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妇伸手将老伯往后拉了拉。
若不是老妇将那人拉开,福儿一直向后倾着的腰,等会恐怕就僵在那处了,虽然张姝璘在她身后扶着。
听着这老伯说话,看样子并未打算给福儿与她,解释的空子,竟觉得她们二人是来将村中妇女拐去做那种勾当?
“你这是,满口胡诌。”
福儿便立马否决了老伯,腰板也跟着挺直了些。
身后老妇,伸手拉住身前老伯,离了些距离,福儿腰板终于不用遭罪了。
“我看这俩小姑娘面相,不像是那种人。再说了她们就两个人,散开,散开。眼看着这天,像是要下雨。”
老妇边说手上还依旧拉着,看得出来就是怕老伯,突然上前对两小姑娘干些什么。老伯手肘被力量牵制住,也慢慢泄了力气。
“你们若只是路过,便快些走吧。”
声音来源于侧身,她抬头望过去,有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听着声音,像是口中牙齿尽数掉光了,口齿有些不清。
她对着那个方向,微微躬身。她来此本就是打探消息的,若是就是这么回去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周围之人,听着这俩女子,既不是杨谟派来的,便陆续散了。
“老伯,您先别激动,我们既不是杨谟派来的,也不是来做那等勾当的,不知,您可知靠近城边村中的吴伯?”
虫灾时,张姝璘便观察到了,村中之人对吴伯怀有敬畏之心,可见还是有些威望。果然如她所料,老伯从张姝璘口中听到了吴伯,脸色顿时缓和了许多。
“知道又如何?”
这老伯面上看着与方才那副咄咄逼人,有些不同之外,说话还是那般刁难。
“你不会?老吴口中,那个让提前收了粮食的姑娘吧?”
人虽都散开了,但在两人身旁还是站人三人。说话之人,站在张姝璘右手边,看着稍微年轻一点,衣裳上有些补丁的老伯开口,此话一出,不仅身前三人打量着张姝璘,就连离得近些,已在自家院中的老妇,眼光也打量了过来。
福儿向后看了一眼她,而后将小手往腰间一插,微微挺起胸脯,连带着小脸也往上了扬了扬。
“正是,我们家姑娘。”
周遭传来了,“那,这姑娘是个好人呐。”的声音,一时间所有眼光全都聚焦在张姝璘身上,站在福儿面前的老伯嗤笑了一声。
“是又如何,还不是女儿身?”
老伯说的不错,她是女儿身,但女儿身就做不得此事了?她便要将此事查个清楚。
“女儿身又如何?”
此话一出,目光全都转向身后去了,身前老伯身子斜着向后望去,张姝璘还没来得及转身相看,老伯已然越过了两人,来到了身后。
等到转身之际,那老伯已将那人搀扶住了,一边一个。原来方才发声之人竟是吴伯,就连院中那些老妇也走了过来。
吴伯手中拄着拐,是根木头,看着木头光滑的表面,应是用了段时间。
“您老怎么来?”
方才站在两人身前之人,语气完全变了个调,这头都低了不少。
只见吴伯拄着拐往张姝璘身边走,福儿见吴伯来了,便不再挡在张姝璘身前,做着防备姿态,忽而头顶闪过一道飞火,接着便是从空中响起一阵闷哼地雷声,此刻几人头顶正顶着棵大树。
“快些进屋。”
方才无牙老妇,声量大了些,对着站在树下几人喊道。
两位老伯搀扶着吴伯,先行进了老妇家,她与福儿站在最后面,半只脚刚踏进屋中,院儿里本干燥的地面,瞬间有了豆大般雨印,雷声伴着雨声,越下越大。
旁屋中的老妇出了自个院门,站在方才聚人那条道上,双手举过头顶,感受着雨水落在身上的触感,这场雨,她们等得太久了。
屋中聚在一起的人们,瞧着屋外老妇,脸上便展现出了满满的笑意,嘴上还大喊着让老妇赶紧进屋。只是若这些雨,来得更早些,那些粮食或许还有得救。
但老天便是如此,哪有那么容易如愿。她与福儿站在门口,身后有位老妇,轻拍了张姝璘后背。
“姑娘,打雷可不兴,正对着门。”
福儿听了此话,立马挪了一脚站在门侧,她微笑点头,与福儿一起站在门侧。
站着听了会儿,屋中几位老伯所说之话,也和她所想一样,皆在惋惜若是这雨,来得再及时些,那些粮食都够他们吃个两三年了。
原本个个都愁眉苦脸的,这雨一下,像是所有将一切都洗刷了一遍,再也不见几位老伯,咄咄逼人的面貌。
这雨来得突然,屋中人聚多了,显得有些沉闷,但她与福儿站在门侧,外头有风拂面,好些了。
张姝璘放耳去听,围着吴伯之人,大多都在叙旧,笑声居多。
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出现,引起了张姝璘注意,她并未转身去听,但心思确实放在他们之间的对话上。
“你们方才在外之话,我都听见了。”
说话之人是吴伯,福儿手臂与她相靠,两人皆没有回头,主仆二人一模一样。
“你们也看到了,这姑娘一来,便落了雨,上次田中之事也是有这位姑娘。”
吴伯顿了顿,接着说:
“可见这位是个造福之人。”
“一来便都顺了。”
怎么这吴伯说着说着,倒像是要把她神化似的,她来便下雨,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
“的确。”
屋中剩余之人,皆附和吴伯所说之话,福儿抬眼侧头看向张姝璘。
“姑娘,我怎么觉着,也没有吴伯说的那么顺啊?”
她视线始终望着前方,向福儿勾了勾手,福儿垫了垫脚,耳朵靠近张姝璘唇边。
“吴伯所说之话,听听便罢了。”
此话说完,张姝璘便转身加入了身后闲聊中,她站在一旁,那没了牙口的老妇,给她递了张凳子。
从老妇手中接过凳子,她低头说了声,“多谢。”
吴伯看了一眼她后,拄拐的手,颤了两下,便接着对着面前几个老伯说:
“若是姑娘待会儿问了什么,你们如实说便是。”
几个老伯纳闷了,她一个女子,如何帮他们这帮上了年纪的人,想着这个念头,便觉得此事没什么好说的。
在福儿眼里看来,她们家姑娘想做什么,她也是一知半解,并不知全貌,她此时心中已然想好,若是这些人要对张姝璘做些什么,她今日便是将这条命,拼上了。
“方才无意听见有位老伯说,有关这田税一事?”
屋中三女四男,吴伯右手边一位衣着多块补丁的老伯,听完张姝璘所说之话,笑出了声。那老伯掸了掸身上的灰,摇了摇头。
“你一女子,就算知了此事又如何?”
此话刚出,吴伯放在桌下的脚,便踢了一下这位老伯。
这动静屋中谁人听不见,这时张姝璘才反应过来,那日朱祐璟出现在田边,被这位吴伯看在了眼里,现心中定然觉得张姝璘是能解决此事之人了。
“您只管说,我做不做得到,您且看着便是。”
方才在外头,听见另一个老伯说这话时,心中已然不快,若不是吴伯突然出现,此刻恐怕已经和这几位老伯发生争执了。
吴伯那一脚,再加上张姝璘这番话,这老伯还是接着开口说了下去。
“大概五年前,我们这块儿的田税,被划分到杨谟那儿。接着便是大旱,杨谟不仅仅只征收田税,就连这周遭山林亦有征税。”
“此前村中,有些农户家中有些什么值钱的传家之宝,也被杨谟缴了上去。”
福儿本在张姝璘身后,站着好好的,听见杨谟这家伙,不仅什么税都收,竟然连别家的传家宝也抢,忍不住说了句。
“这不是畜生吗?”
坐在吴伯左手边的老伯,转身看了一眼福儿,接着便大声给福儿回了声,“对,此人就是畜生。”
这个老伯在外时就不曾开口,虽看着消瘦,脸颊两边还有些许肉感,看着面善。
“除了此事,可还有其他的?”
张姝璘趁着几位老伯心气上来了,便接着问了下去。
这老伯还未开口说话,一直在旁边无言的老妇,站了起来,两手握拳。
只见她嘴唇上下动着,她与福儿对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将眼神转向了吴伯身上。
坐在吴伯对面的老伯,从进来后便没说过话了,本来与张姝璘在外头吵得最欢的便是这位老伯。
他看了眼吴伯身后的老妇,见老妇点了点头,开口替老妇言了想说之话。
“她就一个女儿,儿子都在军中,半年前,杨谟不知为何亲自下来征收,一眼便瞧见了在田中劳作的女子,那女子便是她的女儿。杨谟那都算不上是求亲,那是明抢。”
“将人拽上了轿中,就……”
老伯的双拳紧握,说到这处时紧都有些泛白了,身后福儿本是弯着腰听,听到这时,不仅挺直了腰,也攥紧了拳。
老伯接着说:“她被杨谟下属用膝压在身下,脸着地,就这么听着女儿被如此欺凌,却动弹不得。那孩子脸皮薄,杨谟出轿后,冲出轿中一头便撞向了田边的树上,这孩子就那么没了。”
老伯越说越激动,竟一拳打在了桌上。
吓得张姝璘直眨眼,然而接下来的话更让她背后一凉。
“这杨谟视/色如命,但凡是他看上的人,不论男女,都要抢了去。”
她眉头紧皱,这杨谟不仅贪财,行径更是让人厌恶至极。听着福儿逐渐加速的呼吸声,张姝璘也跟着觉得窒息了起来。
屋外大雨还在下,一场雨能洗清污泥、血迹,但却不该洗清杨谟所犯下的罪行。
此刻军中帐中,朱祐璟手中拿着案牍,眼睛却盯着面前的长明。
“滚去看看,世子妃归帐否?”
长明与开口讲话,但被朱祐璟用脚踹着到了帐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