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人紧追不放,陆知夏打算提前实行蓄谋已久的计划,停在路边歇息。
“小仙女,等等我……”刘斐屁颠屁颠终于追上陆知夏,弯腰大口踹气。
陆知夏抱着手臂看着他,“傻大个,你追我做什么?”
刘斐憨声道:“堂姐说做人要知恩图报,昨晚你救了我,我是来感谢你的。”
“哦?”陆知夏朝他伸出一只手,“谢礼呢?”
突如其来的索要让刘斐尴尬脸红,他们是偶遇,哪里来得及准备礼物。
刘斐挠挠头,忽然把手伸进衣襟取出一个纸包,说道:“这是云霜居的点心,可好吃了,给你。”
“你在打发乞丐呢?”陆知夏将他手里的糕点打落在地,觉得还差点气势,随即抬脚将糕点踩碎。
“这是我最爱吃的糕点,我都舍不得吃呢……”刘斐望着地上被陆知夏踩成泥的点心,眼里泪光闪烁。
陆知夏猛戳刘斐额头,讥嘲道:“这种吃剩的东西也敢拿来孝敬本小姐,臭小子你是不是活腻了?”被恶霸欺负多了,她模仿起坏人来得心应手。
刘斐怯怯看着一脸痞相的陆知夏,眼眶越来越红。
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陆知夏可不会心软,再说这小子昨日欠她的,今日这一遭就当报答她吧。
陆知夏冷笑道:“既然你爱吃,那就捡起来吃,吃不干净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刘斐吓得眼泪直流,眼神惊恐而无助,“小仙女,你变了……”
“吃啊。”陆知夏揪着刘斐耳朵往地上按,“再磨叽我立刻揍你。”
刘斐跪趴在地,拾起地上掺灰的糕泥往嘴里送,忽然破涕为笑,“好吃,真好吃。”
见状,陆知夏良心不由一痛。本想激起他的怒意,却被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动摇意志。
“不许再吃。”陆知夏将刘斐手里的糕泥拍去,拉他站起来,“我让你吃你就吃,你是不是傻?”话音刚落她才反应过来,他确实是傻子没错。
刘斐满含歉意道:“小仙女,是我不对,下次我一定带一份大礼给你。”
看着他真诚的模样,陆知夏心里更堵得慌,脸上痞气褪去几分。
“谁稀罕你的东西。”陆知夏再次狠下心,一把将刘斐推倒在地,当着走近的一行人的面,骑在他身上对着那张旧伤未愈的脸挥拳狠揍。
走近的一行人被陆知夏揍人的狠样惊呆。她内力被封虽打不伤人,但刘斐的旧伤被她加重,脸也被挠破,连连惨叫。
“住手!”陆子辰眉心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疾步上前将陆知夏拽起来拉到身前,“陆知夏,你是不是疯了?”
随后玄阴派的人也把刘斐从地上扶起来,颇为不满地看着陆知夏。
陆知夏大声道:“他戏弄本小姐,我教训他一顿怎么了?我性子向来如此暴躁,敢惹我他死定了,往后见他一次我打一次,不死不休!”
“闭嘴!”陆子辰封住陆知夏哑穴,脸色阴沉得像暴雨前的天空。
刘斐捂脸扑进秦啸天怀里大哭,秦啸天沉着脸看向陆子辰。
目睹了陆知夏的暴行,玄阴派弟子皆心有戚戚。难怪陆掌门舍得将自己的漂亮女儿嫁给他们的傻公子,原来是个没人要的悍妇。
半天不见陆子辰给个说道,秦啸天不悦道:“陆师兄,令妹当街打人总得有个理由吧。”他握紧手里的剑,若得不到一个正当的说法就要发难。
陆子辰道:“舍妹从不打人,其中缘由该问你们公子。”
秦啸天看向刘斐,刘斐低头不敢吭声。
一名玄阴派弟子愤愤道:“胡说,刚才分明是她骑在我们公子身上打,这明显是欺负人。”
陆知夏连连点头,巴不得他们将她视为悍妇。陆子辰挡在她身前,说道:“贵派公子什么秉性你们难道不清楚?”
众人目光齐齐望向刘斐。刘斐按住秦啸天握剑的手,说道:“啸哥不要生气,是斐儿不好,你不要为难小仙女。”
闻言,玄阴派众人摇头叹息。秦啸天也把握剑的手放下。
江湖传言陆家嫡女温顺知礼,而刘斐未痴傻前却是个到处拈花惹草的好色之徒,秦啸天曾替他料理过不少麻烦,对他的秉性十分了解,自然认为这次也是他老毛病犯了。
秦啸天叹了口气,朝陆家兄妹抱拳,“今日斐儿得罪之处秦某在此代他赔罪,望陆小姐海涵。”
陆知夏口不能言,又被陆子辰挡着,眼看计划效果大打折扣,气得直跺脚。
陆子辰道:“知夏也有不对的地方,回头我定会训斥她,再登门向刘公子赔罪。”
闹剧收场,两家人沉着脸带着各自“祖宗”离开。
*
天色渐暗,街头人来人往。
陆子辰拽着陆知夏大步往前走,面色阴沉,周身戾气慑人,路人纷纷自动避让。
苍松客栈大堂上,刚采购回来的齐放坐在窗边品茶,见二人回来朝他们招手。陆子辰瞥了他一眼,杀气腾腾的眼神把齐放吓了一跳。
兄妹二人上楼后,小玉气喘吁吁地从外边回来,齐放急忙问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小玉愁容满面道:“小姐当街把刘公子打了,大公子很生气。”
齐放啧啧摇头,“完了,这回她哥非扒她一层皮不可。”
小玉焦急道:“那怎么办?齐公子求求你救救小姐吧。”
二人说话间,楼上传来重重关门声。
地字号套间门窗紧闭,屋外隐约能听到陆子辰的训斥声。齐放和小玉刚走到门前里面的声音就没了。他们把耳朵贴在门上,房门忽然从里面打开,陆子辰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前。
“滚!”
低吼声中,齐放和小玉撒腿就跑。陆子辰再次重重关上门。
他回到屋里,陆知夏仍神情悠然地坐在桌边喝茶。计划有风险,陆知夏也早做好了被骂被罚的心理准备,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陆子辰冷声道:“看来你还是不肯认错。”
陆知夏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淡淡道:“他羞辱我,我给他一点教训,哪里做错了?”
“那你也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你就不顾及自己的名声吗?”陆子辰无奈道。
“名声很重要吗?”陆知夏满不在乎的语气彻底激怒陆子辰。他夺过她手里的杯子,扬手泼了她一脸茶水。
“这下总该清醒了吧。”陆子辰道:“别以为我不清楚你那点小心思,为了推掉这门亲事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陆知夏抬袖擦去脸上的茶水,说道:“是你们逼我这么做的。为了余生的幸福自由,牺牲这点名声算什么?”
“幸福?自由?”陆子辰冷笑,“从前你在云炀城生活大把自由,那时你过得幸福吗?”
陆知夏怔住,脑子里闪过许多辛酸往事,表情逐渐凝重。
“回答我。”陆子辰捏住她下巴,强迫她看着他。
陆知夏不敢看他,也讨厌他提起那段往事。他明明没有参与其中,却说得好像很了解似的。
“心虚了?”陆子辰的手加重几分力道。
陆知夏感觉下巴骨要被他捏碎了,挥拳捶打他。陆子辰轻松擒住她的右手,旋身来到她身后。胳膊发出一阵咔咔脆响,陆知夏杏眸圆睁,紧咬牙关。她的整条右臂疼得失去知觉,好像被他折断了。
“可知错?”
陆知夏浑身颤抖冒汗,依旧不语。陆子辰按着她右臂的手又加重几分力道。
疼痛加剧,陆知夏含泪咬唇,依旧未吭声。
“挺有骨气,但就是太蠢。”陆子辰松手来到陆知夏面前,将一把匕首递给她,“你想抗婚其实还有一个更彻底的办法。把你这张脸划花,往后你就再也不用操心婚嫁之事,敢不敢?”
陆知夏扶着疼麻的右臂望着他手里的匕首。他的主意确实不错,但一个女子自毁容貌和死有何分别?死了倒还清静,不用承受世人的白眼和唾弃。
怒意和绝望冲昏头脑,陆知夏果真接过匕首,不是划脸,是往脖子上扎。
陆子辰及时扣住她的手,厉声道:“愚不可及!既不怕死,为何不敢活下去?”他将陆知夏拽到临街的窗边,指着坐在街边行乞的一个断腿乞儿说道:“这世上过得比你惨的人多了,他们不也在艰难求存?你碰到一点挫折就自刎,以为自己很勇敢?这是懦弱。”
陆知夏道:“我的情况跟他不一样。”
“哪不一样?”陆子辰道:“嫁给一个门派少爷余生衣食无忧,你已比很多女子命好,还有何不满?”
陆知夏道:“我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不是把自己随意卖了。我是人,不是谁用来换取利益的筹码。”
“既然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就努力去谋取,而不是老想这些歪主意害人害己。”陆子辰道。
想想最近自己干的那些傻事,陆知夏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滚烫热泪顺着脸颊流下,“可我一个人什么也改变不了……”
陆子辰右手不自觉抬起,又默默收回,叹息道:“你上过学堂,应该读过史书。历史是由活人去创造的,死人生平已成定局,除了供后人品评什么也改变不了。就像你,现在死了就永远是别人口中娇纵蛮横的陆家二小姐,头几年别人可能还会偶尔嘲笑你几句,过个三五年便没人记得你,你就跟没来过这世上一样。”
被人误解和遗忘的结局深深刺痛陆知夏的心,她难过摇头,“他们乱说,我不是这种人。”
“那就努力活着去证明自己。”陆子辰看着陆知夏,“这世上最不缺喜欢空口说白话之人。”
陆知夏低头不语,心绪复杂。
陆子辰拉她回桌边坐下,为她将脱臼的右肩复位。
一阵剧痛后右臂恢复轻松,陆知夏泪眼朦胧地看着默默离去的陆子辰。他们明明是冤家,他为何忽然对她说这么多?
*
悦来客栈二楼最里边一间厢房中,秦啸天和一名蓝衣女子看着坐在床上哭闹的刘斐发愁。
“斐儿别哭了,你脸上有伤,沾了泪水很疼的。”蓝衣女子好声道。
“堂姐,我要见小仙女,你们去把她找来好不好?”刘斐握着蓝衣女子的手撒娇。
蓝衣女子摸着他的头,柔声道:“乖,你和陆二小姐已经订婚,很快会再见的。”
“真的吗?”刘斐止住眼泪,眼中重燃一丝神采。蓝衣女子拧干帕子给他擦脸,之后小心抹药。
蓝衣女子名唤刘莹,与来历不明的母亲从小寄居于刘家,刘掌门让刘斐唤她堂姐。她虽顶着一个小姐头衔,但无权无势地位低微,生母过世后更是如丫鬟一般任人驱使。刘斐痴傻后她便负责照顾刘斐,门中许多人背地里都看不起她。
给刘斐上好药,刘莹和秦啸天一同出门。回房途中,秦啸天说道:“莹儿,我认为那个陆二小姐并非善茬,这桩婚事恐怕不妥。”
刘莹道:“两派联姻并非儿戏,若无确凿证据,我想叔叔不会轻易退婚的。”
秦啸天道:“可今日我们几个亲眼看到陆二小姐像个母夜叉一样骑在斐儿身上打,这种疯女人怎可做我派未来主母?”
刘莹目光幽深,缓缓道:“你们男人不懂,有时候女人为了抗婚是会做出一些疯狂举动的。”
“难道陆二小姐是故意这么做的?”秦啸天被她点醒。刘斐生性浪荡,如今又痴傻,哪个正经姑娘甘心往火坑里跳?
刘莹道:“不如我们先按叔叔的吩咐办事,到了云苍派再暗中探查这位陆二小姐的底细,到时再做决定如何?”
“还是莹儿想得周到。”秦啸天紧拧的眉头渐渐舒展。
*
夜里,刘莹端着亲自熬制的鸡汤到刘斐房里。
一路上刘斐不断闯祸受伤,他们走走停停已耽搁许多日子。好不容易到了云炀城,刘斐又添新伤,若不尽快养好身体上门下聘,只怕误了两派大事。
床上,睡不着的刘斐在玩人偶。刘莹盛了一碗鸡汤端到他面前,一勺一勺吹凉了喂他喝。
“堂姐做的鸡汤真好喝。”刘斐咧着油亮的嘴傻笑。
“好喝就多喝几碗。”刘莹摸摸刘斐的头,眼底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意。
喝完鸡汤刘斐脑子一片昏沉,擦完嘴倒头呼呼大睡。刘莹面无表情地收拾妥当从房里出来,正好看到秦啸天同一名身形挺拔的黑衣男子在说话。她即刻转身回房,放下手里的东西整理鬓发,开门款步上前作礼,“莹儿见过陆公子。”
“刘小姐。”陆子辰朝刘莹抱拳一礼。刘莹微微一笑,目光始终未从陆子辰身上移开。
陆子辰道:“今日舍妹多有得罪,我已将她训斥,此番特意带补品来看望刘公子。”
刘莹道:“不巧,斐儿刚刚吃完东西睡下。”
陆子辰将手上锦盒交给刘莹,“既是如此,这点心意请刘小姐收下,有劳向刘公子传达歉意。”
“陆师兄太客气了。”刘莹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斐儿只是添了点轻伤罢了,休息几日便好。”
秦啸天道:“斐儿唐突令妹,该登门赔不是的是我们。等过些时日斐儿养好伤,我们便携聘礼上门,让他亲自向陆二小姐赔罪。”
陆子辰颔首,抱拳告辞。
刘莹目送那道挺拔身影下楼,媚柔的眸中满是不舍。
秦啸天轻咳一声,说道:“人走了,你快回屋歇息吧。”
刘莹嗔怪道:“啸哥为何不留他喝杯酒再走?”
秦啸天道:“那也得人家乐意。你没看见他一副冷若冰霜的样?若不是为了这门亲事,他才懒得理我们。”
刘莹用手指绞着肩上一缕长发,望着走出客栈的人影浅笑。她知他并非高傲之人,否则那日就不会拉起被人恶意推下荷塘浑身污泥的她。
秦啸天好意提醒道:“你可不要过度沉迷那副好看皮相,不苟言笑之人说不定心肠也冷硬。”
“啸哥你不懂。”刘莹含羞道:“越是心肠冷硬的人越重情义。”
秦啸天看她一副芳心萌动的模样无奈摇头,“爱慕他的女子甚多,却从未听闻他正眼瞧过谁,我看他压根无情。”
话不投机半句多,刘莹转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