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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日一早，何屿已出发去片场。伊林依然在庭院工作。超模詹复夏的存在给了她一条新思路，在长期代言人的基础上，布局面向不同人群的名人合作。超模，作家，艺术家，导演，学者，设计师……

    罗列好候选人选list之后，伊林匆忙吃好午餐，去往机场。回到上海收拾行李她才发现，英琦送她的小红盒正好好的躺在包里。打开去看，是一块镶钻的pasha机械表。

    伊林有些怔住。这块表公价近30万，对于她来说，算是贵重的礼物。

    这礼物她不能收。同时手机传来一条短信，是一笔大额转入，跟随到来的是方华微信，说明此笔金额为何屿工作室主动赠予。

    伊林无奈叹气。她以为已与何屿确立关系，所谓的睡眠合约就会自动终止。看样子她的恋人完全没有这份自觉。

    她斟酌片刻，给恋人发去微信，告知他不要再支付所谓睡眠合同中的月付报酬，这份合同也请取消。

    何屿并无回复，伊林也不着急。她打开电脑继续完善多维度名人合作方案。

    一小时后，楼下餐厅送来晚餐，点餐人依然是何先生。伊林独自一人吃完食物，窗外天空已陷入暗蓝。她看了眼手机，何屿依然没有回复。

    她站起来，看往亮起的东方明珠塔。

    *

    周日已经结束。下一周的每一天，徐嘉理都有可能公布所谓的“内部调查结果”。公共账目李伊林不会有任何问题。与何屿代言合同她只负责意向谈判，具体金额由集团采购谈判。代言人项目所有合作公司均通过正规比稿流程，据伊林所知，线下活动公司用的是王景星引荐入库的4NY公司，比稿流程里给4NY打最高分的是戴晓娜。如果徐嘉理以内部调查发起舆论战，4NY与王景星之间是否存在猫腻，伊林自然不会放过。

    专属何屿的铃声响起，伊林停止思绪，去接听。

    「伊林，晚饭吃了么？」

    「吃了。你呢，今天工作顺利吗？」

    「顺利。最难的基本都拍完了。」

    「那就好。……我记得，拍摄会在3月结束？」

    「是的，如果没有补拍需要。」

    电话中，响起一些风的呼啸，而后是关闭窗户的声音。伊林走去床上躺下，稍稍等待恋人。

    「……伊林，有关我们签订的合约，我想与你商量。」

    这是何屿打来电话的真正目的。伊林翻了个身，有些烦躁。

    「……不要再继续给我这些钱。何屿，我们是恋爱关系，不是合同关系。」

    「……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我不想停止。」

    「为什么？」

    「算作，某种补偿。」

    伊林忽然明白，对于她所遭受的网暴，恋人其实一直自疚。

    「……何屿，这并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受害者。」

    对方没有回答。他沉默着，像某种执拗的坚持。

    伊林想了想，给出一个折中建议。

    「这样，我新建一张卡，之后的费用都转到这张新卡，由你或者方华保管。我有需要，随时拿回来。」

    「……好。」何屿知道，这是双方各退一步的意思。他没有再坚持。

    电话里传来敲门声，依稀能听出是有人来找。伊林抬头看了看表，猜测大概是片场的晚餐时间。

    「……你去忙吧，别忘了吃饭。」伊林柔声对他说。

    「嗯。收工了联系你」

    「好，等你。」

    互相道了再见，伊林将手机扔到一边。她开始后悔，后悔当初不应与何屿签订合同。他们之间本不应有金钱关系。

    她忽然想起，在此之前，何屿一直有意引导她辞去工作，继续写作。他也曾表达不吝对她提供物质帮助。

    这是来自何屿的善意，她不应将其歪曲。

    伊林打开短信界面，将两条来自方华的赠予信息删除。

    她继续埋首工作。

    *

    周一周二，徐嘉理方并无动作，这给了伊林充裕时间继续完善方案。周三上午，伊林联系方华，请她抽时间与她同步最新网络舆情。果不其然，李伊林被内部调查的消息已经泄露出去，连带着栽赃何屿团队与她存在利益输送。因为涉及到何屿工作室，方华这次毫不手软，直接发布律师函与起诉状，并公布已固定住Se de 007在内的30余个主力账号的造谣言论，作为证据，已于公证处公证。

    挂掉电话，李伊林深呼一口气，去看何屿工作室发布的律师函与起诉状。转发评论区均为何屿粉丝与好感路人，也有一些伊林看起来眼熟的账号在帮她说话，或许是她生活中的朋友和一些业内同事。她又去搜索Se de 007，已无此账号。疑似戴晓娜小号已注销。

    伊林退出微博，整理好所有汇报文件，将电脑带回家中。再检查一遍行李，约好前往机场的专车。

    李伊林前往利希斯法国总部。

    *

    因时差的关系，落地巴黎是周三当地傍晚。到达酒店用过晚餐，听过恋人发来的语音讯息并报了平安后，伊林冲好澡，疲惫睡下。

    周四早上醒来，精神恢复得不错。伊林花了一天走遍巴黎所有利希斯店铺，为项英琦购置公价29W的新品手镯。下午回酒店，根据白日各店铺印象，快速出了一版欧洲产品线浅析。

    周五上午，伊林按照邮件会议指引，去往莱恩·卡佩的私人美术馆，在馆长办公室与他汇报了全部方案。下午，莱恩带她去往设计工作室，为她展示“漫翼”概念版系列作品。

    傍晚时分，他们回到私人美术馆，在洽谈室用餐区开了晚餐会。莱恩详细给了伊林反馈，他同样认为何屿与“漫翼”系列十分相配，但对以电影首映礼的方式推出新品不太感冒。他想要更出其不意的方式，首映礼太过静态和传统。他认为伊林需要引入强有力的创意agency共同思考。

    在晚餐结束前，莱恩谈到徐嘉理对李伊林的内部调查汇报，调查结果是从财务方面并未查出利益输送，但从个人相关利益报备方面，从利希斯确定与何屿团队接洽，到最终签约，李伊林完全没有报备过她与何屿的恋爱关系。对此徐嘉理上报申请对李伊林降级处理。

    至此，伊林完全明白了徐嘉理为何不对她本人公布内部调查结果。他是想直接从总部拿到对她的降级处分，博得李伊林主动辞职。

    伊林向莱恩解释了她为何不报备。是因她与一位国民级演员恋爱，这段关系她不想被任何一个非亲密朋友圈的人知道，甚至连她自己的亲哥哥、父亲母亲都不知情。她告知莱恩，何屿拍戏期间从不接代言，《风起》更是他沉寂五年之后复出的重要作品。在此期间答应利希斯代言，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名利场里泡大的莱恩·卡佩自然明白李伊林在装作不经意的暗示什么——若不是她与何屿的关系，本次代言项目不可能达成。从上午的项目汇报看来，如若没有这段密而不发的恋情，代言人项目为利希斯在大中华区所带来的漂亮成绩不会存在。

    莱恩很快做出判断。他告知伊林，为了不破坏公司印发在员工手册上的明文规则，他会扣除伊林今年的绩效奖金，剥除她的现有团队与现有职位，让她暂时成为“CEO助理”，直接向他汇报。

    在此期间，利希斯对外并不公开另起代言人单线，只透露李伊林会负责“创新项目”。

    “创新项目”是否能独立成线，以“漫翼“系列上市为考察节点。本系列大中华区上市由李伊林负责，整体销量需达到所有系列首发TOP3水准。上市成功，则李伊林升至VP，代言人项目辐射利希斯所有系列，直接向莱恩·卡佩汇报。上市失败，则李伊林降至纯粹的CEO助理，无任何实际业务，无团队配给。李伊林可自主选择去留。

    一旦宣布李伊林被剥除原有职位，成为CEO助理，外界舆论会集中发起新一轮攻击。莱恩·卡佩要求李伊林以及何屿团队不应对，不反击，不在社交媒体做任何回应。法国人的目的很明显，在他上任初期，不准有任何不确定事项出现。

    在这个当下，伊林只有选择同意。她知道，这样会让方华处于被动，亦极有可能让何屿的名誉在舆论失控中严重受损。但要获得莱恩·卡佩的信任，她没有拒绝余地。

    方华与工作室无法出手，并不意味着不能反击。这一次，需要李伊林从利希斯内部找到对策。

    晚餐会结束，伊林回到酒店收拾行李，准备明天回国。

    *

    在漫长的国际航班里，伊林就像被困在孤独飞翔的铁罐头里。飞机孤独前行在没有生命的虚空中，一种无处可逃的滞闷包裹着她。

    伊林睡不着，脑中停不了的思考。与何屿确认关系，编造子虚乌有的三年恋情，顶着巨大舆论风险接受何屿“投资”，又为了虚无缥缈的“扳回一局”，私自代表何屿让渡舆论场话语权……

    拨开「演员何屿」的层层面纱，李伊林看到恋人隐藏在游离从容背后的真实。他的痛苦，逃离，挣扎，坚韧，一步一步，凿入她更里层的心。她对他生长出血肉相融的爱，却又被声名利剑刺穿。向前一步拥抱他，再在后背被万箭穿心。

    飞蛾究竟如何才能穿越火焰？

    她本应离开利希斯，进入何屿为她敞开的城堡，回归一个写作者的简单生活。但是她没有。

    在她前方，是一条布满荆棘，看不清结果的路。

    或许她会失去一切。

    伊林再次望向正在穿越黑暗的欧亚大陆。窗外一片乌黑云层，强烈颠簸袭来，机舱内警示灯亮起，广播提示飞机正在穿越气流。身体在剧烈震动中涌起反胃感。伊林闭上眼睛忍受着。

    机舱内大多数人已进入睡眠，少数清醒的人也并无太大反应。封闭狭小的世界在不为任何人知晓的虚空中失控。伊林双手交叉胸前，压制着五脏六腑的翻倒。她始终紧闭双眼。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颠簸慢慢变小，直到消失。飞机已跃出乌云，开始上升。

    椭圆形的小窗中渐渐传来刺眼光线。逐渐增加的气压感压至颅顶，引起轻微耳鸣。但伊林并不觉得这需要忍受。她有序呼吸着，身体自然放松，在上升过程里自我调节外部压力。

    她在等待。

    上升过程结束，飞机进入平稳飞行。窗外是晴空万里的高空平流层。不见乌云，不见风雨，极目望去，只有一成不变的蓝。

    要获得这样明亮，理想，毫无杂质的稳定，必须经历望不到尽头的攀爬。

    睡意终于来袭。伊林合上窗板，戴好眼罩，在幽闭的铁盒里独自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