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松没在宫里待太长时间，不到晌午便出了宫。
宫门外，青布马车垂着竹帘，车夫佝偻着背候在车辕旁，连呼吸都敛得极轻，生怕扰了这凝滞的空气。
白松指尖拂过冰凉的车辕，衣袂扫过之处带起一缕沉水香，转瞬便隐入半垂的车帘后。车厢内弥漫着龙脑香与墨汁混合的气息。
马车中坐着一名女子，谁也没察觉，就连车夫都不知道。
车夫坐上驭座，扬鞭而去。
车厢内，那女子神情严肃冷漠，见到白松才稍稍松缓，“公子。”
白松微微向后靠在车壁上，将折扇甩开，轻轻摇着，“怎么样？”
那女子垂眸敛袖，轻声道：“阿速台那边，属下已经将消息传过去了，不日便会帅军南下，攻打宣州城，邱承钺已受命代职。”
“很好，朱靖祈那边也正按照我的计划往前走了。”白松邪笑道。
“公子，属下还是有些担心，二皇子不会发现什么吗？”
白松身体前倾，离女子近了些，“白洛，”他轻挑眉梢，“就凭那个没脑子的，想得到这一层？”
白洛低头，“是。”
……
程朝和程暮出了宫门，便看见与他二人骑的马并排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的帘子被掀开一角，里头冒出一个小脑袋，傅冉冉朝外头张望着，见二人出来，她才将头缩了回去。
二人上车，依次坐在一侧。
“怎么样？”傅冉冉问道。
“齐致远的案子我们不能插手了。”程暮语气不是很着急，甚至带着点无所谓。
傅冉冉看他的表情，她突然从着急的情绪中脱离出来，是啊，自己着急什么呢？只要最终目的达到，管他过程有什么偏差呢？
傅冉冉原本微皱的眉头松了下来。
傅昭昭接上话道：“我们去了齐府，国公府派了人来，后院我们是进不去了，没见到齐夫人。”
“今日在陛下面前，正是镇国公与工部尚书在找麻烦。”程朝沉声道。
马车向北镇抚司行去。
“即使你们不插手这件事情，难道他们不知刑部与你们的关系？”傅冉冉奇怪道。
程暮摇了摇头，“他们根本不是想阻止这个案子被查出来，只是在拖延时间，刑部查案不似北镇抚司，我们可以用些手段，到哪几乎无人敢阻拦，刑部则并非如此，因此在查案速度上不同。”
傅冉冉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想到曾经历史课上老师讲过的有关锦衣卫的事情，果然他们权力是很大的。
“对了，”傅昭昭道：“我们方才还去了将军府，本想向上官小姐打探些消息，却在门口碰见一人。”
“谁？”程朝问道。
“唐南絮。”
……
傅昭昭和傅冉冉虽然到齐府去了一趟，但并未做过多停留，眼见着进不去，也不必浪费时间。
二人转头便去了将军府，寻思着或许上官明烛会不会了解上官明煦或许曾经的罪过镇国公。
此时的将军府内，檐角铜铃叮咚作响。傅昭昭与傅冉冉刚到府门口，便见一位轻纱遮面的女子匆匆下了马车。那女子步履如风，裙摆扫过石阶时，似有暗香浮动。
门房见了，神色微变，急忙入府禀报。
上官明烛亲自出来迎接，她先是向傅冉冉二人行了礼，将二人往里迎。
直到四人坐在正厅了，上官明烛才开始介绍起来。
她率先看向傅冉冉二人，“二位夫人，容我介绍，这位是唐姑娘，是我的好友，此来也是为了兄长的案子。”
“这二位是程指挥使和程同知的夫人。”
唐南絮一听到二人的身份，表情变得很是怪异，满带怀疑地看着二人。“锦衣卫？”
上官明烛立刻反应过来，冲她点头。
傅昭昭与傅冉冉对视一眼，想到对方很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份有所忌惮。
唐南絮一听她的话，表情稍稍松动，“草民唐南絮，见过二位夫人。”
二人点点头没说什么。
眼下上官明煦的事情要紧，人还在牢中关着不说，如今程朝和程暮二人被叫进宫中，还不知是什么情况，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更是雪上加霜。
“二位夫人前来，可是出了事？”上官明烛问道。
傅昭昭将程朝二人的事情讲了出来，又简单说了说查案进展。
对面二人越听眉头皱的越紧。
唐南絮寻思后开口道：“我可以为你们提供一些线索，但，”她顿了顿，“你们如果反过来害他们的话，我就是拼上性命也会找你们报仇。”
“南絮。”上官明烛看着唐南絮，语气严肃。
转而她又看着傅冉冉二人，“二位夫人见谅，南絮没有冒犯之意。”
傅昭昭摆了一下手，表情未变，“无碍。”
傅冉冉则是颇为惊讶，看来这个唐姑娘身份不简单。
在这京城中，明知傅冉冉二人身份，还能说出这样的话，背后定是有些势力的。
上官明烛本以为是傅昭昭心性大气，不在意别人说些带有挑衅意味的话。
却听见她稍顿片刻，接着道：“唐姑娘若是不信任我们，线索不告诉我们就是，一再质疑，怕是不太利于团结吧。”
傅昭昭语气平静，没什么警告之意，这点傅冉冉听得出来，但那二人却听不出来。
上官明烛站了起来，神色焦急又愧怍，她屈膝施礼，“南絮也是担心我们，口不择言，小女替她给两位夫人赔不是了。”
唐南絮见着上官明烛的态度，脸上稍缓，也站了起来，施礼道：“是民女失言冒犯，还请二位夫人恕罪。”
虽然傅昭昭话是这么说，但却没有与唐南絮生气的意思。
毕竟她说话并不是太过分，再者，这件事情结束后，二人便没有任何关系了，更何况，唐南絮在二人眼里就是纸片人，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唐姑娘打算将线索告诉我们吗？”傅冉冉笑了笑道。
“自然。”唐南絮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在找人，那个人我有线索，但仅靠我一人，恐怕无法将人带走。”她伸手拨弄着案上鎏金香炉，青烟袅袅升起，在她身侧萦绕，更添几分神秘。
傅昭昭二人立刻皱了眉，“什么人？”傅昭昭开口问道。
傅昭昭心中自然知道唐南絮说的是谁，但唐南絮不信任她们，她们自然也不信任她。
唐南絮原本看向二人的眼神，向下缓缓移动，最终落在地面上。
“棠香。”唐南絮缓缓开口道。
傅冉冉眸子睁大一瞬，“你……”
傅昭昭紧接着接上话道：“齐府有你的人？”
唐南絮摇了摇头，“我自有自己的办法。”
傅昭昭便也没说什么，毕竟原因与自己没什么关系。
“人在哪？”她直截了当地问道。
唐南絮左手转了转茶碗，却是道：“我一人委实搞不定，还请二位夫人相助一二。”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傅昭昭身上，似在打量，又似在试探。
“你先说呗。”傅冉冉觉着这唐南絮总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说话方式与自己在这里见过的都不一样。
唐南絮将手肘倚在茶几边，“绮春楼。”
傅冉冉不知道绮春楼是什么，但傅昭昭可是知道。
“花楼？”傅昭昭直接道。
“是。”
虽然傅昭昭没去过，可绮春楼实在出名，凡在京城的达官贵人，鲜少有没去过那里的。
那里不光点心好吃、舞姬曼妙，每月月中还有花榜，若是花魁愿意，甚至可以在支持者中选择一人共度春宵。
那种烟花柳巷季家定然不会允许二人前去，因此二人都没见过绮春楼具体什么样子。
傅冉冉听到傅昭昭的话有些兴奋，毕竟总是在书和电视剧上听过、看过，一朝穿书，怎么还不得去看看。
傅昭昭皱起眉头，暗中地方鱼龙混杂，确实什么人都有，万一有个什么好歹，二人受伤事小，若是惹上什么人，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可我们是女子，去花楼不是很奇怪？”傅冉冉虽想去，但还是得先问清楚。
“夫人是大家闺秀，自然不知其中渊源，这绮春楼的花魁也未必是女子。”唐南絮扯起嘴角，她觉着二人不过是靠着夫君的名头，能查明白什么案？
“啊？”傅冉冉张了张嘴，忽地又收回去，古代这么开放吗？
傅昭昭对此事亦是惊讶，看来传闻也未必全面。
“何时去抓人，如何配合？”
唐南絮心中惊讶于二人的态度，面上表情未变，道：“后日恰逢花榜，未时三刻，民女在将军府等候二位夫人。”
傅昭昭、傅冉冉走后，唐南絮拉着上官明烛坐了回去。
“明烛，她们不可尽信。”唐南絮握住上官明烛的手道。
“南絮姐，你放心，就这几日相处下来，我对她们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她们不是那种人。”上官明烛拍了拍唐南絮的手，“再说，”她神色淡了淡，“我们还有别的办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