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知过了多久,上方响起少女冷淡的声音。

    “你就是那个赵国太子?”

    “是。”

    凤鸣拿着干将剑,慢慢走下来,盯着这个初始阶段的男主,她心跳如鼓。

    平心而论,宋玦这副皮囊生得极好,气质竟平静而温润。

    怎么也和后期大杀四方的那个霸主联系不起来。

    即使凤鸣对这本书和系统有怨念,也没法对这张脸给出不好的评价。

    “为何降我?”

    “楚皇恩德浩荡,饶臣不死,不敢不降。”

    宋玦垂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他跪地的姿势流畅,神态顺从,看不出半点王孙贵胄的傲气。

    凤鸣眨眼,抚摸着手里的干将:“听说这是太子殿下的佩剑。”

    “如今已是陛下之物。”

    干将莫邪一对雌雄剑,乃是南楚先祖征伐百越时,意外寻得。

    后来楚赵交战,雄剑干将被赵国夺去。

    如今辗转又回到凤鸣手中。

    她用剑挑起他的下巴。

    “孤还未见过太子这般能屈能伸的人,可谓厚颜也。”

    宋玦垂眸。

    凤鸣看着他,目前这个男主拿着的还是小可怜剧本,不过是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但只是暂时的,她知道宋玦不是温顺的绵羊,而是蓄势待发的狼。

    “抬头。”

    少年睁眼抬首,眸光如黑夜幽深,凤鸣与他对视片刻,没有在那双眼睛里找到任何情绪。

    书中设定,宋玦与凤鸣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凤鸣的父皇早逝,她十三岁就登基,由生母辅政。

    如今凤鸣及笈亲政已有两年,二人虽同龄,却命运迥异。

    “汝既降我,今后如何?”

    “愿为陛下驱策。”

    “你发誓,”凤鸣指着殿外平静的水面,“对着天地,对着汉水。”

    渚宫四面环水,汉水更是南楚的腹地之河,昔日不少王侯将相在此指天誓日。

    原文中,凤鸣选择在这个行宫见他,便是有意借此为难。

    尽管大臣们都劝她杀掉此人,但向来张扬狂妄的凤鸣却不把他放在眼里。

    她坚持称自己要向天下人展示楚国的恩义。

    其实凤鸣心里想的是,手下败将,不足为虑,但杀了可惜,不如留在身边玩玩。

    “臣宋玦在此立誓,此生为楚皇陛下驱策,万死不辞。”

    “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四目相对,宋玦瞳眸漆黑,如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

    凤鸣怔了一下,用剑拍了拍他的脸。

    “记住你今日的誓言。”

    寒光映着宋玦毫无血色的面孔。

    凤鸣按照原书剧情,要求宋玦为她侍膳。

    宋玦身为一国太子,没有什么伺候人的经验,凤鸣用膳,他在一旁为她斟酒夹菜,动作不甚流利。

    凤鸣又是极难伺候的,一时挑剔他的姿势,一时又嫌他没有笑脸。

    “卿为何不笑?”

    宋玦顿了一下,给出淡淡的笑容。

    楚臣们见了,露出轻蔑的神色。

    凤鸣冷哼一声,命宋玦侍奉她喝汤。

    没想到汤一入口,凤鸣便被烫得花容失色。

    凤鸣的贴身内侍怀安立即上前,将宋玦痛斥了一顿,从他本人骂到整个赵国,几乎用尽所有恶毒的言辞。

    宋玦沉默地听着,半晌,说道:“臣愚笨,请陛下恕罪。”

    汤撒了一地,凤鸣回忆这段剧情,把台词念出来:“这是太皇太后亲手为孤熬的参汤,实在可惜。”

    这段话完全是原主随口乱说的。

    太皇太后年逾八十,终年在丹阳居住,怎么可能千里迢迢跑到汉水来为她熬汤。

    怀安接过她的话:“陛下不如将此汤赐给赵太子,也不算辜负了太皇太后的心意。”

    汤汁倒在桌面,沿着光滑的弧线往下淌,一连串晶莹水珠,滴在华美的毯子上。

    凤鸣没吭声。

    宋玦抬眸,看见楚皇娇美的脸庞,这个十七岁的妙龄少女,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恶意。

    怀安见皇帝没摇头,便知道她的意思。

    “太子殿下,陛下让你舔干净。”

    殿内沸腾起来。

    楚臣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宋玦神情依然麻木,但凤鸣极其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起了变化。

    她好整以暇地半靠在王座上,姿势轻蔑,宋玦平视她也没被她呵斥。

    凤鸣耐心地等着看他出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臣子们地私语声也平息下来。

    无数只眼睛盯着宋玦,想看看这个昔日的赵国储君,接下来会怎样做。

    出人意料的是,恍惚间,宋玦似乎微笑了一下。

    凤鸣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他在众人兴奋的目光中缓缓低头。

    此时,凤鸣却忽然起身,踹了他一脚。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变故,赵国太子骤然被踹下来,从台阶上滚落。

    宋玦身上还有伤,鲜血洇湿了他肩头的衣料。

    凤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色有些冰冷:“扫兴的东西。”

    宋玦的脸色因为疼痛而变得更加苍白,他沉默地站起来,盯着凤鸣。

    “无礼赵贼!你竟敢直视陛下?”

    元皑坐不住了,站起来怒斥宋玦,他开了头,周围的楚臣也纷纷响应。

    “开罪于陛下,还不下跪!”

    “若非吾皇仁慈,你岂能活到今日?”

    ……

    “臣知罪。”

    宋玦并没有盯着她太久,很快便跪下来请罪。

    然而凤鸣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那缕寒意。

    “太子殿下舟车劳顿,想必也累了,”她勾了一下唇,“怀安——”

    “奴婢在。”

    “安排人带他下去,好生歇着吧。”

    “诺。”

    怀安在这本书里堪称凤鸣的金牌打手,每次女暴君欺辱男主时,他必定在旁边一唱一和。

    楚国亡国前,怀安被宫里的楚奸悄悄毒死,尸身送去赵国由宋玦处置。

    男主自然没空理这个炮灰中的炮灰,他的手下将怀安鞭尸,后又挫骨扬灰。

    凤鸣得知后,还为怀安大哭了一场。

    怀安给宋玦安排的住处是渚宫内的一处马厩,宋玦没有对此提出异议。

    宴饮结束后,尚书令郑冀言留下来进言。

    “陛下不杀宋玦,最好也不要将此人留在身边。”

    原著对郑冀言的刻画并不多,他大都出现在劝谏凤鸣的时刻。

    他的父亲是凤鸣的太傅,凤鸣登基半年后,郑父病逝,郑冀言逐渐得到太后和凤鸣的重用。

    但郑冀言为人恭谦守礼,而凤鸣又是个暴烈如火的妖君,所以两个人也谈不上亲近,始终有些疏离。

    凤鸣知道郑冀言的意思,把一个敌国俘虏留在身旁,根本是个定时炸弹。

    但原著给凤鸣的设定就是昏君,她才不会考虑这么多。

    “先生,孤明白你的意思,”凤鸣冲他笑了一下,“不过,他的事孤自有主张。”

    “七日后启程回丹阳,”她思索道,“在这之前,就让他住在行宫里吧。”

    他微微皱眉,显然并不赞同。

    “孤对这个赵太子,很感兴趣。”

    郑冀言一怔,抬眸看过去,凤鸣的身影在纱幔后显得有些模糊。

    凤鸣还没有想好,究竟该怎么攻略宋玦。

    虽然在剧情正式开始前,她已经想了无数个计划。

    但真正接触到男主之后,凤鸣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还要困难。

    既要保持暴君人设,又要让他爱上自己,怜惜楚国……除非宋玦疯了,或者他本身就是个受虐狂。

    凤鸣叹了口气,接下来的两天都在思考破局之法,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甚至把宋玦本人都忘了。

    直到怀安跑过来兴奋地告诉她,宋玦已经病倒两日,命不久矣。

    “你说什么?”

    “奴……奴婢说,宋玦躺在马厩里已经两天了,听说动弹不得。

    怀安看凤鸣脸色不对,声音便渐渐小了:“想是快死了。”

    凤鸣刷的一下站起来。

    她记得书里的男主没那么脆弱,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病死?

    凤鸣让系统调出原文内容复习了一遍,这才发现,原来在这一处的情节里,男主确实遇到了危机。

    他被凤鸣踹下台阶,伤口崩开感染,又被送到马厩里,居住环境恶劣,当天晚上就发烧了。

    宋玦就这么晕了两天,凤鸣忙着物色汉水美男,也没有理他的打算。

    结果第三天,赵国突然送来几个人,都是大名鼎鼎的赵臣,说愿给楚皇为奴。

    凤鸣把人丢过去,在赵臣的照顾下,宋玦才挺了过来。

    只有上帝视角的读者才知道,这次危机是宋玦自己化解的。

    他早在投降之前就安排好自己的心腹,在合适的时间来到楚国,以谋后事。

    剧情回顾结束,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凤鸣的心头。

    虽然这次危机男主会自己化解,但对她来说,也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赵臣估计要午后才能到渚宫,在这之前,她不妨去宋玦面前雪中送炭一下,刷刷存在感。

    救赎文不都是这么写的吗?

    不过……凤鸣想起自己的人设,嘴角的笑意又收起来。

    她肯定不能直接去关心宋玦,否则太崩人设了。

    凤鸣思索片刻,忽然看到身边站着的宫人们。

    她们统一穿着青色宫装,唯唯诺诺地低着脑袋,连面孔都长得差不多。

    凤鸣眼睛一亮,缓缓勾起唇角。

    渚宫作为楚国的汉水行宫,已经许久没有被驾幸过了。

    这次楚皇要住上这么多日,众人受宠若惊,巫台上的乐尹更是早早就开始操练傩者。

    世人皆知楚皇纵情声色,又极其挑剔。

    但乐尹怎么也没想到,一连几天,凤鸣都没有召见他们,反而打发人来取走一个面具。

    “我这身装扮如何?”

    凤鸣穿着一身青色楚服,与宫女的打扮别无二致。

    她脸上戴着个饕餮纹的傩戏面具,少女清脆的声音隔着面具传出来,显得比平时低沉许多。

    霓裳帮她系好衣服,点点头,感叹:“陛下的身姿真美。”

    她是凤鸣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个人,比凤鸣大上十来岁。

    跟怀安比起来,霓裳要稳重得多,所以做见不得人的事时,凤鸣优先选择找她。

    听凤鸣说要打扮成宫女去看宋玦,霓裳只觉得她是贪玩。

    “陛下还是把护卫带上吧。”

    “不用这么麻烦,宫中哪里不是孤的人。”

    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凤鸣都没有来过马厩这种地方。

    渚宫的马厩按理来说,应该比外面的要好许多。

    但对凤鸣和宋玦这种养尊处优的王室而言,也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去处。

    凤鸣穿过一排排被洗刷得油光水滑的骏马,屏退左右。

    宋玦住在马厩旁的一间茅屋里,从外观上看,大小和现代的集装箱差不多。

    门口有个人提着水桶走过,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宋玦被派来马厩,原本是要干活的,他生病这几天,活儿全落到了其他人头上,所以人人看他不顺眼。

    凤鸣走到门前,顿住脚步。

    此时她把面具拿在手上,露出自己的模样。

    那宫人虽没见过楚皇,却被她冷淡而威严的神色唬住了。

    “退下。”

    凤鸣把霓裳的宫牌拿出来,宫人认得那牌子,以为她是皇帝近侍,连忙问安,又匆匆告退。

    她看了一眼周围,四下无人,便在推门前把面具戴上去。

    茅屋的采光非常差劲,开门进去,迎面而来便是纷飞的灰尘。

    凤鸣的脚步顿了一下,往里面走去。

    宋玦躺在潦草的席上,还是那身衣服,肩膀的血迹已经变成深色。

    他闭着眼睛,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只是脸色惨白,已是濒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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