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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何屿与伊林一同吃了早午餐，去往片场。她告诉恋人，不用再让方华两地跑。她今天要与叶朗做方案的最终合并。

    一整天的时间，伊林都在通过线上会议的方式，与叶朗讨论与完善最终汇报方案。她发现叶朗的另一个优点：她长期关注业界一些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创新方向，有意训练自己的策略前瞻能力。她比伊林年轻5岁，有效提供了更年轻一代的前景需求。

    忙至晚上9点，伊林完成了最终方案的合并梳理。她与叶朗难言内心激动，在线上与彼此击掌，倒吓了正在忙碌的厨师一跳。

    *

    与叶朗道别后，伊林打开工作邮箱，找到数年之前与莱恩·卡佩的联络邮件。她想了想，开始编纂新年问候邮件，同时祝贺对方接管利希斯，并提出有什么想要了解的上海总部信息，伊林均可提供。

    凝神改了几遍措辞之后，伊林按下发送键。此时是法国时间下午三点半，是莱恩的工作时间。只需等待他的回复。

    不到十分钟，新邮件提示声响起。伊林马上打开去看，莱恩简短而客气的回复了她，并表示他将在下周四与中国总部开线上见面会，在此之前，伊林也可以将手头正在进行的重点传播项目邮件至他。

    李伊林想了想，只将前一阶段的何屿代言项目与复盘报告放入附件，同时在正文提及，有关代言人的后续项目方案已经初步完成，如若莱恩有兴趣，可在后续将整体方案约他汇报。

    这一次，对方很久没有回复。李伊林站起来在窗前踱步，期间只收到何屿发来的收工微信。厨师已经完成烹饪，在进行摆盘工作。年轻人很疑惑地看看她，还以为伊林是在焦急的等何屿回来。

    半小时后，收到莱恩回复。是好消息，他对代言人项目的后续方案十分感兴趣，问她是否能尽快约线上会议。

    伊林难掩内心激动，又通过共享日历看到明日莱恩下午4点后尚无安排，于是她在邮件中回复当然可以，并预定对方明日时间线上详聊。

    邮件发送之后不久，即收到莱恩接受线上会议的日程回执。伊林长舒一口气，合上电脑，彻底放松瘫倒在沙发上。

    “夜宵好了哦。”厨师走进来对她说。“何先生快回来了吧。”年轻人把伊林的满脸开心解读成马上要见到回家的恋人。

    “……嗯，应该快了。”伊林顺着对方说。“你辛苦了。”她从沙发上起身，再跟着小张厨师走去餐厅。

    “明天我回上海，要下个周末见了。”她坐下之后，托腮看着走去门厅，正在脱下厨师服的年轻人。

    “下周末我的餐厅开业，你要来吗？”小张厨师边换外套边问她。

    “……好啊！”伊林马上答应，“你这么年轻，就能独立开餐厅，当然要支持！”

    听到这里，年轻厨师有些腼腆的笑了。

    “是何先生的资助。我很感谢他。”

    伊林有些怔住，而后她掩饰住自己。她忽然跳出一种感受：何屿并非只对她投资。她并不是他心目中最特别的。

    张新和厨师换好外套和鞋子与伊林道别。伊林送他至门口，年轻人祝她明日旅途顺利，又叮嘱她下周一定要来，而后离开庭院。

    伊林目送新和的车尾灯消失在温柔夜色。而后她折回来，坐在餐桌前继续等待。

    何屿对张新和的“资助”，是他的乐善好施，还是如他所说，是一项“期待利益回馈的有效投资”？

    但不可否认，这个年轻人的手艺十分出色。

    伊林在心中承认，恋人眼光不错。

    *

    十点刚过，何屿回来。伊林去门厅拥抱他。“我与法国总部敲定了汇报时间。”她迫不及待对他说。何屿看到，恋人双颊泛红，看起来很兴奋。

    “……是明天？”他放下背包，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轻声问着她，又吻她一下。

    “……嗯。”听到“明天”，伊林又开始心生沮丧。她越发抱紧了他，她不想离别。

    “不要担心。”何屿梳理着她的头发。“一周很快。”

    “嗯。”伊林有些眼眶湿热。她松开何屿，将情绪压了回去。

    “去吃宵夜！”她恢复轻松愉快的状态，牵着恋人的手去往餐厅。

    *

    用完宵夜，快速冲了澡，何屿也不帮她吹头发，与她尽情亲热。伊林亦全然放开自己，将一切都给他。在如潮汐的舒爽中，何屿拭去她眼角泪水。他明白，她不愿分离。

    实际上，他们正处于热恋中。这爱情始于不得已的陪伴，在长久的试探与怀疑中缓慢滋生，又在肆意生长时被黑色藤蔓牢牢缠住。

    何屿并不想放任伊林的离开。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无法，也不能留住她。曾经他用远方的理想，静谧的庭院，纯粹的生活引诱着她。他本是可以成功的。只是，世事难料。伊林做出了与他的期盼完全相反的选择。

    尽管在他看来，他的恋人没有必要继续把时间耗费在离心离德的职场之上，但他也明白，这是伊林处于当下的选择。

    身体的舒爽与疲累让她很快陷入睡眠。何屿去浴室温了毛巾为恋人擦净身体，而后快速冲好了澡。

    他躺回伊林身边，在月色中看向她的睡颜。

    他有很多话，并未告诉她。事实是，网络上对她的谩骂不会停止。而他亦不能开口为她阻挡。他不能再给她带来麻烦。这份工作对她的消耗他一点一滴，看在眼里。她本应该是天马行空、锐利精准，又充满灵气的。他喜欢看她写的每一篇文章。而现在的她，小心翼翼，瞻前顾后，防备重重，沉稳寡言。

    鸟儿本应该翱翔在更自由的天空。曾经他认为，他有所图谋的爱意和接近，是为了为她拨开乌云，重现蓝天。但是现在他意识到，「演员何屿」会带给她的，只有乌云。

    那么就换一种方式。既然她选择继续飞翔在乌云之下，那么他会成为她的坚强后盾。恋人的选择让他明白，拨开云雾并不是他的工作。她的乌云，需要她亲自冲破。

    *

    次日清晨，伊林醒来。偌大床上只剩她一人。何屿并不在身边。

    阳光洒在窗前，与她相邻的枕头上，放着他们共同看过的第一场电影。

    《飘》。

    她记起那个晚上，在尚未与何屿熟悉的空间里，剧中老人凝固在时光中的讲述。

    “我们对不可能回避的事实总是低头的。我们不是小麦，而是荞麦。小麦熟了的时候，因为是干的，不能随风弯曲，风暴一来，就都倒了。荞麦熟了的时候，里面还会有水分，可以弯曲。大风过后，几乎可以和原来一样挺拔。”

    “……我们不是挺着脖子硬干的那种人。刮大风的时候，我们是柔和顺从的，因为我们知道这样最有利。遇到困难，我们向无法回避的事情低头，而不需要大吵大闹。我们微笑，我们干活，这样来等待时机。等到我们有力量的时候，就把那些垫脚石踢开，这就是渡过难关的窍门，我的孩子。”

    伊林坐起身来，用手理了理头发，让自己全然清醒。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她对自己说。

    *

    回到上海家中，是下午五点。前一天伊林已约家政阿姨来清扫过房间，室内散发着清雅的木质香气。

    与何屿报了平安，伊林去冲了热水澡，快速吃完附近餐厅送来的预定晚餐，再对着镜子吹干头发，整理好仪容，挑选小羊绒薄衫搭配藏蓝色手工西服穿好。而后她进入书房，调试好室内灯光，在舒适温暖的阅读桌前打开电脑，开启摄像头。

    调试线上会议的光线与角度，伊林花了十五分钟。而后她退出模拟会议环境，调出代言人方案，低声用法国演练汇报重点与讲故事技巧。

    九点五十五，伊林进入在线会议，安静等待。

    五分钟后，对方头像变为在线。熟悉又陌生的法国人进入视线。

    李伊林熟练用法语寒暄。在独自一人的空中楼阁，利希斯高级总监很快进入状态。

    她将另一个柔软、爱笑的自己，暂时留在了无法回去的南方以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