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女人们

    姜随之所以能够将那本离奇的书,与自己原生的世界联系起来,完全是因为书中提及的某些显赫家族的姓氏,以及他们旗下那些如雷贯耳、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头条的大型企业名称。

    只不过,在书里的时间线中,那些所谓的“渣攻”们,大多已经成为了各自家族企业的实际掌权者。

    一个个新官上任,意气风发,手段狠辣。

    而对应到现在她重生的时间点来看,那些人或许还只是刚刚开始接触家族事务、亟待考验的“继承者们”。

    也不知道她这样一个无名无姓、与故事主线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小亡魂,为什么会在那个濒死的异次元身体里,恰好就得到了那本恶俗的小说。

    难道是某种冥冥之中的预警或暗示?

    想到书中对那些“攻”的外貌描写,个个如同天神下凡,人间绝色。再对比她偶尔从财经新闻上瞥见的,他们那些或肥头大耳或五官平庸、身高普遍堪忧的父辈们,姜随忍不住在心里冷嘲热讽一番。

    看来,他们那些未曾在书中被提及的母亲们,一定贡献了相当优越的基因,才力挽狂澜,改变了他们天生的“丑鬼命”。

    然而可笑的是,在那本书里,通篇都是“爸来父去”。

    极尽渲染父权社会的威严与掌控欲,却对赋予他们生命与优越外貌的“母亲”这一角色讳莫如深,甚至刻意抹去其存在感。

    仿佛女性在这个被构建的世界里,仅仅是提供优良基因和孕育子宫的工具人,一旦完成任务便可被弃之如敝履。

    这种对女性根深蒂固的蔑视与物化,让姜随感到极度的反感与不适。

    还有那个……那个可怜的“受”,秋瑾凝。

    他每一次鼓起勇气的拼命反抗,只会换来那些“攻”们变本加厉地残酷虐待,然后在无休止的毒打、羞辱和强制占有中,一点点被碾碎尊严、磨去生机。

    姜随既是唏嘘又是不忿。那本书的作者,不仅三观扭曲,审美也堪忧。

    笔下的“攻”们除了脸和钱之外一无是处——性格暴戾,手段下作,虽然有着强攻必备的保温杯大杀器,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因为他们从来就没让可怜的受受体会到一丝一毫的欢愉,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恐惧。

    更让她恶心的是,文中似乎在刻意抹杀所有女性角色的存在感。

    甚至连家里的保姆、管家,公司的助理、秘书都清一色设定为男性,美其名曰“怕受嫉妒”,实则不过是作者扭曲心理的投射,书里书外都进一步挤压了本就艰难的女性就业空间。

    这本小说,从根上就烂透了。通篇充斥着令人作呕的男凝视角和老旧腐朽的价值观。

    除了那个被迫承受一切的“受”,其余核心角色的人设都烂到了骨子里。

    倘若这种面目可憎、毫无人性的法外狂徒也能拥有一批狂热的拥趸,甚至叫嚣着“就爱恶男役”,那姜随只能在心底冷冷评价一句:阁下吔屎的品味,真是别具一格。

    无三观,无下限的“奶'头乐”,脑子和人生观大抵就是被这些污秽之物给熏陶废了的。

    用力甩了甩头,姜随试图将这些令人不快的回忆与思绪暂时抛开。

    不管怎样,她活下来了,并且成功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就算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是某本低劣网络小说的背景板,就算她只是个从未被提及、无足轻重的小透明角色,但这并不妨碍她重新规划人生,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

    更重要的是,她成功躲过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剧情杀”,这似乎证明了,像她这样没有任何戏份的角色,想要逆天改命,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

    命运的轨迹,并非牢不可破。

    想到这里,姜随重新振作起来。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看着镜中虽然憔悴但依然鲜活的自己,决定要以最好的姿态,迎接这来之不易的新生。

    明明只是待在家里,她却细致地化了全脸淡妆,连发丝都精心打理过,确实显得过于隆重。

    就当是劫后余生的一时兴起吧,看着这一整面墙的化妆品收藏和一柜子的漂亮衣服,恍如隔世般的不真实感让她手痒难耐。

    既然妆都画了一半,也不可能半途而废,索性就来了个“全套服务”,权当是庆祝新生了。

    -

    在外逍遥了一个半月、风尘仆仆回到家里的姜妈妈,刚安顿好客人,转身踏上旋转楼梯准备叫女儿下来,向上走了没几步,二人正好在阶梯上相撞。

    就在姜妈一脸疑惑地问她打扮得这么漂亮是要去哪里的时候,姜随熟练地将一缕鬓发撩至耳后,露出了一个刚刚对镜练习过多次的、自信大方又不失得体的微笑:“哦,和朋友约好了,晚上去看音乐剧。”

    “音乐剧?今天就别出去了吧,家里正好来了重要的客人。”姜云岫闻言,不动声色地往客厅沙发那边瞟了一眼,随即快步走到女儿身边,亲昵地搂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悄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票倒是真的有,就放在姜随包里,但她压根儿就没约任何人。

    姜随原本打的算盘是,用这个借口顺理成章地“离家出走”,避开可能会有的、让她不自在的社交场合。

    毕竟刚“死”过一次,姜随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不过,作为一个表面上很有教养的女儿,她不能直接把内心这点小九九表现出来,只能按捺住想要溜之大吉的冲动,佯装好奇地问:“……谁啊?”

    “就是你那个……”

    “哎呀,这就是随随吧?瞧瞧,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可真水灵!”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道嘹亮而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中气十足。带着毫不掩饰的热情,把神秘兮兮的母女俩吓了一跳。

    姜妈率先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起热络的笑容,顺势就把还微愣着的姜随往外轻轻一推,颇有几分“出卖”女儿的意味。

    本想偷跑的姜随就这么被亲妈推到了风口浪尖,独自承受陌生人的审视和热情。

    “随随,快,叫秋阿姨。”姜云岫在一旁适时提醒,语气亲切。

    “啊……秋、秋阿姨好!”

    姜随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些,但目光落在面前这位保养得宜、气质出众却全然陌生的漂亮女人脸上时,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阿巴阿巴”犯起了嘀咕。

    自定义的“脱身”剧情瞬间中断,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姜随的掌控。她面上努力维持着礼貌的微笑,心里却在疯狂呐喊——

    秋阿姨是谁?!我的数据库里完全没有这个人啊!

    姜随的内心在悲鸣,表情管理却依旧在线。脸上那抹恬淡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纹丝不动,完美地掩饰了她此刻内心的慌张与极度渴望逃离现场的抓狂。

    姜随自认性格偏慢热内敛,面对不熟悉的人和过于热情的场面,总会感到局促不安。

    就像现在,她被自家老妈和这位陌生的秋阿姨一左一右夹在中间,维持着僵硬的假笑,一面“嗯嗯啊啊”地应对着那些关于学业、爱好、感情近况之类的惯例问话,一面在心底默默祈祷,冷汗几乎要浸湿后背。

    谁来救救她?谁都好!只要能把她从这个尴尬的境地解救出去,她请英雄看音乐剧!双倍!double!两张票!

    然而,没过三分钟,她就想把刚才那句内心呼唤疯狂撤回。

    那位被称作“秋阿姨”的女人——秋月茹,聊到兴头上,忽然扭头,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厨房方向,嗓门依旧清亮地远远喊了一句:“儿子!你先别在厨房里忙活了,快出来,跟你随随妹妹打声招呼!”

    什、什么?还有儿子?男的?!

    糟糕,更想逃了!

    姜随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测量着从她妈妈那一侧直接一步跨出去、冲向玄关的可能性,以及如何在两位女士的注视下,既能保全基本体面,又能成功“越狱”的方案。

    可惜,还没等她策划出个所以然来,厨房那边就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

    拖鞋踩在光洁的实木地板上,发出很轻微的“嗒嗒”声,与他那位行事风风火火的母亲截然不同,似乎是个颇为安静内敛的人。

    “妈,我正看着火候呢……”

    一个略显清冷,却又异常温柔干净的男声响起。像是清晨的雨雾轻轻洒落在翠绿的竹叶上,泠泠作响。清澈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渺凉意,却又意外地熨帖人心。

    姜随虽然还低着头,不敢直视,但作为声控,她还是在心底默默认可了这把难得的好嗓子。

    “知道你想在随随和姜阿姨面前露一手,但总得让人家妹妹先见见你呀!”

    秋月茹捂着嘴,笑意盈盈地揶揄起自家儿子来,那语气毫不手软,直接忽略掉那声略带无奈和几分娇嗔的“妈”。

    转过头,宠爱地拍了拍姜随白皙细嫩的手背,热情洋溢地招呼起来:“随随,来,阿姨给你介绍。这是你瑾凝哥哥,秋瑾凝。快,跟你哥哥打声招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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