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起

    戚许把最新一期节目的播放链接发给况野,又追问几条,是不是剪出了《速度与激情》那样大片的感觉。

    发完消息,她带上耳机,打开了今早登上热度NO.1的暗访捐|卵、代|孕黑中介视频。

    受拍摄条件所限,视角不佳且晃动挺严重。

    看完之后,戚许摘掉鼻梁上的防蓝光眼镜,闭上眼,头往后靠在椅背上缓了好一会儿。

    头晕眼花和刚刚心头涌起的羡慕、热血都需要消化一下。

    她的职业生涯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迎来这样一场惊险刺激又意义非凡的暗访。

    做完一整套眼保健操,眼前重新恢复清明之后,她又打开显示屏上的电脑端微信,想给孟雪乔发一堆后面缀着一长段感叹号的自言自语。

    通常以“啊啊啊”开头,以“唉”结尾。

    孟雪乔对她的工作,经过多年耳濡目染,多少了解一些,但给出什么建议谈不上,能做到的就是跟如今的况野一样,分享并帮忙消化戚许的各种小情绪。

    一通噼里啪啦的敲击键盘输出之后,得到孟雪乔的几个温柔摸头表情。

    戚许长吁出一口气,打下“唉,好吧”。

    临近午餐时间,有同事问她要不要一起点外卖,她挑选了自己想吃的加入拼单。

    等饭的时间往往都会显得漫长而百无聊赖,她眼睛从显示屏上划过,瞥到跟况野的聊天记录还停在她最后的那个问句上,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他居然,这么久,没有回复?!

    并不是因为把自己看作是一号多么了不得的人物,才会产生这样的不可置信。

    她的不习惯,只能归咎于,是这段时间以来,况野的聊天习惯太好,太绅士。

    他是那种“让对方先挂电话”的人,延伸到文字聊天,可以称作“事事有回应”。

    无论是戚许发去什么无厘头的,或者笑点很冷的内容,有时候只是随手拍下的一张觉得有意思的照片,他哪怕不完全懂,也会有来有回的跟她聊上几句。

    她不必绞尽脑汁,用问句让对话能进行下去,期待或担心对方的反应。

    点亮手机,就可以看到他的新回复。

    实话说,这种感觉她还蛮受用,即便知道他的重信践诺、妥帖可靠,对象不止她一个人。

    所以今天是怎么了呢?

    如果是有什么棘手事故要处理,她也会接到通知,目前为止下期节目的选题还没定呢。

    戚许攒着眉头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旁敲击侧问下刘金柱。

    没办法,她还不能完全制服自己的敏感不安和偏执。

    刘金柱直接拨了一个语音电话过来,戚许又懵又忙地接起。

    “戚许姐,野哥病了,我们都在医院呢。”

    这孩子语气急慌慌,想到什么说什么,戚许理了下逻辑才弄明白,况野是在执勤时急性阑尾炎突发被送到医院了。

    现在进了手术室,他们在门口等着。

    戚许安抚了刘金柱几句,手术不算大,送医又及时,况野本身体质也不错,不会有什么事的。

    问清楚医院和具体楼层,戚许挂断语音便开始往包里收拾东西。

    去跟副主任请好假,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头在手机上叫车。

    跟提着外卖袋子回来的同事擦肩而过,被叫住。

    “去哪儿啊?午饭都不吃啦?”

    戚许举了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已接单车辆的定位,“朋友做手术,我去看看他。我那份餐你们分了吧。”

    女同事“哦”一声,“那就,照顾好那位很帅的交警小哥哥嗷。”

    戚许手指在嘴唇前比个X的姿势,“我可没说是他。”

    “好啦好啦,快去吧。”同事嘻嘻笑着,回去分派外卖。

    时间卡得刚好,戚许走到电视台大门口,司机师傅点了到达,她迅速核对好车牌号坐进后排。

    坐车这一小段碎片时间被她充分利用,一心多用,查阅了所有阑尾炎术后护理注意事项,又跟刘金柱确定好,他们今天由于事发突然完全没有准备,所以况野住院所需要的一应物品现在手头都没有。

    同样按照网友提供的清单,在外卖软件上购置全,她又想到了狗子的问题。

    刘金柱说手里有他家的钥匙,那么她可以上门接了拉登,送去孟雪乔家寄养几天。

    沟通好所有事,车子已经驶到医院附近。

    到门口停好,她结算车费下了车,脚步如飞地往外科楼走。

    **

    况野被麻醉撂倒前的最后记忆是,他腹痛如绞,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刘金柱大呼小叫,周围人拨打120。

    之后是几个散碎片段,他躺在轮床上被快速推往手术室,医生给他下了急性阑尾炎的诊断,几个同事围着他,安慰说睡一觉醒了就都好了。

    他们说得没错。

    睡一觉醒来,除了眼皮有点沉,下腹部有轻微拉扯感,真的都不疼了。

    他睁开眼睛,正对上近距离在打量他的,戚许那对黑白分明的瞳仁。

    见他醒了,那双眼睛弯起来,带着一点笑意。

    “醒啦。”

    他想要稍微坐起来一些,肩膀被她按住,“你得去枕平躺6小时呢,防止头疼。”

    她语气老练得像干了十年以上的护工。

    不用他开口问,戚许主动介绍起情况。

    “你需要住院3-4天,这几天我来照顾你,你的同事们已经先回去了,顺便帮你请好了病假。

    当然,我也请好了事假,所以不用以‘怕影响我工作’、‘给我添麻烦’的理由拒绝我的陪护。我虽然没有丰富的照顾病人的经验,但我过去几年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万变不离其宗嘛,所以你可以相信我的能力。

    病号服是你同事们给你换的,我也问了医生,几乎不会留疤,所以不会影响腹肌的观赏性。”

    况野想把旁边闲置着的枕头拿起来盖在自己脸上。

    “拉登你也不用担心,已经送去孟雪乔家了,跟锅仔相处得很好,已经搂在一起睡觉了。”她把孟雪乔发来的照片点开,拿到况野眼前给他看。

    “觉得在你家乱翻你的替换内衣裤很不礼貌,我索性目测,估计了一下你的size买了几套一次性的,每天换掉直接扔就可以,很方便。

    况野没出声,只斜眼看着枕头,目光里露出渴望。

    捂死他吧,他真的很需要。

    戚许慢慢悠悠叉起一块芒果塞到嘴里,“对嘛,你就应该像现在这样,接受组织安排,省点力气不要说话,好好休息。”

    况野角度很轻微地转动脑袋,打量四周。

    这是个六人间,他很幸运地被安排在一个靠窗的床位,床边小柜上放着一束蓝白双色的郁金香,同样蓝白色组合的吸管杯。

    用于陪护的小床已经组装好,铺着绒毯放着抱枕,床脚旁,一大一小两双洞洞鞋。

    护士过来查看他情况,问了几个问题,叮嘱陪床的戚许,要清淡饮食之类的。

    戚许掏出小本子认真记好。

    护士笑说:“这小角落被你布置得真温馨呢,住院心情都变好了。”

    戚许又带来的大背包里取出几样物什,都属于她的日常爱用提升幸福感好物,“有效增强病人和陪护的舒适性,哈哈。”

    护士打趣况野,“你很有福气啊,这小女朋友多好。”

    没有等况野解释他们还并不是情侣关系,护士已经走去门口那张床边了。

    况野的头脑仍有些昏沉,他耐不住,还是合上了眼皮。

    戚许过了三两分钟去瞧他,发现人又睡着了。

    她小心凑到他身边,伸开手掌,贴近他的脸。

    想感受下,他那么长的睫毛刷在手心,到底是什么感觉。

    努力撅着手掌,让掌心凸出来,横着,轻轻摩擦过那一排小刷子。

    嗯嗯,果不其然,跟她预想的差不多,刺刺痒痒。

    她的视线下移,况野的嘴唇跟她自己的比起来要薄上一些,看着冷硬但其实会不会触上去温热呢?

    刚刚准备继续上下其手,熟睡里的人似乎感受到了这种打扰,咕哝一声,歪了歪头。

    那好吧,剩下的下次再玩。

    戚许如是想着,退回自己的陪护小床上。

    **

    晚餐是一家港式餐厅的外卖,因为医生说况野现在最好吃流食,但不要油腻的汤类,牛奶豆浆也不行,选来选去白粥加鸡蛋最好。

    易消化,还适当补充蛋白质。

    她自己,就委屈一下,来个海鲜粥加若干广式小吃吧。

    所以,晚上六点,下楼取完餐回来的戚许叫醒了况野,帮他把床摇起来一点,又支好她自带的小床桌。

    纸巾、酒精湿巾、餐具都摆好,也许是她的偏见吧,总觉得外卖的餐具看起来单薄又劣质,宁愿不用。

    孟雪乔还笑过她,进嘴的食材、制作过程都不明的外卖能吃得毫无心理负担,却对辅助用的餐具高标准严要求。

    戚许将一只长柄不锈钢勺子塞到况野手里,揭开塑料盒盖,米香伴随着热气瞬间散出来。

    况野已经能清晰地感觉到饥饿,但戚许像训练犬类等食一样,叫他稍微晾凉,顺便等她剥好鸡蛋。

    “好啦,开吃吧。”

    尺寸不大的小床桌被不平均的分成两半,戚许占了2/3,况野可怜兮兮地守着自己仅有的一碗白粥和一只水煮蛋看她一样接一样将各色小食往嘴里塞。

    豉汁排骨、无骨凤爪、榴莲酥、红米肠......

    戚许觉察到他的眼巴巴,“没办法,你现在消化不了这些,乖乖吃粥吧。”

    “不过,饭后你还可以喝一杯特调。”

    “那是什么?”

    “帮助你排气的,番泻叶茶。”

    况野几乎不会出现这样明显的失落表情,戚许瞧着还有点好笑。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况野生病住院她全程很开心,没准儿会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宿仇。

    吃过饭,收掉餐盒,擦净桌面后又将小桌板收起来,全程况野都试图要帮忙,但都被戚许阻止。

    也不知道为什么是腹部开刀,他双肩都也都酸痛使不上力气,她两只手扣住他肩头,轻松的就能把人按倒。

    “你今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在床边站一站。”

    饭后两小时,戚许遵医嘱让况野喝掉那一杯味道似乎很诡异的茶,又搀扶他在床边小心走动了一圈。

    况野手扒着床边围栏,低头看到,之前并排放在床边的一大一小两双同款洞洞鞋,在以相同的缓慢步速,横向挪动。

    突然明白了,被戳中萌点是什么感觉。

    仅走了一圈,伤口的拉扯感就让他额上冒出冷汗,戚许注意到,让他重新回到床上躺好,端着脸盆去打了盆温水回来,投湿了毛巾帮他擦脸。

    况野举了举双手,“其实我可以自己来。”

    “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你再自己来,我小时候生病住院,家里人都会这样给我擦的。”

    毛巾抚过的皮肤会温热干爽,妈妈还会用嘴唇贴一下她的额头,既能感受温度,判断她是否发烧,还能当做一个晚安吻。

    这是她最初习得的,表达爱与关心的具体方式。

    不过这个后续动作嘛,对况野暂时就省略了。

    况野的感受实际上很复杂,一贯以来的,为自己生病给别人添了麻烦的内疚,接受一个各方面都比自己弱的小姑娘的照顾的不好意思,还有......她在身旁带给他心理上的安定和愉快,可以部分减轻生理上的痛楚。

    给况野擦干净头颈和双手之后,戚许去倒了水,毛巾晾在架子上,拿起旁边的额温枪,给况野来了一发。

    “可以的,不烧。”

    病房的休息时间较外面要早些,过了晚上九点,大家开始洗漱,预备十点就关灯。

    戚许趁着这段时间,敷了面膜同时泡脚,最后都收拾好,拉上床边的帘子,在自己小床上躺好,被子拉到胸口。

    管能不能睡着,睡前仪式感要做足。

    随着“啪”一声,灯光被揿灭,室内一片静寂。

    戚许带着耳机,里面播放着随便选的悬疑故事。

    对入睡困难这事早就习惯,她就当是找舒服的姿势躺着闭目养神。

    没留意是过了多久,耳机里人声间隙,她听到况野那边的翻身、叹气声音。

    她将声音暂停,摘下一侧耳机。

    确认了,他的确在辗转反侧。

    担心他是伤口疼得睡不着,戚许坐起身,打开床头她自带的折叠小台灯。

    用极低的气声问:“睡不着?要不要我让护士给你拿点止疼药?”

    况野也微小声回答:“疼倒还好,白天睡太多了现在比较精神。”

    刚一直听的故事漏洞百出,戚许一直暗自吐槽,只是懒得切换。

    现在,都睡不着的话,不如——“那我们聊聊天?你讲讲你知道的灵异鬼怪传说什么的。”

    八卦与灵异,她的两大偏爱话题。

    况野指一指四周,“大家都睡了。”

    戚许点点手机屏幕,“你没试过,面对面聊微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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