
清理到最后,她站上了最高一级台阶,她面前有一扇铁门,打开门就是第二层。
但是这扇门上,没有锁。
——这是一扇不可能打开的门,至少目前是这样。
好吧,清洁工雅鬼的今日份工作到此结束。
没关系呐,不急,总有一天,她会让谢貅同学对她完全敞开心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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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貅都做好了疼痛的准备,意想之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适又安心的感觉,四肢舒展,紧绷的肌肉完全放松,骨骼发出松动的清响,整个人仿佛泡在一渊静水流深的深潭,洗尽铅华,一切嘈杂与细碎窸窣褪去,只剩下空白的静谧。
每一个细胞都得到了充分的浸泡与呼吸。
后来,隐约能感受到某个人轻柔的抚摸,还有时不时传来的充满关切的话语。
然后,那只手又轻轻叩开了他的“心门”,拂去沉积已久的尘埃。
她顺着台阶级级向上,驻足在门前。
糟糕,他把她关在门外了。
谢貅醒了,一睁眼就对上一张笑颜。
“感觉如何啊,谢貅同学?”
“一点都不痛……”不但不痛,还很舒服。
这意味着,他们的匹配度在60%以上。
“谢谢你。”
“能帮到谢貅同学我很开心。”雅鬼眼珠子转了转,“那等考核结束我们就去测试下匹配度吧。”
这么突然的吗。
谢貅无奈:“好。”
“谢貅同学有属意的搭档了吗?”雅鬼语气幽幽,“谢貅同学可是A级哨兵,肯定很受欢迎,很多向导想跟你结为搭档吧。”
谢貅:“……”莫名有种愧疚感是怎么回事。
谢貅:“没有,测过几次匹配度都不达标,我也更习惯一个人。”
雅鬼很满意这个回答,虽然她一直有打听谢貅同学的消息,但是还是从本人嘴里说出来最顺耳。
“那谢貅同学不如考虑下我?我可是很想和谢貅同学你成为搭档呢。”
谢貅不语。
“谢貅同学呢?想和我成为搭档吗?”明明雅鬼是笑着的,谢貅却莫名觉得这问话很危险。
她上半身隐入浓重的夜色,黑暗中,谢貅看不清她的眼。
说实话,这个问题的回答,谢貅自己也不知道。
这是一个必须慎重考虑的决定。
搭档,意味着生死交付,性命相依,是一种甚至可能超越伴侣的关系,而且,绝大部分的异性搭档到最后都会结为伴侣。
从成为搭档的那一刻起,身上所背负的,就不再只是自己的,还有对方的的信念、责任以及未来。
战场上相互扶持、出生入死,一个挥刀一个守望,就像剑与剑鞘一般,互为一体,谁缺了谁都不行。
这份牵绊,甚至是死亡与遗忘都无法割舍。
见谢貅沉默良久,雅鬼再次开口。
“那我换种问法,你讨厌、或者反感和我成为搭档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