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爆炸后的筒子楼。
祝凌霄将手搭在门把上,最后看了一眼这间颇具墓室风味的棺材房,眼里划过一丝伤感。
【她的行李少得可怜,在傅家生活了十年,属于她的东西一只小小的行李箱就能装下,无论是钻戒还是婚纱,所有沾染了傅斯言气息的物件,她全都决绝地留在了原地。】
【傅斯言,这一次,是我先不要你了,也不会再爱你了。】
“停停,我说停停。”
系统掐断听书音频,有些无语:“宿主,你这房子押一付三才250,干嘛搞得跟离开霸总别墅一样?”
“哎呀,我这不是提前预习剧情嘛。”
祝凌霄一开口就是经典病句,单手推开506破破烂烂的木板门,动作麻利地把编织袋抗到楼下。
在警方的勒令下,楼里其他的住户全都搬走,钉子户祝凌霄也在出院后第一时间赶回了家中,生怕藏在床底的赃款赃物被别人发现。
细细数来,从会所零元购的几张银行卡已经被冻结,四只手机也不知道密码,几件扒下来的衣服倒是料子不错,但不好出手。
祝凌霄东挑西捡,最终还是没舍得扔,把全部身家一股脑塞进了包里,只留下那块一看就很金贵的表,因为担心刮花表盘直接戴在了手腕上。
系统不解:“你卡里都有三百万了,为什么还要搬回学校住?”
“这你就不懂了。”
祝凌霄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费力把东西塞进车内,一屁股坐上后座:“穷鬼第一守则:能白嫖的就白嫖,绝不多花一分钱。”
况且在原著剧情中,秦软软被秦雄找到后接连搬了好几个地方,不是被醉汉骚扰就是遭流氓调戏,频率高得让人怀疑以A市的治安条件能当上首都是不是走了后门。
系统解释这就是女主的设定,那既然走到哪里都能碰到人渣,还不如选个最便宜的大学宿舍。
二环内上床下桌四人间,还自带淋浴和厕所,确实比周边房租几千的老破小要好得多。
说话间,出租车发动,破旧不堪的小胡同被抛在身后。
车轮碾过城市宽阔的柏油路,四十分钟后晃晃悠悠地停在了A大校门口。
祝凌霄宛如刘姥姥进大观园,在脑子里叽叽喳喳:“终于到了,学堂的氛围就是不一样哈,在这里读书的人一定都很温文牙耳———”
她微笑着转过头,一脚迈入这座最高学府的大门,提编织袋的动作突然顿了顿。
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熙熙攘攘的早八大军中,每个路过的学生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脸色煞白眼圈黢黑,像是刚从坟里刨出来的僵尸,感觉下一秒就要尸变了。
尤其是去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还有一段堪比进宫上朝的长楼梯,又陡又高,别说上课了,爬完能直接上西天取经。
这校长是不是有病,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祝凌霄双腿打着颤,两眼发直,第一次产生畏惧的情绪:“原来这就是获得知识的代价吗?”
系统介绍道:“这里官方名字叫状元梯,民间称呼为绝望坡。”
具体含义为「无论你是高考状元还是竞赛保送,无论是外籍天龙人还是小镇做题家,在这里都能忘却阶级立场,达成人类史上的大共鸣———源自灵魂深处的绝望。」
系统继续科普:“校方的真实目的已不可考,但据野史记载,这条反人类的登天长梯,其实是悼明之作。”
祝凌霄挠着下巴呈痴呆状:“啊?”
系统娓娓道来:
“首先,状元及第一般会穿红衣,「红」即是「朱」,喻指明朝国姓‘朱’;
“其次,状元在攀登阶梯时会气喘吁吁,暗示明朝衰微、日渐凋敝的境况;
“最后,因为状元爬完后会怀疑自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无疑象征着王朝终局。”
……
“哇,细嗦鼻孔!听你说完我手都在抖!”
祝凌霄棒读式地干笑了两声,转头就抛之脑后,不情不愿地踏上台阶。
为了节省体力,她索性直接把编织袋当成双肩包背着,单薄的身体上驮着一个比她本人大五倍的包袱,远远看去像只笨重的大蜗牛。
系统差点笑出声:“宿主,你现在好像反过来的干将莫邪。”
祝凌霄:“(* o . o *)?”
祝凌霄:“谁是干姜沫爷,你二大爷?”
“……你二大爷!”
在一声愤怒的咆哮后,主程序侦测到不文明用语,系统喜提禁言两小时,暂时被打入赛博监狱。
没人和自己拌嘴,祝凌霄这个厌学儿童的心情愈发沉重,本就拖沓的步子越来越缓慢,逐渐落后到队尾。
兀自沉浸在情绪中,她连早八的铃声都没听到,直到周围的人突然跟疯了一样向前奔跑时才猛然回神,一头雾水,四处张望。
一个路过的女生见她傻不愣登的样子,戳了下她的肩膀,撇过头急匆匆地丢下一句:“还悼明呢?清兵入关来了!快跑!”
周围立即响起一阵哄笑。
祝凌霄表示有被这种死人微活的气氛感染到,正想倒腾着双腿跑两步,脑子里又闪出几行大字:
【叮!男二关弼哲出现!】
【秦软软在上课途中意外与关弼哲相遇,关弼哲看着那张熟悉的侧脸,不自觉伸出双手,将人拥入怀中,嗅着女人的长发喃喃自语:“啾啾……”】
【请宿主按照剧情,及时完成任务。】
人都跑没影了,男二?哪里有男二?
前方的长阶空无一人,祝凌霄满脸疑惑,毫无预兆地一转身———
“乓!”
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背上的编织袋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放在包里的锅具发出一道清脆的碰撞音。
悄咪咪跟在她身后的关弼哲脑瓜子一痛。
从天而降的平底锅轻轻敲响了他沉睡的心灵,伸到一半的咸猪手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本人却如同公园里的陀螺被大爷一鞭子铲飞,最后直挺挺栽进了草丛。
剧痛从头部蔓延到全身,关弼哲的左脸迅速鼓起一个肿胀的大包,他手脚并用,挣扎着爬起上半身,一点一点往台阶上挪动。
蛄涌者,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
关弼哲给自己打着气,就差来一句关小葵加油。
然而祝凌霄只觉得邪门。
草丛里的灌木生得极高,从她的视角看下去连个鬼影都见不着。
她摸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回过身体试图继续向上走,然而刚一迈步脑袋里的大字就开始闪烁,警告她不要脱离任务范围。
鬼打墙,绝对是鬼打墙。
前方的长阶依然空无一人,祝凌霄忍无可忍地深吸一口气,用了十成的力道,再一次泄愤似地转身。
“咻———乓!”
同样的动作,熟悉的响动,关弼哲刚冒了个头就被扇回原位,犹如一条死鱼瘫倒在地,“嘶嘶”地抽着气,眼神涣散。
他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救……救……”
【叮!判定目标对象已说出台词!】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冷不丁的播报快把祝凌霄魂吓飞。
不是啊,这附近到底哪里有男二了!
你们确定他还是个人吗?
祝凌霄嘴张成了“O”型,这辈子没这么费解过,偏偏唯一能给出解释的系统成了哑巴。
她手忙脚乱地向上爬了几步后,一个没注意差点左脚绊右脚,重心不稳地晃了两下。
编织袋拽着身体往后坠,幸好一只手及时托住了包袱,将她往上推了一把。
……是不是男二的鬼魂显灵了。
接二连三的灵异事件让祝凌霄感激的话卡在了喉咙里,鼓起勇气一回头,却看见了一张极其漂亮的脸。
陌生的女孩比她稍高一些,穿着一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白裙,一头黑发沉静地披散在两侧。
眼尾上挑,眼型狭长,细细密密的眼睫毛垂在纯黑色的瞳孔上,本是高傲疏离的长相,表情却是怯生生的,弧度极小地朝她笑了一下。
太好了,是女孩子。
祝凌霄试图和男鬼同归于尽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也回以一个微笑。
女孩指了指她身上的编织袋,小声开口:“你需要帮忙吗?”
“不用。”
祝凌霄说得斩钉截铁,一口回绝的同时还将双肩奋力往上一颠,试图营造出一种“负重爬梯不过是小菜一碟”的松弛感。
说白了,和表演空手投篮没什么区别。
女孩见她拒绝得干脆,一时间也尬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两人面面相觑,维持着诡异的沉默。
直到草丛里隐隐约约传出几道呜咽声,才打破这令人脚趾抠地的氛围。
祝凌霄清了清嗓子,率先迈开步伐,不经意道:“草丛里面好像有动静,嘶嘶嘶的,你有听到吗?”
“嗯、嗯。”
女孩慌忙跟到她身侧,连连点头:“可能,是蛇吧,嗯。”
祝凌霄问:“你怕蛇吗?”
女孩摇摇头:“不怕。”
“那你怕什么?”
“鱼……鱼的眼睛很可怕,总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很瘆人,很讨厌。”
“鱼很好吃,你喜欢吃吗?”
“不喜欢,小时候被鱼刺卡到过,有心理阴影。”
“那你喜欢吃什么?”
“酸的,臭的,味道很怪的那种……”
“哇,你好特别,你和我认识的女孩不一样。”
一连串查户口式的尬聊后,祝凌霄终于图穷匕见,抛出她真正想问的问题:“美丽的姑娘,劳烦问下「呕乙楼」怎么走?”
“呕乙楼???”
女孩被她审得满头大汗,闻言忽然神情一怔,两只大眼睛震惊地上下颤动,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弱弱开口:“你说的该不会是———”
D区2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