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盯着最整齐的那片货架，零食的铝箔袋正反射出刺眼的光，同时手指不停地扣着药瓶上的标签，这种无意义的重复性动作可以让你简单放空。

    人和人之间的心理素质会相差这样多吗，你目送两个士兵哭着跑走，又看看格瑞夫斯，这家伙气定神闲地在货架间游荡，时不时扔过来一包糖果还有胶带什么的。

    他是海豹突击队来的对抗过外星人的超级老兵么，你在心底咆哮，想象着如果你有一把最新型号的冲锋枪和几发拴在腰带上的手雷是不是也能这么轻松。

    也许是曾经的人生里，那些个执法人员永远比不上‘超级英雄’救灾救难的速度和能力，而自己公司的招牌英雄是什么恶心样儿你又很清楚。因此你不了解现代最高水平的士兵是什么样的。不了解就代表了不信任。

    难不成面对怪物的心理压力比面对战争的心理压力还要轻松吗，还是说经历过战争后，人的精神面貌和灵魂就被彻底改变，再也无法面对正常生活呢。

    你不断揣测着，尽力勾勒出一个没有超级英雄的世界中的正常特种兵形象，以及试图分析他能否与你共进退，沃尔特和沃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这两个词语还是有区别的，就像你能很轻易地判断出他来自某个没有超能力者涉足的地方一样，在格瑞夫斯第三次提到‘公司’时你已经改口了，他要的是沃尔特公司的员工yn，不是沃特公司的yn。

    可能是极端情况的缘故，你觉得自己脑子转的飞快，同时全身充满了干劲，抛去那个念叨着人终有一死不如现在就吞药自裁的小声音外，你觉得这种压力程度还挺适合工作学习。

    常年赶在死线前一刻完成任务，现在要面对真正的生死线啦。

    你胡乱思考了一通后心情好多了，甚至积极主动地走入人群，给看起来很惊慌不知所措，仍然两手空空的顾客们分发螺丝刀，大汤勺还有皮撅子什么的武器。

    看见他们的古怪表情你心情更好了。

    格瑞夫斯自然看不出来你在想什么，他的想法挺简单，刚刚他还完全隐身的时候已经和怪物们交过手了，子弹有用同时致命，那就没什么可焦虑的。

    唯一想做还没有做到的事情，目前只有为什么睁眼就来到此地的问题。

    不过他有预感，这事的关键就在你身上。

    不然怎么解释沃尔特公司火急火燎通过谢菲尔德找上门，不惜扯上巨大的利益关系，以绝对高于标价的价格聘请暗影来收尾呢。

    沃尔特向政府武装和非政府武装付两份甚至更多的费用，只是为了隐藏一个远在郊外的办公楼，理由是隐藏意外事故死伤的丑闻，又不是要竞选州长，这代价怎么看都不对等，把钱花在死者家属的封口费上更合理。

    他当然不相信能叫整个公司的人都无声无息死在工位上的事故有这么简单，你是唯一一个活着的员工这点足够可疑，不过沃尔特公司既然不想让他们过多插手，他也不会做多余的打探。

    可惜他已经完全被牵扯进来了，整个人都陷入这场迷雾中，以透明鬼魂的身份。

    真正高级的幽灵分明是隐形透明还能击杀对手的他现在的无敌形态，骷髅头装饰之流只能算吓唬小孩的假把式。

    格瑞夫斯一边考虑状况一边躲避人群，就像捉迷藏一样。

    那几个走来走去，积极对抗的就是他重点注意到对象，被发现就不好了。

    你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用皮撅子当武器这损招让大家对这积极自救的群体充满了不信任。

    毕竟超市不是军火库，称手的武器没几个。

    早先有所准备，反应较快的几个人已经拿走了一些东西，积极群体成员们也是看在你手里有根尖锐发亮的撬棍才放心你向大家散发武器的，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敷衍地完成了任务。

    就算有些不理你的也无所谓，你冷哼一声将武器放回兜里就走开了，腿伤造成的摇晃式走姿更为你的身姿加上了些不好惹的意味，很好中和了你原本恬淡的气质。

    事实证明你分发的武器有多么及时。

    就在你悄悄享受着某个看起来十多岁背着绿色书包的女孩崇拜的目光时，一声惊呼划过，以本地一个画家为首的积极小队很是勇敢的地冲上前去查看情况，其中就有那个矮个子店员。

    你听见小女孩的妈妈低声夸赞起这个小集体为预防怪物入侵所做的准备。

    就是他们最先用狗粮，肥料什么的堆叠出了一道防洪堤式的厚屏障，效果不大，但是他们努力过了你。

    最开始发出惊呼的四十岁小朋友有些羞涩地将手电照向防线外，大家这才看清是个什么状况。

    胖乎乎的一只飞虫趴在玻璃上，看起来有点吓人的同时又挺让人失望，和野鸭差不多大小，比那几个雾中幸存者描述的要袖珍许多。

    几个胆大的家伙甚至站在人前点评起来。

    第二声尖叫出现时，人们又开始潮水一样往后退去，更多只肉虫扑在了玻璃上，它们显得那么密集，至少超市里每个人可以分到两只做对手，包括隐形透明的格瑞夫斯。

    “冷静—————安静——————安静！！！”

    画家喊着，有一部分人听从了他的话，但是更多的人在向后撤离的过程中不断发出响动。

    有个人还试图顺手夺走你的撬棍，被你一脚踢到在地哆嗦着爬走了，你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会这样做。

    场面一片混乱，尤其是玻璃产生细微裂纹后，突然出现，追随肉虫而来的更大体型的某种鸟形红色怪物扑向了玻璃，将玻璃墙撞出蛛网般的裂痕。

    它们是后来的，张开嘴大口吞咽着肉虫，如旗帜般巨大的翅膀以及坚硬的爪子对玻璃的打击很快就见成效。

    虫子从玻璃裂缝中莽撞地冲进超市，它们瞪着很不协调，鸡蛋大小的红眼珠子，像是要抢购免费商品一样地往里冲。

    你后背泛起冷汗，好在你已经提前将武器用胶带固定在手中。

    这时候武器就非常有用了，有翅膀的怪物可不会按照撤离顺序咬人，它们飞舞在空中，十分随机地撞向某处，你必须像赶苍蝇一样不停挥舞着什么东西才能防止它们粘附到身上。

    混乱中格瑞夫斯不知从哪里找了支网球拍帮你分担压力，他将肉虫扇翻在地再踩死它们，你透过他看不见的靴子见证了虫子们被踩扁的不少血腥爆汁小细节。

    有人喊着关掉灯光，关掉灯，怪物有趋光性。

    不知道是听错了还是单纯不想活了，一个分明有武器的家伙抛下武器，手忙脚乱地打开了应急灯。

    那蠢蛋的动作倒是很快，两三下就把能开的应急灯都打开了——————刺眼的光束笔直地打在玻璃上，引得外面还没进来的虫子们更兴奋了。

    “耳朵里是什么！”你骂道，“关灯！”

    声音的确很难穿过正在四散奔逃的闹哄哄人群，你喊了两声后也放弃了，可是看着闪耀的白炽灯在雾气中发射出光标一样的灯光线路，难以压制的怒气便蹭蹭上涨，连带着你捅穿肉虫的力度都增加了不少。

    不是所有怪物都像我的世界里的一样，只会刷新在灯光照射范围外的。

    “帮我去给他一巴掌。”你指着那个蓝色衣服打开舞台灯的蠢蛋同格瑞夫斯说道，“顺便关下灯。”

    “没问题。”格瑞夫斯丢下网球拍，躲开你手里抡出残影的棍子，没有忘记藏好胳膊后就往灯那边去了。

    灯光熄灭的不算及时，突然消失的光线叫大家陷入了更多的慌乱中，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声音，光线，这两样无论哪一种都容易吸引来不该来的生物，况且你本就很讨厌这样闹哄哄的环境，现在更是有些难以忍受。

    格瑞夫斯只留下了一盏大灯，他将灯光换了个方向，对准室内，现在他可以清晰地看到虫子是怎么攻击的了。

    这些小东西是吸血的。

    不过目前状况开始好起来了，yn先前乱分的武器好歹起到了些作用。

    一片混乱中，两人同时听见了不同寻常的声音。

    还在大门附近的你握紧手里的撬棍，深呼吸，紧紧盯着以肉虫为食的鸟怪，它已经将玻璃撞开了个大洞钻进了超市，丑陋的暗红色脑袋转来转去，看起来十分骇人。

    格瑞夫斯第一时间握住了枪，那怪鸟和翼龙有些相似，他很担心普通武器对这些怪物不起作用。

    怪鸟低下头，摇头晃脑，一声不响地观察着室内，行动迟缓的不像是能抓住乱飞的肉虫的生物。

    它抬起脚，没能在狗粮袋上找到平衡，半摔半载，直直落在了地板上，这不知所以的样子叫周围几人不敢轻举妄动。

    不知是晕过去还是已经死掉的一个人就倒在墙根下，现在那怪鸟正落在他没有头发的头顶上。

    你举着撬棍冲上去，很不幸地正好目睹怪鸟轻松撕下一大块皮肉的场景。

    倒在地上的人发出哭嚎，短暂地醒来后就很快彻底死去了，因为怪鸟第二口直接叼走了他大半个后脑，看样子它已经知道什么东西能入口了。

    吃掉猎物最新鲜的部分，展翅，发出吼叫，怪鸟只靠爪子往前扑走了两步，吓得人群纷纷散开，不怪他们不敢报仇，而是刚刚你已经朝着怪鸟的脑袋扔出一把羊角锤，那大脑袋并没有对这种程度的攻击产生任何反应，自然就没人敢上前直面怪物了。

    与血肉同色的怪鸟盘旋着飞了起来，你护着脖子，紧紧盯着它往角落处撤去，不打算支援后来赶到准备对怪鸟动手的两个男人，他们试图用食用油烧死那些怪物。

    你看见积极群体的领头人举起了燃烧着的拖把攻向怪鸟，但燃油被打翻在地，一片火焰中你隐约看见了两只手悬浮在空中不断扑打着顺着手臂往上窜的火苗，那是格瑞夫斯，他旁边还有个倒霉蛋全身都在着火。

    塑料烧焦的气味令人不适，几声不详的脆响让你联想到了长时间加热后，密封物品扮演碎片地雷然后爆炸的可能。

    场面极其混乱，出于对潜在风险的考虑你决定就站在这狭小的角落里等待最终结果，反正格瑞夫斯看起来不像是会被花生油打败的人。

    你蹲靠在冰凉的墙壁上，不小心又崴到了腿部的伤口。

    “疼死了。”你大声嚷嚷了两句，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继续进行你的扣标签大业。

    棕色瓶上的药品标签已经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了，你必须克制自己想要超量摄入泰诺牌止痛药的欲望。

    这种非处方药对于外伤的作用不大，但你仍然想要将它整瓶吃掉，不管有什么后果。

    随着混乱慢慢平息，空中飞舞的虫子也越来越少，你看见有人拿起了杀虫剂，效果非常不错。

    怪鸟也被成功烧死，焦炭样的尸体就在不远处，成功击杀怪鸟让大家的士气提升不少，他们很快开始号召人们反抗，不管用什么东西，哪怕只是护住裸露在外的皮肤也好。

    可进来的怪鸟绝对不止一只，你也不知道超市里还有多少只怪物，所以你不打算移动，只是呆在原地，偶尔挥动撬棍击飞那些试图靠近的虫子们。

    一部分区域已经没有虫子了，当大家发现哪怕是马桶刷也能将飞虫击退一会儿时，人类的反击就这样不那么勇敢地开始了。

    诚然，消灭虫子的主力是反应迅速，敢于动手的那一小部分人，他们消灭了大部分的怪物，自发地形成防御，组织并指挥大家反击，同时还试图补全玻璃上的缺口。

    不过你没有加入他们，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

    已经过去了十二小时，你想。也许太阳升起的时候就能迎来最后的结局，醒来或者死去。

    醒来面对祖国人的子弹吗，你突然打了个喷嚏，脑子里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就此消散，天知道你为什么会想到公司最大的明星，全球有名的超级英雄试图杀掉你的画面，况且祖国人杀人也用不着枪啊，他会用枪吗？

    你可能是太困了才会有这么多想法。

    “去后面休息一会儿吧，我看好像没几个人想起来后面的那两间办公室。”

    突如其来的声音叫你的心脏猛烈挣扎了两下，你瞪着双眼，试图找出来人的具体方向，没等你缓过神来，格瑞夫斯又开始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所见所得。

    “…此地不宜久留……玻璃挡不住要…大概就是……我可以将车开过来…@*%#∞…”

    你听得不太认真，只是努力将眉毛提起，摆出精神抖擞的表情随口答应着，心里想着如果有安眠药就好了。

    “你怎么看呢？”格瑞夫斯突然拔高音量，你冷静地回答一声，但他还是看出来你很疲乏，“困了？那就去休息吧。”

    你没接他的话，语气很是温柔地转移话题，提醒他安静：“小声点，别人会以为我是疯了才在角落里自言自语。”

    “没关系，至少有一半人都不太正常，自言自语的也不少。”

    格瑞夫斯想到自己刚刚目睹的闹剧。

    有个老婆子，嘴不停歇，就是一直在传教的那个疯老太太，面对扑面而来的飞虫的做法居然是祈祷主的拯救，明明前一秒还在逃跑，转过头来居然喊着献上自己什么的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虫子确实没动她，这‘奇异’的场景瞬间感化了一部分人，他们喊着主啊什么的就祈祷起来，看的几个奋起杀虫的正常人目瞪口呆。

    要他说虫子没下口的原因很简单，那女人身上有股浓烈的草药味，往身上多撒点香水或者除臭剂也能做到。

    谁知道那些个突然就信了教开始相信上帝的家伙们是怎么想的，

    忙于收拾虫怪和比怪物更危险的路人，导致差点被小孩发现的格瑞夫斯也难得有些混乱，他不得不思考自己是否有必要站出来以绝对的威慑统治这一方小小的被困者联盟，放任这群人乱来的后果是什么很难想象，他更习惯和训练有素的士兵一起行动而不是这满屋无厘头的陌生人。

    看在你很配合的份上格瑞夫斯没有将你划分去无用阵营。

    于是他也很耐心地同你说一些礼貌的话，满心的想法透露出来就成了比往常更滴水不漏的表现。

    你们去了先前发现的员工更衣室，一路上互相关心各行暖心之举如帮他遮盖下身形，扶你越过障碍等等…直到进入无人的室内，你接过格瑞夫斯递来的外套，以一声谢谢结束了你们今天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