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达里尔的声音好听,我能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欣喜与疲惫,还没打开门,我就仿佛看见了那张苍狼似的脸,不修边幅,肆意张扬,等到真的与这张脸面对面,我与他之间的芥蒂荡然无存。无论他是为寻索菲亚而来还是什么,他真的从未放弃,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嘴比钢筋硬,心比水柔软。
“看,索菲亚,我们不用再逃跑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我喜不自胜地抱住达里尔,他的手上还拿着索菲亚的布娃娃,我对他的好感又添了几分。这一刻紧绷的神经彻底得到放松,我不用再强撑,不禁失声抽噎,身体各处的痛感也忽然被放大,我艰难地吸了一口气,喉咙深处藏有铁锈味。
达里尔亲了亲我的额头,我玩笑地捶他胸口,呼唤索菲亚回家,可我张开嘴的同时,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上了,搭在达里尔双肩的手臂滑落,他扶住我,没有让我摔在地上,与索菲亚焦急地喊我的名字,再然后,我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我已身处赫谢尔家,卡罗尔母女守在我床边,见我苏醒,她让索菲亚去通知大家,自己留下来第一时间向我道谢。
她的眼眶红肿,嗓音嘶哑,这几天肯定没少哭。
“你太客气了,是我应该做的,”因为我的存在,索菲亚没有成为农场谷仓中的一具行尸,那卡罗尔还会转变成未来的杀神吗,“索菲亚是个好孩子,她既坚强又勇敢,她还拿着我的刀,说要保护我。你很难想象我们这几天都遇到了什么,又是在何种条件下熬过来的。我不希望她惨死在行尸口中。我愿意为了保护索菲亚付出生命,同样对你们任何人我都愿意牺牲自己,因为我们是一个团体,就像达里尔坚持寻找我们那样。”
听了我的话,卡罗尔哽咽起来。
“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应该真刀真枪地保护心爱之人,与任何想要伤害你心爱之人的东西战斗。为了大家,为你自己,为了索菲亚。”我真是爱死肖恩这套上升到团体的话术了,简直百试百灵。
“安,你醒了!”屋外的达里尔他们被索菲亚叫来,卡罗尔连忙站起身,转过去偷偷擦眼泪。
我很高兴与众人重逢,但我不想再哭了:“煽情的话语就免了吧,各位,我们这是在哪?”
瑞克简单告诉了我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先是卡尔不幸被奥蒂斯的猎枪射中,生命垂危,而后肖恩在奥蒂斯的掩护下带回手术必需品,农场的主人赫谢尔为卡尔做手术,接着大家来到农场安顿。我表示想先见见赫谢尔,感谢他收留我们,达里尔却没好气地嗤了一声:“那个老家伙心里只有他的马。”
“达里尔,我们刚刚在外面已经聊过这事了,你不该擅自把他的马骑走。这里是人家的地盘,你要先询问,征求他的同意。”
我点点头:“瑞克是对的,你得有点礼貌。”
看在我疲劳过度昏倒的份上,达里尔没有像往常一样发脾气反驳,而是思考了一会儿,认真考虑:“行吧,我下次会试试这样做的。”
众人轮流与我说了些体己话,瑞克和肖恩夸赞我带着索菲亚绝处逢生,洛莉仍在担心卡尔的状况,卡罗尔再次感谢我保护了她的女儿,戴尔对我刮目相看,安德莉亚近来在学习用枪,T仔手臂的划伤也得到妥善处理,格伦惊喜于再见到我这位“邻居”,他想到了什么,跑出房间,回来时身边多了一个短发女人,兴奋地介绍说:“安,这是玛姬,赫谢尔的女儿,达里尔把你带回来的时候,是她帮的忙,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陌生的衣服,顺着格伦的话道:“是啊是啊,我已经对这位美丽的小姐一见钟情了,性别不是问题。”
本以为这样说可以逗笑大家,让房间里的氛围轻松些,可为什么他们清一色露出震惊的表情,难道我看上去不直吗。
“安,她是我女朋友,你抢不过我的,而且你已经……”格伦果然当真。
他话还没说完,吃了玛姬一胳膊肘:“谁说我是你女朋友?我看安挺不错的,比你靠谱多了”。
“我们纯情的格伦受挫了。”大家齐齐欢笑,我适时推波助澜。
虽然很想和他们再多待一会儿,可他们的笑声以及接下来说的每句话都变成了催眠曲,我困倦不已,不得不结束合家欢的一幕:“抱歉各位,我还是有点困,可以再睡一觉吗,等我睡好了,我想去看看卡尔,他的伤势如何?”
善解人意的瑞克压低了音量:“卡尔已经脱离危险,你不用担心,他也很挂念你。”
“亲爱的,好好休息吧,”洛莉道,“我和卡罗尔打算帮帕特里夏准备晚饭,你会起来吃的对吧,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会送到房里来。”
“如果不能品尝你们的手艺,与大家共进晚餐,那人生将变得毫无意义。”
众人陆续离开,卡罗尔亲吻我的脸颊,索菲亚给了我一个轻轻的拥抱,剩下达里尔一个人在我床头站着,出乎意料地道起歉来:“之前对你说了很多难听的话,你生我的气,我们一直不理睬对方,这比吃屎还糟糕,我承认是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毫无诚意的道歉,他甚至都不看着我说。
“肖恩他们劝的你?”
“不,不是,”他瞥了我一眼,又迅速别开脸,“是找你们的这几天,我自己琢磨的。”
“你找我和索菲亚很辛苦,我也很感动。其实我早就原谅你了,在我以为要死了的时候。这事就当过去了,好吗?现在我只想再大睡一场,然后去吃洛莉和卡罗尔做的晚饭。不过在此之前,能不能给我拿一包压缩口粮,我饿了。”
达里尔确实给我拿来了吃的,但不是压缩口粮,而是三明治。
“天哪,这简直是在做梦。”我大口吃起三明治,里面包裹的火腿香到我的口腔疯狂分泌唾液,第一口我就哽住了,达里尔忙递给我杯水饮下,我继续狼吞虎咽,突然想起刚到营地时,我也是这般饿了三天三夜似的。
吃完三明治的我意犹未尽,后背紧贴柔软的床垫,舒服得仿佛能一秒入睡。
我翻身侧躺,面向达里尔:“你为什么不坐着?”
“我想站着。”
“你还有要跟我说的吗?”
他摇头否认。
“那我睡觉了。”合上眼,我习惯性地弯曲双腿蜷缩,梦见一座金山上面掉下来一根金条,出于本能上前去捡,转念一想都末世了,金子一文不值,于是头也不回地离开。我不知道达里尔坐了多久,也不知道这个梦持续了多长时间,只记得走到离金山百步远的地方,脚下陡然一空,整个人持续下坠,我被吓醒了。
面前的人从达里尔换成了个鬓发皆白的慈祥老者。
“您一定是赫谢尔吧,”我坐起身,余光瞟到桌上久违的军刀,意识到梦中金条掉落的声音出自哪里,心头一暖,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我叫安,很感谢您能收留我们。”
赫谢尔是来给我上药的,我的手臂还有腿上都有淤青,有些已经发紫,发肿。他说一天需要上两次,上午我昏迷的时候已经抹过一次了,又说只有伤患才能进到房子,我的同伴们都在外面扎营。
“那也很感谢您能容许我们在农场避难,外面的世界实在是太残酷,”我有意无意把话题引到行尸上,“那些东西,那些能走的死人,到处都是,只有杀死它们,我们才能活命。”
赫谢尔不理我,他涂药的手碰到我高高肿起来的小腿,我顿时清醒,疼痛蔓延全身,咬着牙继续说:“我和索菲亚在外面迷失方向,如果不是我带了刀,把那些行尸都杀了,我和她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的话有点多了。”良久,他回了我一句。
“因为这几天都是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我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安全了,那些行尸太过可怕,”我装成我描述的样子,让赫谢尔信以为真,“您说呢,行尸光有人的躯壳,没有人的灵魂,它们看上去像是病了,实际上是死了。您别在意,我说这些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您是个仁慈的医生,兽医也算,我想在您看来,行尸和我、卡尔一样都是病人吧。”
他沉默了一阵,嘴唇微动,欲言又止。
“我曾数次亲眼目睹熟识的伙伴被行尸咬死,然后再亲手杀了成为行尸的他们。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在杀人,可我杀的分明是行尸,只是因为是我认识的人才会这样。这种心情您能理解吗,抱歉,我失言了。”
对一个陌生人滔滔不绝,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我不想让他起疑,补充道:“您和我爷爷长得很像,我一时有些恍惚。”
他盯着我看,仿佛可以看穿我的心思:“你知道谷仓里的秘密?”
话音未落,我不寒而栗。
恰在此时,达里尔跑了进来,他在外面听到我说话,得知我醒了,特意来接我去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