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次日清晨，何屿8点起床。他离开大床时，伊林敏感醒来。她揉着眼睛坐起来，跟在何屿身后去次卧洗漱。

    何屿发现伊林也起来，懵懵懂懂的像个小机器人，觉得她可爱，在浴室门口又亲了她一口，问她为什么也起这么早。

    “……想送你。”伊林完全没睡醒似的，哑着嗓子说。

    何屿笑了。“好。快去洗漱。”

    半小时后，何屿牵着伊林的手走下楼去。厨房备有早餐，两个人快速吃了，伊林送他走出庭院大门。

    “等你回来。”伊林说。

    “我会的。”何屿与她额头相抵，再离开她。

    *

    目送车子开远后，伊林回到庭院。她抬头去看墙上的复古机械钟，距离方华到来，还有一小时。

    她重新回到二楼躺在大床上。她的手机被何屿放在床头，是被锁定的，除了接打电话，什么都做不了。她的电脑网络亦被切断，真实的李伊林正在被强制隔绝于世。

    何屿成了她唯一的岛。一小时后，他会发布官宣微博。

    他会对世界如何描述她？

    *

    伊林回到床上躺下，看着空荡的天花板。窗外有些阴天，但看样子不会下雨。世界是灰白色。

    今天是她“戒网”第二天。她侧躺着，拿起手机开始试图解锁。

    尝试失败五次之后，伊林将手机扔到地上。

    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她起身把手机捡回来，放回枕头边。

    她闭上眼睛。

    *

    十分钟后，伊林起身去书柜，挑一本《呼啸山庄》来读。

    “山谷里那涨满了的水溪传来的潺潺流水声非常悦耳。这美妙的声音代替了现在还没有到来的夏日树叶飒飒声，等到树上生了果子，这声音就湮没了田庄附近的那种音乐。在呼啸山庄附近，在风雪或雨季之后的平静日子里，这小溪总是这样响着的。”

    这是伊林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本小说。她是被希斯克利夫这个角色震撼，久久不能平静。多年后，她又从毛姆的描述中，准确概括了她所受到的观念冲击：“卑微与伟大、恶毒与善良、仇恨与热爱，是可以互不排斥地并存在同一颗心里的。”

    读到一半，庭院大门被打开，经纪人驱车进来。伊林从窗边看到来人，收好书本，拿了手机，下楼去迎接。

    *

    “伊林，睡得好吗？”方华脱了鞋子踩在地毯上，她看起来很疲惫。

    “挺好。”伊林与她一起在沙发上坐下，将手机递给经纪人。“帮我解锁。”

    方华有些好笑的看着她。“你看起来像网瘾成瘾患者。”

    伊林也被她逗笑了，想起早上在床上摔手机。

    “让你断网一天试试。”她怼回去。

    “确实，不敢想象。”方华替她解锁屏幕，但依旧将手机握在手里。

    “你想看什么，告诉我，我来打开。”

    伊林执拗看着对方，经纪人不依不饶。

    良久之后，伊林收回目光。

    “先看工作信息。”

    “好。”方华回得利落。已经进入利希斯新年假期，基本没有人找她。

    “微信要看么？”处理完不多的几条工作信息，经纪人问她。

    “要。”伊林回答。她在猜想，经过昨天一天轰炸，自己会收到多少私人信息。

    “……微信信息倒是不少。”方华挨个看过去。“不少你的同学和前同事在问你还好吗，一些人给你发了搞笑段子。我把名字都告诉你。”

    伊林听着一个个熟悉名字的问候，心里一阵暖意。

    “你的家庭群里没有任何问候相关信息，只是在晒生活日常。看起来波士顿天气不错。”方华看向伊林，“你要拍一些风景回复吗？”

    “要。”伊林想籍此拿回自己手机，却又被方华制止。她将自己的备用手机递给伊林，“用我的手机拍。”

    伊林无奈，也只好用她的手机拍了，共享回去。

    “我帮你发到家族群了。”方华继续看向她的微信。“还有一个……叶朗。她发了很多信息，看起来都是资料。”经纪人打开电视，将手机屏幕共享上去，点开叶朗发来文件。

    伊林一个一个看过去，都是珠宝市场的各种剖析，以及竞品在大中华区的各项代言人策略。对现阶段必须戒网的李伊林来说，很管用。

    “这些材料我会存到U盘里给你。”方华回到微信主页面，让伊林看到所有信息均为已读。

    “伊林，所有信息都已告知。现阶段，我不建议你回复除了家人的任何人。”

    “好。”

    在这之后，经纪人停止共享屏幕。

    “我会打开你的微博。所有信息我会帮你屏蔽掉。”方华手中动作着，伊林可以看出，她的精神高度紧张。

    完成前序动作后，方华继续将手机屏幕共享电视。通过共享屏，她看到方华拉了三人群，经纪人、何屿，李伊林。

    「何屿，在的话，可以发微博了。伊林会在你发布后一分钟内发布。」

    方华在群中说。

    「好。」

    何屿回复很快。不到两分钟，他分享了一条微博链接。

    方华点开给伊林看。是她看过的，自己的林中肖像。何屿只写了三个字：我爱你。

    那一瞬间，伊林的心被突如其来的暖流冲击着，眼睛忽然近乎于盲。

    “伊林，现在我会帮你发布微博。依然是你之前准备好的文案吗？”

    “不。”伊林稍稍捂住剧烈跳动的心。她告诫自己冷静下来。

    “图片依然是原来那张，就在相册里。文字我想换成……”

    她一双微微上翘的美丽双眼看向方华，长长眼睫下，闪耀着最为纯粹的光。

    “我爱你，是你的双倍。”

    方华看着伊林，看着她变得坚定，又勇敢。

    “好。”

    她很快选好图片，打好短短一句话。然后，她按下发布键。

    完成一切之后，经纪人切断共享屏幕，继续将伊林的手机锁好。而后她抬眼看向对面的女孩。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见他，但现在不妥。”她的声音很笃定。

    伊林的闪耀目光稍稍黯淡下去。但也是一瞬。

    她心中已经生长出一股力量，它坚实，漫长，灿烂，勇敢。

    “好。手机也不用还我。我不需要了。”她说。

    经纪人情不自禁露出笑容。她明白，自己所担心的一切发展，如今都不必再担心了。

    “那我就不客气的没收了。我会在这里继续工作，陪你等他回来。”

    “好。”

    伊林依旧坐在沙发上，但是她双手抱膝，将自己蜷起来。她看起来很高兴，又很害羞。

    方华看着这样的她，有些合不拢嘴的摇摇头。她内心是高兴的。任谁看到如此相爱的两个人，都会发自内心的愉悦起来。

    所以她更要将它保护好。

    经纪人打开工作群，开始部署多个社媒平台舆论战。

    *

    尽管有方华陪在身边，伊林却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开始不断回想，回想与何屿度过的每一个瞬间。

    第一次见到真实的他，看着他从浸满阳光的阶梯走下，尽量压制自己的喜爱与激动。第一次见到痛苦于失眠中的他，难掩心中难过，只想尽所有能力，紧紧拥抱他。第一次见到厨房里毛茸茸的他，像在漫长相思中终于摆脱幻象，终成独属于她的真实。第一次见到暗夜里彼此交心的他，仿佛伸出手去，就能触摸到他温热跳动的心。

    一次又一次，他褪去了名为「演员何屿」的壳。真实、生动的他从另一个世界向她走来。他拥抱过她，亲吻过她，抚摸过她，一直理解着她。

    伊林将头埋进膝盖，止不住落下眼泪。不是悲伤，也不是狂喜。爱竟让她心痛。

    *

    一整个下午，伊林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视却没有看进去。早晨还阴云密布的天空，在午后放晴。她的心就像被浸入和煦泉水之中，又温暖，又明澈。

    方华一直在庭院工作。阳光与植物的清香能有效缓解纷杂舆情带来的压力焦虑。

    夕阳西下时，伊林来到庭院，坐在方华身边。她没有打扰对方，很安静，只是去看被烧成红色的绚烂天空。

    她的心如红霞般寂静而肆意的燃烧着。

    *

    厨师来后，方华暂时合上电脑，带着伊林去厨房聊天。她们与年轻的厨师聊食材，聊口味，聊世界各地的奇怪烹饪。

    晚餐时分，厨师和她们成了朋友一样的关系，坐在餐桌前放松说笑。伊林发现，尽管是话题是由方华发起，但她总能找到聊天间隙去看手机。她为伊林创造了一个友善的讨论场，同时她依然在工作。

    伊林发自内心感谢她。如果没有方华成熟果断的处理这一切，她不会还有如此放松的心情，不会安然无视房中大象，不会满心满眼只等何屿回来。

    时钟刚过九点，何屿归来。厨师备好夜宵之后已经离开，方华在门厅与何屿商量着什么。而后她走过来，把伊林的手机屏幕再次上锁，交给何屿。

    道了再见之后，方华很快离开。纯白色的会客厅安静下来。

    滴答，滴答，是复古时钟井然有序的工作声。

    伊林站起身，看向既熟悉，又陌生的他。

    不知为什么，本来认为见到思念了整天的恋人，自己就会立刻奔向他，抱住他，亲吻他。但在真正见到何屿时，她却觉得拘谨。

    伊林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难以抑制心中渴望。她看着恋人走向自己。一种陌生的饥饿感灼烧着她，控制着她，驱使着她放下一切，走向那个对全世界表白的人。

    何屿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等待伊林。他的笑容温暖幸福。

    伊林扑入他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