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刚一迈进正殿李衔月就开始蹩着眉,晶莹的眼泪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她挽着萧明嫣的胳膊,语气都带着几分哭腔。
“母后…”
萧明嫣拿出一方丝帕,细细地为她擦着眼泪,温柔地问:“怎么了?是谁又惹我们长宁不高兴了?”
待萧明嫣为她擦干眼泪,李衔月的情绪稳定下来,她吸了吸鼻子,说道:“母后,儿臣还想在宫里多陪你们几年,儿臣还不想这么早嫁人。”
“是父皇告诉你已经为你安排婚事了吗?”萧明嫣又问道。
李衔月头靠在萧明嫣的胳膊上,点了点头。
“怎么?长宁是不想嫁吗?”
李衔月听完,撇了撇嘴,甩开了萧明嫣的胳膊,站了起来,“母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女儿早就有心上人了。”
萧明嫣听完,点了点头,语气却透露出几分不耐烦,“母后知道,你与那崔公子情投意合,可此人并非良婿之选,至于选裴大人,那是我与你父皇共同得出的结论,并非你父皇一人所做决定。”
说完,萧明嫣开始翻起了老黄历,自顾自地说:“我找大师为你与裴大人合过八字,那真是天作之合。”
李衔月又坐回萧明嫣身边,熟练地开始撒娇,“母后,您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东西了……再说了,这婚约一事,还不是父皇一句话的事,您就去劝劝父皇,收回成命吧。”
萧明嫣叹了口气,说道:“哪里有这么好收回成命,你父皇已经昭告天下,此时收回成命,你父皇的面子放在哪里?”
“况且,母后听说,那崔公子时常就去公主府,向你借了不少银票吧。”
听到这里,李衔月心虚了起来。
萧明嫣又低头看了看她右手腕上的玉镯,道:“向你借了那么多银票,送你的首饰还是从咱家库房里挑的不值钱的玩意,你觉得,他有真心待过你吗?”
李衔月低着头,不说话了。
今天这番谈话,其实李衔月心里被说动了一点,她清楚崔衍只是喜欢她公主的身份罢了,自己与他走得近,也是碍于他是自己的青梅竹马罢了,真要追究起来,其实也并没有很喜欢他。
萧明嫣把李衔月揽在怀里,说道:“裴大人已经答应了这门婚事,你父皇也已下旨,让你们下月初五完婚,听母后一句劝,只要你答应这门婚事,母后将东门的两间店铺的地契给你,还亲自为你操办这门婚事。”
听到地契,李衔月眼睛都亮了,毕竟周岁抓周抓的都是银票,谁又会嫌钱少呢。
“回去可以好好想一下,过时不侯。”说完,萧明嫣放开了李衔月。
她看了一眼侍女,转身说道:“本宫也乏了,棠音,送本宫去榻上小憩片刻。”
可她脸上哪看的出半分疲态,明显是在赶客。
李衔月站在她身后,小声道:“母后……”
萧明嫣也不理她,自顾自地往寝殿内去了。
萧明嫣明白,自己这个女儿,有时候不逼她一把,很多事她下不了决心。
公主府。
从宫里回来之后,李衔月就坐在殿内,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的,是今日父皇母后与她说的话,以及裴映雪的那张脸。
她的右手放在桌子上,崔衍送她的玉镯露了出来,不知为何,她现在越看这只玉镯越不顺眼。
“绿窈,帮我把这只镯子摘下来。”她忽然开口。
“是。”
绿窈拿着一方丝帕,轻柔地盖在李衔月常年养尊处优的纤纤玉手上,玉镯的圈口明显比她纤细的手腕大一圈,所以摘下来的时候并不费劲。
看着放在丝帕上触手温润的玉镯,李衔月此刻只觉得碍眼,她吩咐侍女将它用锦盒装好,等时机合适还给他。
说起来也巧,正当李衔月正在纠结该如何将这玉镯还给他时,崔衍却火急火燎地出现在了府里,一点看不出是个富家公子。
只见来人穿着一身墨蓝锦袍,腰间挂着一枚上好的羊脂玉佩,正气喘吁吁地站在殿内。
待来人喘顺了气,开口说道:“长宁!我听说你要成亲了!”
李衔月原本就在气头上,索性就顺着他的话说:“我父皇不是早就下旨了吗?崔哥哥今天才听说吗?”
“为何?长宁,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你还收了我的玉镯。”
看着桌上的锦盒,李衔月礼貌一笑,说:“那崔哥哥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差人去还给崔哥哥,此番崔哥哥亲自前来,倒是省去了许多麻烦。”
崔衍一头雾水,明明一月前还答应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反悔连玉镯都要还给他了。
“绿窈,将这玉镯还给崔公子。”
“是。”绿窈从桌上拿起那一只锦盒,小心翼翼地呈在了崔衍面前。
崔衍接过锦盒,仍是不解,然后又说道:“长宁,为何?”
李衔月睨了一眼崔衍,说道:“崔公子,我本念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与你情投意合,所以才答应了你私定终身的可笑要求,可你呢,每次见我除了向我借银票你还干过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银票,怕不是都输在了赌坊,你只是喜欢我的公主身份,还有随时随地都能借银票罢。”
她伸手指了指那只锦盒,说:“里面装的那枚玉镯,是我父皇赏给崔大人的吧,你觉得可笑吗?拿我家库房的东西重新送给我。”
说完,李衔月冷笑起来。
听到这里,崔衍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角渗出的汗打湿了鬓角,他攥紧了手中的锦盒,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
“长宁,你听我解释……”他向前迈了一步,语气里带着几分慌乱,“那些银票我确有急用,但我从未想过要欺骗你…”
李衔月抬手制止了他,脸上露出了崔衍从未见过的表情,她的眼神冷得像冰,“崔公子,你我相识多年,我原以为你只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但至少也是个坦荡之人。”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如今我才明白,原来这么多年,我在你眼里不过就是可以个随意哄骗的傻子。”
“不,不是的,长宁你听我说,我是真的喜欢你!”说完他腾出一只手,抓住了李衔月的衣袖。
李衔月从他手里抽回衣袖,说道:“是吗?喜欢我,喜欢我就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骗我吗?”
“那你呢?就因为这件事,你就答应要嫁给那个穷书生了?”听到这里,崔衍索性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穷书生?”李衔月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崔公子口中的‘穷书生’可是今科状元,父皇钦点的翰林院修撰,虽出身寒门,但也比你这种整天只知道游手好闲的纨绔强上百倍!”
崔衍脸色铁青,手中的锦盒被他几度捏紧又松开,却还是缓下语气,说道:“长宁,你变了,从前你从来不会这样对我说话。”
“不是我变了,崔公子,是你变了。”李衔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绿窈,送客。”
崔衍依旧站在原地不动,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鹜:“长宁,你会后悔的。”
听完这句话,李衔月回过头来,说:“我后不后悔不要紧,下月初五我就会和裴大人完婚,崔公子可要准时到场。”
崔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衔月,愤然甩袖离去。
看着他的身影逐渐远去,李衔月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绿窈匆匆进来禀报:“公主,裴大人求见。”
李衔月整理了一下衣着与表情,淡淡道:“请裴大人进来。”
裴映雪一袭月白锦袍,腰间的银带散发着泠冽的光芒,他踏入殿内,随即向李衔月行礼:“微臣向公主殿下请安。”
“裴大人不必多礼。”李衔月的语气明显柔和了几分。
“绿窈,赐座。”
“多谢殿下。”
待裴映雪落座之后,李衔月又问道:“不知大人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裴映雪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这是礼部拟定的婚仪流程,陛下命微臣送来请公主过目。”
“绿窈,收着。”
“是。”绿窈从裴映雪手里接下了这卷锦帛,退到了一旁。
“上茶。”
侍女奉上茶水之后,裴映雪端起来慢条斯理的啜了一口,“此乃上好的西湖龙井,公主有心了。”
放下茶碗后,裴映雪再次开口道:“方才我入府时,见崔公子走得匆忙,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衔月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她心想:今日就如此倒霉吗?入宫被听见自己当场骂他,回府又被撞见自己与崔衍不欢而散。
“没事,只是崔公子在我这不小心遗留了一只玉镯,今日还给他便是。”
“哦—原是如此,既然微臣已经将此物送到,那就先行告退。”
说完便要起身离开。
李衔月叫住他,示意他坐下,“裴大人留步,大人来的正好,本公主正有些事想请教裴大人。”
裴映雪闻言,又坐了下来,目光坦然的看着李衔月。
李衔月盯着茶盏中漂浮的茶叶,问道:“裴大人为何会答应这门婚事?”
听完,裴映雪反问道:“微臣斗胆,敢问公主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就是好奇?”李衔月抬眼看他。
“原我也不敢想,毕竟我只是一出身寒门的小官,可陛下有意赐婚,皇命难违,微臣便斗胆应下了,微臣虽不敢说给予公主荣华富贵,但必定竭尽所能,让公主此生无忧。”
听完这段话,她轻轻点了点头:“那就有劳裴大人。”
裴映雪起身行礼:“微臣告退,婚期将至,还望公主保重身体。”
待他走后,李衔月散了发髻,坐在梳妆镜前,绿窈一边替她通着头发,一边忍不住道:“公主,依奴婢看,这裴大人看起来比崔公子可靠多了。”
李衔月捏了捏眉心,说道:“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