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春楼

    二人注意力全然不在馄饨上。

    门边老鸨堆着笑,脂粉厚得能刮下三钱,正朝过往行人抛帕子。

    傅冉冉倒是对另一件事有些好奇。

    她观察了一阵,转头向傅昭昭问道:

    “姐,看那老鸨腕上的镯子。”傅冉冉压低声音,用袖口半掩着脸,凑近傅昭昭说道。

    傅昭昭抬眸望去,只见老鸨左手戴着的翡翠镯子,水头十足,通体翠绿得近乎欲滴,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便是寻常高门大户的当家主母,怕也难有这般成色的镯子。

    “当真是赚得盆满钵满。”

    傅冉冉想到唐南絮的说法,道:“姐,我知古代有青楼这种地方,但却不知女子也可以来这寻欢作乐吗?”

    傅昭昭看向她道:“也不知怎的,说来自我来到这里之后,却与我先前所学有所不同,前些年我听闻,还有女子因与丈夫不和而到官府休夫一说。”

    “是吗?”傅冉冉也很是惊讶,“看来这小说的世界观倒是新奇。”

    “不过,这绮春楼虽说有小官,但女子入内却不是能明目张胆的,你看。”傅昭昭轻抬下巴,示意傅冉冉看绮春楼门口。

    那门口停了辆青帷马车,车帘掀开时,露出半幅茜素罗裙,裙角绣着并蒂莲 —— 是京中贵女的形制,二人均戴着帷帽,另一个看衣着便知是个小丫鬟。

    那小丫鬟扶着女子下了马车,将一个小玉牌放在那老鸨手中。

    那老鸨瞬间喜笑颜开,乐呵呵地就把人请进去了。

    “这……”傅冉冉表情僵了僵,“这是得多喜欢那小官啊,戴着帷帽也得进去。”

    傅昭昭用帕子轻轻蘸了蘸唇角,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碗沿,轻声说道,“你瞧那玉牌,质地、雕工皆是上乘,怕是比寻常官宦人家的腰牌还要贵重精致。”

    傅冉冉顺着姐姐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主仆二人已踏入楼内,帷帽边缘的珍珠流苏在门框阴影里晃动了几下,转瞬便消失不见。

    她忽地又反应过来,“明日咱们也得……”

    傅昭昭无奈地点了点头。

    “对了,那玉牌。”傅冉冉想起先前那小丫鬟递给老鸨的东西。

    “唐南絮既然让我们明日直接到将军府等她,那么这东西,她应会为我们准备好的。”傅昭昭用勺子在碗中舀了几下,夕阳打在她脸上,她眼睛微眯,放下勺子,“走吧。”

    要观察这绮春楼,自然不能只在正门,总得全方位都瞧瞧。

    二人放了铜板在桌子上,便起身向楼后绕去。

    绮春楼楼体很宽,呈向后环抱式,后边的景象在前边是完全看不到的,以至于二人绕到后边都被这景象惊得一时愣住。

    “从前边看,只以为这绮春楼只是宽些、高些,不曾想这后头……”傅昭昭也不免惊讶,在京城这么多年,她属实没见过比这绮春楼排面还大的商户了。

    二人视线扫过墙基处半人高的须弥座,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青砖垒砌,近看才发现每块砖上都刻着精美的博古图,青铜鼎、玉如意、珊瑚枝栩栩如生,连鼎中缭绕的青烟都刻得丝丝分明,缝隙里还填着金粉,在夕阳下隐隐发光。

    绮春楼后边有一很长的通道,远远望去,通道的尽头竟是直通向远处的湖。

    二人加快脚步往后头走去。

    “这才是绮春楼吗,起初我只以为它虽然华丽,应该与百酿居差不多,可这,十个百酿居也不为过。”傅冉冉张着嘴巴,实在被这景象惊艳。

    忽见楼体下方露出一排拱形石洞,每个洞口都有一人高,洞口上方雕刻着龙头,龙须飘动,龙嘴里竟衔着铜制的水斗 —— 显然是楼内排水用的装置。

    傅昭昭俯身细看,发现洞口内侧还刻着精美的水波纹,连排水口都做得如此讲究,可见主人财力之惊人。

    走近了才瞧出来,绮春楼前边楼梯向后环抱,后边的楼体则是向前环抱,似是一个空心的圆柱体被切割成对称的两部分,中间围着一个湖。

    湖上搭建着错落有致的小桥,湖上还有几只摇摇晃晃的船,船上的帷帘随风飘起,阵阵乐声随着涟漪向外扩散开来。

    小桥离得远,桥上人们的模样看不真切,影影绰绰,颇有种现代纸醉金迷的感觉。

    湖边围着不少百姓,远远望着桥上的景象,眼中几乎都满是羡慕。

    二人对视一眼,走向站在一处,边吃着手中果子,边和旁边人说话的大娘身边。

    那大娘道:“咱们是享受不到了,远远望着,也算瞧过这景象了。”

    “是啊,”旁边的小媳妇接着道:“这怕是此生也难见,就是日日来瞧上一瞧,我也算心满意足了。”

    “大娘,这里日日都有人来吗?”傅昭昭轻声开口道。

    那大娘听到声音,原本皱着眉头,回头却瞧见是两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两个小娘子,约么是头回来这儿,没见过世面罢了,于是她脸上露出一丝优越感,“自然,你二人是头次来吧,没见过这么好的地方?”

    傅昭昭露出一个尴尬的笑,点点头。

    那大娘更得意了,她道:“这绮春楼可是这西街最最繁华之地,你们没见过也正常,这楼啊是……”那大娘顿了顿,用手指着楼顶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的雕像,“你们看那楼顶上头的凤凰,那可是金子做的,富贵吧。”

    傅昭昭早已看透那大娘的想法,只点点头,没接话。

    傅冉冉挽着傅昭昭的手臂,二人向前绕着湖边走去,傅冉冉看了看那大娘手指的地方,悄声问道:“那是凤凰?”

    “不是。”

    “那大娘看起来根本也不了解这绮春楼,甚至都没进去过,怎么说起话来倒像头头是道的?”傅冉冉疑惑道。

    傅昭昭嘲讽一笑,“人不就是这样吗,当遇上比自己更懵懂之人时,便本能地踩在那点浅薄的认知充作的高台上,误以为能凭此俯瞰他。殊不知这自以为是的居高临下,不过是井底之蛙误把浮沫当云翳,当真正的天地展现在眼前时,脚下的高台不过是滩虚妄的水渍罢了。”

    傅冉冉被傅昭昭这一番话说的愣了愣,“姐,”她满带认同地点点头,“这道理我虽懂,可这番话我是绝说不出来的。”

    傅昭昭回过神似的,转眼看了看傅冉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歹来到这十几年了,见过些人和事。”

    二人绕着绮春楼走了一圈,大致了解了情况便回了府。

    “照今日情形,明日的衣衫还是选的精致些好。”傅昭昭道。

    二人分别回了自己的院子。

    傅昭昭在院中用了晚膳,也没着急回屋去,就在院中的石桌边坐着吹吹风。

    程朝回来时,正看见这一幕:

    檐角铜铃悬着几点微弱月光。傅昭昭素白的裙裾垂落石阶,在夜风里泛起涟漪,手中青瓷盏盛着冷透的雨前茶,水面浮着两片早凋的竹叶,随着她偶尔的晃动,漾开细碎的银光。

    女子周身萦绕着生人勿近的清寒,偏生晚风拂过她鬓边碎发时,又无端添了几分柔软。

    月光淌过她腕间银镯的缠枝纹,叮叮当当的声响,竟比往日听惯的谋算之音更教人分神。

    程朝立在月洞门外,玄色衣摆扫过爬满薜荔的墙垣。他喉结不自觉滚动,垂眸掩去眼底暗涌,朝自己的屋子走了过去。

    傅昭昭正想起今日那大娘所说的“凤凰”,她细细想来,那东西看着虽不真切,可着实有些熟悉,似乎是,镏金鸱吻!

    那鸱吻尾翼上的鳞片,细小如鱼鳞,排列整齐;爪间紧踩着宝剑,透着威严与庄重。可这般象征皇家威严的器物,为何会出现在一座青楼的楼顶?

    她转眼便看见程朝进了院子,连忙道:“程大人,我有一事不解。”

    程朝听见这称呼有些别扭,他走过来,坐在另一边,“说。”

    “今日我和妹妹到那绮春楼去探查一番,正巧注意到那楼顶的脊饰,我原以为只是普通脊兽,可现下细细想来,那好像是镏金鸱吻。”傅昭昭皱着眉道:“难不成这绮春楼其实是皇家的?”

    “不是,”程朝淡淡道:“皇家怎么可能堂而皇之地在京城开一家青楼,不论是谁,都是不可能会去做的。”

    “那是?”

    “你觉着呢?”程朝有意引导。

    “陛下特许?”说这话时傅昭昭语气都轻了些。

    “嗯,不算愚笨。”程朝抬眉颔首。

    “你方才不是还说……”傅昭昭皱起眉道。

    程朝并未很快回答,却只是道:“此事现下不是说的时机,日后你自然会知晓。”

    傅昭昭看着他的眼睛,好半天,她皱起对眉毛松了松,垂眸颔首,“知道了。”

    傅昭昭对此事自然是好奇,但程朝不说,她也只得作罢。

    “想要进绮春楼的女子会递给那老鸨一个玉牌,那东西可有什么特殊含义?”傅昭昭料定程朝对绮春楼是有所了解的。

    程朝亦看着她的眼睛,“你们今日不是去探查了吗,没查出来?”他说这话是有意逗她,但傅昭昭心思不在他的语气上,也没听出来。

    傅昭昭微微叹了口气,“我二人确实经验不足,程大人可否解解惑?”

    程朝手指摩挲着腰间玉佩,“女子想进绮春楼确实需要那玉牌以证身份,不是想进便能进的,那玉牌上虽无具体名讳,但想要拿到那玉牌也并非易事,不知明日你们打算如何进去?”

    傅昭昭缓缓点点头,倏的露出一个微笑道:“那就不劳程大人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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