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打游戏途中,平板上方突然蹦出一条消息。

    “哇——!”

    葛尹潺兴奋地在床上滚了滚,打了一套军体拳。

    她抱着平板呲溜滑下床,再赤着脚丫哒哒哒跑到楼下,哐当推开郁梧安的房门。

    又是一声尖叫,“我靠,你干嘛不穿衣服!”

    葛尹潺正要往里冲的脚瞬间刹住,原地转了个180度的圈儿盘腿坐下,平板搁在腿上,手指滴滴答答飞速地敲着。

    “正在穿,”男孩儿侧目瞥了眼惊吓的身影,“看不出来?”

    他拎着脱下的衣服随手一扔,布料耷拉在床沿,衣角松垮地垂落地面。

    郁梧安走到衣柜前取出件蓝衬衫套上,边系扣子边往葛尹潺那儿走。

    手一路往上,留了两颗扣子没系,衣领敞着个小V,一步一掀,白皙的锁骨若隐若现。

    他蹲下身,脑袋搭在女孩儿肩膀上,视线扫过平板上的页面,“找我干嘛?”

    女孩儿拍拍身边的地板,语气很激动,像有什么开心的事,“坐!”

    他单手撑地坐下,平板递了过来。屏幕上浮着一双白皙的手,指尖在略显拥挤的方框中不停跳跃,颇为赏心悦目。

    他挑起唇角,盯着眼前那双手瞧得细致。

    葛尹潺打完最后一个字收手,侧头亮闪闪地看着他,“有人出三十年前的九成新画册!居然只要五千!你敢信?”

    “是我超级喜欢的日本漫画家的作品,”她叹了口气,“她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郁梧安粗略扫了眼聊天记录,对上女孩儿视线,“所以?”

    葛尹潺眨了下眼,笑眯眯地把手伸到他眼前,“借我钱。”

    他撑着手往后仰,平板扔在腿间,想也没想就脱口,“不借。”

    果不其然,女孩儿靠了过来,睁着双漂亮的大眼睛,双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开始剧烈摇晃,“为什么?”

    他装作无奈的样子,“我没钱。”

    “放什么屁!你能没钱?”

    葛尹潺才不信,用力推了他一把,他顺势向后倒,手臂搁脑袋那一搭,躺在了地板上。

    女孩儿生气地站起来,怼着他的腰窝踢了好几脚,“你借不借!”

    他滚着圈儿的躲,女孩儿把地板踩的咚咚响的追。

    他滚了几圈被逼到了墙角,葛尹潺停住,抬脚正要踹下去,他抬手抓住那只脚靠着墙坐起来,“别闹。”

    女孩儿把脚往回抽了抽,没抽得了,“撒手!”

    “你别踹人我就撒。”

    郁梧安看着她,女孩儿点了下头,于是他松了手。

    手刚一松开,葛尹潺立马出脚,“才怪!”

    他有所预料,再次抓住了她的脚,葛尹潺一惊,使了下猛劲儿往后抽脚,结果脚不甚抽筋,一个没站稳摔了下去。

    他吓得魂儿直接飞进了阎王爷手里,赶紧一溜烟滑过去,成了葛尹潺的人肉垫。

    郁梧安被砸得龇牙咧嘴,“你吃了多少?这么重!”

    葛尹潺听到这话都没顾上疼,爬起来就掐住了他的脖子,“竟然敢说我重,看我不掐死你!”

    他被掐得直翻白眼,拍着地板叫饶,“我错了错了……”

    “晚了!”葛尹潺不领情。

    “仙女,小的罪该万死,您大人大量放过小的吧……”

    “没门儿!”

    他只好说出实情,“我的钱都用来买公仔了,兜里一个子儿没有。”

    从兜里摸出手机,斜着眼万般不容易才把付款记录点出来,“你自己看,我骗你干嘛。”

    葛尹潺凑近看了一眼,掐得更死了。

    “败家玩意儿,拿到钱的第二天你就花光了!”

    “呕——”他嘴唇哆哆嗦嗦,“我……要挂了。”

    “装模作样。”葛尹潺不屑地松开了手。

    手机通知响了几声,她拿出手机点开看了看,嘴角扬了起来,“用不着你了。”

    她捡起平板往外走,郁梧安瘫在地上看她,“怎么说?”

    “有个小学弟借了,而且不限期限。”葛尹潺捧着脸笑得沉浸,“真是可爱呢!”

    郁梧安的脸色瞬间垮了下去,“小时候家长天天跟你屁股后面灌输不能收陌生人东西,”一咕噜爬起来夺走了她的手机,“你一点儿没往脑子里记?”他将钱转了回去,连带着删了小学弟的联系方式。

    “什么跟什么啊,跟那些有什么关系!”她垫脚去拿,郁梧安往下递,手机如愿以偿地落回了她手里。

    葛尹潺看到手机页面差点没气死,“你是不是有病!”说着,气势冲冲地又要过去干架。

    郁梧安笑了笑,指腹撑住手机,下巴尖儿顺势靠在手机上。

    他往后退躲过女孩儿的攻势,做了个制止的动作,继而将食指放在嘴唇中心,歪着头,笑了笑,“嘘,你听——”

    下一秒,葛尹潺的手机响起提示音,“支付宝到账5万元!”她顿在原地,你个死装男!

    郁梧安移开下巴收回手机,“哥有钱不用还。”

    女孩儿立马换脸,笑意盎然地跑过去,搂住了他的腰,“安安,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郁梧安学着她的语气,怪声怪气地模仿,“潺潺,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你要死啊!”葛尹潺邦地给他胸口来了一拳。

    “啊,心碎了。”他夸张地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

    “我帮你挖出来缝合缝合。”葛尹潺伸出恶魔爪子靠近他,笑得邪恶。

    “给你提个醒,葛医生的技术不怎么好,手底下发生过数不清的医疗事故,奉劝你缝合期间找上帝抱条大腿,撒娇卖个萌求他不要收留你。”

    “等等等等!医生,我好了!”他伸出手拦住,立马站了起来,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还装成没事人一样走了两步。

    “确定吗?别留下什么后遗症啊,小伙子年轻力壮大好前程嘞,心脏可不能出了什么毛病的啦。”葛尹潺好不担忧地问他,操着一副不知哪地的大妈口音。

    他嗤笑了声,讪讪开口:“确定得不能再确定了。”

    葛尹潺懒得跟他掰扯,转身扑进了柔软的大床,“我在你这待会儿。”

    “公主说什么老奴哪儿敢不从,您就是把老奴赶去睡桥洞,老奴也不敢有半句怨言。”男孩儿边说,走到房门口,脚尖一勾关上了房门。

    “再多嘴击毙你。”葛尹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肘支在床上晃荡着脚丫子,俨然一副很开心不想同他计较的样子。

    转身时瞧见这一幕,郁梧安违心地说了句,“你脚底板雀黑!”

    “要你管。”

    葛尹潺抬起脚底板看了一下,白白嫩嫩的哪黑了!

    她瞪了郁梧安一眼,“你睁眼瞎啊!”随后警告他:“别没事找事儿啊。”

    “嗻。”男孩儿在床边扔了个垫子,坐下来打电动。

    葛尹潺靠在床头,将微信里没回的消息一次性打发,页面下方冒出个红标,她点开朋友圈。

    片刻——

    “真讨厌……”她皱着眉嘀嘀咕咕了句,指甲接连戳了好几下屏幕,发出清脆的哒哒声,那股气劲儿好似要把平板敲烂。

    “谁惹你了?”郁梧安侧头看她,手指还在操纵游戏摇杆。

    女孩儿转了个身坐起来,把平板竖在他面前,“你看这贱人笑得多欢!”

    郁梧安撇眼看去,屏幕上是一张旅游照。

    落日余晖,碧波蓝天。男孩撑着冲浪板,站在中间笑得阳光开朗,夫妻俩一个搭肩一个挽手,面向镜头,和蔼可亲。

    幸福的一家三口。要是他不认识这个家庭中的另一个成员,单看照片也许会这么认为。

    但很可惜,他极其熟悉这个家庭,尤其是那不在照片中的另一位。

    葛尹潺口中的“贱人”,即那个笑得活泼开朗的,是她弟,仅小她十一个月的弟弟,左右分别是她“亲爱的”父母。

    为什么照片中没有她?很简单。她在上学,没空。这是葛氏夫妇的原话。

    操纵杆许久未动,KO的画面在大屏上持续闪动,郁梧安放下了游戏机。他指尖轻触屏幕,图片退了出去,意料之中,配文里并未提及葛尹潺。

    很多事情粗略想不会有什么漏洞,全是因为一丝一毫都经不起细想。

    葛尹潺放假当天,一家三口迫不及待地出了门,没有商量更别提通知。

    他送葛尹潺回到家,映入眼帘的是空无一人的房子。

    按理说,高三生的假日就该开开心心的,然而葛尹潺打开门,迎接她的只有兜头浇下的冰水,他能感觉到,她的心情很不愉快。

    站在安静的房子里,他偏头看到的仅有一张无任何表情变化的脸。跟在葛尹潺身后将房子绕了一圈,而后听见她说了句,“我去你家住。”

    虽不想承认,但那一刻他的确开心得要死!住他家?求之不得!

    他倒是希望她永永远远住他家,因为他的父母会很爱她。不过葛尹潺肯定百分百不愿意,他敢赌全身家当。

    他和她认识已近乎十七年,从婴童至年少,他们陪伴彼此走过数个日日夜夜。今年的立冬,他们恰好十七岁。

    听妈说,他们是在医院认识的。

    两人同一天同一时刻出生,两位妈妈又是同一产房接生,加之碰上看病的高峰时间点,医院入手不足,新来的护士更是手忙脚乱,护士长催的急,她一慌,搞错了孩子是哪家的。

    如此,他们成了对方家的孩子。得知孩子的性别,双方父母都很开心。

    他们各自被对方的父母领回家,直到一月后,护士长查产房记录,发现了前后登记的性别不一致,打来抱歉的电话。

    DNA鉴定结果出来,这边父母无奈,那边父母气愤,他们又被换了回去。

    假使神明真的存在,他将第一个许愿,愿错误一直延续下去。即便他们不再认识,也很好。像他说的,他的父母会很爱她。

    他的父母现在仍很爱她,只是这些爱隔着层坚韧的隐形纱,看不见撕不破,往前一步又被深深缠住,半分动弹不得,竟又变成了无法爱她。

    他们身处陌生人的行列,那些探出又收回的手,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尽数落到了他的耳中。

    因而,他时常思考父母与子女的关系。然真正可供参考的实例太少,究其不过他和父母,以及她和父母,而她那边还需加上一个变量,她弟。

    他的父母喜欢女孩儿,所以宠爱她。她的父母喜欢男孩儿,从而将偏爱都给了她弟。

    听来似乎很合理,实则也的确合理。

    “没有人该爱谁,不过是困在了求爱的陷阱里……走出来就好了!”

    他忘了她何时说的这句话,只记得天很冷,周围吵嚷得让他头疼。

    鞭炮在响,烟花在炸,他的心实打实颤了下。

    原来,在他还担忧的时候,她已经独自踩过荆棘,勇敢地走了很长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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