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俞生病,借口在赵知棠家里住了几天,痊愈后,又被她毫不留情给赶了回去。
虽然没能成功搬回两人小屋,但迟俞心情丝毫不受影响,每天殷勤地接送她,为了多绕一段路起得比公园里晨练的大爷大妈都早。
使不完的牛劲,想着法子让她开心。赵知棠原本因为工作室的事笼罩一层阴霾,但看着他,又觉得什么事都算不得大事。
十月底,在和卫康不见缓和的关系下,赵知棠考虑清楚,决心把最后一期Medusa项目转接后于年前辞职。
她提前和卫康说明了情况,虽然他没明确表态,但她能感受到他的纠结。可纠结又如何,事情终究发展到这一步,她也该去勇敢追求新的可能了。
项目一直是由她、许慕思和姜知负责的,交给他们她也能放心。至于黄纤纤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她已经不想再管。
手头所有材料的慢慢转交,让卫康彻底反应过来,她根本没给自己留后路。
后来,他还是把Medusa项目还给了她。
一月中旬,一切进展顺利。
尘埃落定,赵知棠主动递交了辞职信。
她把北华的房子退了,将所有物品打包邮南嘉。
适逢春节将至,迟俞便和她一起回去。
赵知棠再度回到迟家这个小窝,心情复杂。
“要不要我帮你整理?”门口,迟俞双手插兜懒散地靠在框沿,看起来,不像是要帮忙的样子。
赵知棠将装书的塑料箱推进角落,拍拍手心灰尘,起身向他走去。
“要帮忙杵门口干嘛。”
“敲门了,你没邀请我进去。”
他什么时候这么绅士了。
赵知棠往门外扫了两眼,没看见其他人后,探手锤了他肩膀一下。
“打我还要偷偷摸摸?”
“我哪有。”她声音拔高,略显心虚。
迟俞假模假势摸着被打的地方,轻轻揉了揉,说:“怕你乖乖的形象在他们面前破灭是吧。”
“我根本没用力。”
“哦,那是怕他们发现我们俩之间太太太亲密了。”他着重强调那几个“太”字,“不过我们,好像还是清白的吧。”
赵知棠白皙的脸色像火烧一般,潮红一路蔓延至耳尖。
迟俞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意有所指:“反正我是没听见过什么表——”
很有心机的停顿,他打量起她的表情,被她狠狠瞪了一眼后,稍作收敛换了个词:“——态。表态。”
“在家里别说这些。”
“干嘛。又没人。”
“没人也不行。”
“好,听你的,我见不得人怪我自己。”
他没所谓摆摆手,掠过她走进去。
“这些箱子都要搬角落里吗?”
“嗯,和那个摆一块儿。”
“行。”他抄起袖子就是干,“你去整理别的。”
两人乒铃乓啷折腾了一下午,结束后,精疲力尽地摊在沙发上。
赵知棠捏捏发酸的胳膊,怕明天起来会更痛。揉着揉着,一个刺茸茸的脑袋贴了过来。
房间里的榻榻米沙发不大,挤两个女生已是困难。
迟俞维持着下半身坐直,上半身横倾的姿势,一个劲往她身上靠。
“又发什么神经?”她瞥他一眼,伸手不轻不重推了他一下,“很热。”
“这沙发就这么大。”他死皮赖脸,“要不开会儿冷气?”
赵知棠无语地瘪瘪嘴,懒得和他说话。
大冬天开冷气,亏他说得出口。
“胳膊酸?”他察觉到她的动作,身体摆正凑了过去,“我给你揉揉。”
她本想拒绝,可他速度极快。恰到好处的力度,让她尝到甜头了。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赵知棠舒服得几乎快睡着了。
——“滴”
一道清脆的解锁声,昏昏欲睡的人瞬间从榻榻米上弹起。见迟俞一脸不为所动,她扯过他手臂拉了一把。
“快点,有人回来了。”
“棠棠,很奇怪耶。”他顺着她的力不情不愿起来,“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话音刚落,房间门被人敲了两下。
徐妈探个脑袋看着他们,问:“在整理东西?”
“嗯!”赵知棠悄无声息松开他的手。
“小俞多帮着点,重的东西别让知棠抬。”她说着,转身朝厨房方向走,“我老人家搬不动,先去给你们做饭。”
“好,徐妈,您慢点。”赵知棠松口气。
“你看嘛,本来就没什么。”迟俞觉得她的反应太有意思,倾身贴近她的脸,故意逗她,“姐姐弟弟嘛,关系变好了很奇怪吗?”
“出去!”
-
距离除夕夜还有几天,赵知棠在平台上发起了招聘启事,以便为年后建设网站做准备。
工作这几年她留有一点小存款,再加上当初迟式霖帮她要回的赵昌鸣的存款,尤素的一笔投资,启动资金还算丰裕。
除夕前一天,照例她得回镇上陪外婆过年。
迟俞开车送她去车站,临别时,却将车门反锁不让她下去。
赵知棠想起昨晚他赖皮的话,这时候真有点犯怵他是不是认真的。
“车要开了。”她提醒。
迟俞单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语气散漫:“那太好了。”
车开了最好,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把她送回去,省得她推三阻四说什么大巴方便。
“我生气啦。”她拨了几下把手,“迟俞,过几天我就回来了。”
“几天也很久,你不让我跟你一起回去,现在多看你几眼也不行吗?”
“都说了,你回去不方便。我外婆又不认识你,再说,你回去家里又得多做一个人的饭。”
“我又吃不了多少。”
“那除夕夜肯定得和家人待在一起啊,你爷爷奶奶,迟叔季姨,你不要了?”
“你不也是家人吗?”
赵知棠点亮屏幕看了眼时间,举到他眼前,提醒:“十点半发车,还有二十分钟。”
“哦,还早。”
“……我现在过去,还能挑个位置。”
迟俞眉眼终于松动。
听说那种大巴车,车上气味重得很。
“那走吧,我送你上去。”
他解锁车门,下车走到后排拿上她的便捷式行李包,绕过车头,走到她身边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
其实他是想牵着她的手一起走,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没有胆量。
大巴站台不远,没两步就到了。他送她上了车,帮她把行李放好。
“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消息。”
“知道了。”
“替我向外婆问好。”
“……好。”
“尽早回来吧。”
“你下车吧,司机在催了。”
-
每年除夕夜都是赵知棠陪着外婆一起守岁,今年也不例外。
老式电视机里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老人家耳朵不好,声音开得极大。
赵知棠旁若无声,时不时应和外婆几句,其实心思都被手机牵引着。
迟俞一晚上不知道发了多少条拜年信息和拜年红包,见她不理他,又开始反复给她打视频。
赵知棠一遍遍挂断,最后索性按了静音。
电视里主持人开始倒数新年,她看了眼床上的外婆,发现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睡了过去。
以前她起码还能陪她撑到最后。
赵知棠轻轻叹口气,起身替她掖好被角。
关好电视关好灯,她回了自己房间。
聊天框果不其然被迟俞各种各样的新年表情包侵占,她笑了笑,还是回了他:【新年好!】
那端迅速拨来一个视频。
“我才想给你发要睡觉了。”
“那还好,我速度快你一步。”迟俞那双桃花眼亮亮的,直勾勾盯着屏幕,“棠棠,你那里怎么那么黑?我都看不到你的脸了。”
“关灯准备睡了。”
“那你再开一下嘛,床头灯开一点,我看一眼就行。”
“又不是没见过。”赵知棠于黑夜里翻了个身,伸手去够台灯。
“今年的你还没见过。”
话音刚落,“啪嗒”一声,她的脸模糊出现在镜头里。
“好了,现在见到了。”他扬扬嘴里,头在屏幕里放大了点。
“满意了?”赵知棠“啪嗒”一声又把灯关上,“去睡觉。”
“棠棠,你也太抠门了。”
“睡觉。明天我还得早起去上香。”
“去哪上香?和外婆一起吗?你——”
“这是只看一眼?”她把手机摊在床上,拢紧被子防止钻风,“我就知道不能顺着你。”
“棠棠,我好奇嘛。”
“别撒娇,撒娇也没用。”她说,“去睡觉,真的很晚了。”
干脆利落挂断电话,不给他一点反扑的机会。她是真的困了,再说,明天确实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
第二天七点多,赵知棠被外婆叫醒。
两人提上年前买的香,一起去往平儒寺。
这是镇上唯一的一座寺庙,供奉的是当地的土地神。
赵知棠每年来,都只祈盼外婆和迟家的人能够平平安安就行。
进寺,上香,因为人多,出来时已经九点多了。
赵知棠和外婆准备去趟集市,好买点新鲜的排骨煲汤喝。
大年初一,哪哪都是人。即便只是个小镇,从寺庙到市集也都是水泄不通。
赵知棠牵着外婆,生怕被人群冲撞走失。两人一路艰难前行,终于到了肉类区。
她低着头,听着外婆教她挑选的技巧。
不多时,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以为是路人,她没在意,重新落回视线,肩膀却再次被人撞击。
倒不像是无意的。
她定了定神抬头,恰巧与两步之外的大伯母对上视线。
……活见鬼了。
她大伯母瞬间来劲:“哟,瞧瞧咱们赵家最有出息的,还记得这个破镇子啊。”
赵知棠才懒得搭理她,好不容易安宁了几个月,她可不想自讨苦吃。
“你那,你那迟家大少爷怎么没跟着你来?”她大伯母两个眼珠子提溜提溜,没安好心地转着。
赵知棠外婆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随即走到她左侧隔断女人的视线。
“别搭理她。”外婆小声说。
赵知棠“嗯”了声,有些困惑:“她怎么也在镇上,往年不都待在城里过年吗?”
“她家那个败光了,城里房子拿来当新房,几个老的就只能搬回镇上老房子了。”
“回来很久了?”
“几个月吧。”
“外婆,他们没找你麻烦吧。”
“没见过几次,还算安分。”
赵知棠听外婆这么说,不免松口气。
还好,要真扰了她外婆的清净日子,那她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老板把排骨切好装袋递到赵知棠手里,两人准备离开,却不想她大伯母就站在分岔口等着。
“死丫头,大过年的也没句好话。”她主动上前,“你堂哥那事就算过去了,我们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赵知棠蹙眉,一脸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
“以后你也别让迟家那大少爷盯着我们了,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哪用得着他这么大人物啊。”
“……他没那么闲。”
“那之前他警告我,我可是安安分分的了。”
赵知棠突然听出点猫腻来。
看她大伯母这敢怒不敢言一副憋屈要死的模样,迟俞似乎背着她,做了什么不让他们好过的事。
她恢复神色,没在她大伯母面前露馅,牵着外婆一路往外走,不再多做停留。
她有问题要问迟俞。
最快速度回了家,赵知棠趁外婆做饭的间隙,跑到屋外给迟俞打了个电话。
他接通得很快,声音却还带着刚睡醒的喑哑:“棠棠,你忙完了?”
“嗯,快中午了还在睡?”
“又没事要做。”他窸窸窣窣翻了个身,“突然想我了?”
“……”
“干嘛不说话了。”他困惑地看了眼屏幕,显示通话中,“棠棠?”
赵知棠咬着指尖,一番心绪斗争后,还是没忍住问出口:“迟俞,你是不是……见过我大伯母?”
迟俞瞬间了然。
“嗯,你猜到了?”
“我就说他们一家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她别扭问他,“你怎么处理的?”
“就……提醒他们在南嘉,想找工作可不容易。”
轻描淡写的一句,赵知棠自然知晓背后的意义。她突然想到当时她因为这事烦心迁怒他,可他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帮她解决问题。
“阿俞,谢谢。”
“谢什么?你不会感动了吧?”迟俞状态突然清醒许多,“我要的可不是感动啊,你别冲动想以身相许。”
赵知棠:“……”
原来人真的会被气笑。
她正想骂他一句,电话那端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她听见季笙拔高音量:
“你在和谁打电话?谁要对你以身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