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秋的风带着肃杀的气息,扑到人身上是透心的凉,谈婉默默把风衣往里合了合。
她今天下班比没有晚自习的平时晚了一点,或许是因为换季没有及时添衣,或许是因为某个学生的作文需要批改之处多的让人头痛,又或许是,早上听到的那个声音在耳边作祟,总之,谈婉的思绪被扰得乱成了麻,工作效率也下降了不少。
理性的一面自怨自艾着反思这样的低效率时刻,另一面的感性摸着她的头温言劝慰,没什么大不了,你已经像个秋刀鱼杀手一般古井无波这么些年了,心绪总要荡起些波澜才不至于枯萎,这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
谈婉租住的小区离学校不远,所以她常常步行回家,承了高中时候的走路习惯,她总是喜欢在路上思考事情。
恍恍惚惚的这么工作了一天,她倒是成了徘徊在现实和仙境之间的爱丽丝,甚至开始怀疑早上的经历到底是真实,还是自己通宵早起后精神不振的幻听。
路经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谈婉有点饿了,想着晚饭也还没吃,估计晚点更不会有什么加餐的食欲,所以干脆打算简单解决,买个关东煮当夜宵。
这个时间超市的人不是很多,关东煮柜台前只有她和身旁一个把自己包裹的严实过头的高大男人,他戴着白色的口罩,鼻梁上架着一副浮夸的黑框眼镜,她没忍住用余光多看了两眼,那个口罩上的图案有点熟悉,也不知是不是她今天神经兮兮的,总觉得这个人有着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注意力很快被食物吸引,谈婉拿了个盒子挑了点东西,目光掠过蔬菜区时停滞了片刻,她看着那里仅剩一串的蘑菇,手指动了动,伸手要去拿那串蘑菇,巧合的事情发生了,身旁的黑框眼镜男似乎有着相似的意图,也在此时伸出手去拿那串“蘑菇独苗”。
两个人的手背碰到了一起,刚碰到,对方不知是出于绅士风度还是因为被谈婉凉的惊人的手背冰到,马上缩了回去,愣在原地。
在黑框眼镜男愣住的几秒里,谈婉也缩了回去,想着今天不吃也无妨,说了声“不好意思”就欠了欠身去另一边挑丸子了。
那人手倒是很温暖,也是很爱吃蘑菇,这是谈婉的转身时脑海里飘过的念头。
每次看到吃关东煮时放蘑菇的人,记忆中某个人的小习惯就又一遍地跳了出来。
其实谈婉有点挑食,不喜欢吃蔬菜,什么种类的都不喜欢,尽管作为医生的母父在吃饭时总是耳提面命的说蔬菜很有营养,她总是嘴上乖乖应着,又在下一秒趁母父低头吃饭时用筷子飞快的将碗里的蔬菜扔到她哥碗里。
但同样作为蔬菜的蘑菇,却是个例外。
关东煮是谈婉学生时代最爱的小吃,每次必不可少的常客就是蘑菇,这大概有点心照不宣,因为是她在别人那里“偷”来的小习惯。
那是高一的某天放学午后,天刚近黄昏,谈婉没上晚自习,请了假去补习物理,从学校出来后先是照常去了学校门口的关东煮店,这个点几乎没有什么学生,大多数都在学校食堂吃晚饭。推开店门的时候,她听到了那个熟悉又礼貌的好听声音:“叔叔,能麻烦您帮我放三串蘑菇吗?”
大概是他也经常光顾这家店,笑盈盈的唇红齿白模样是很讨长辈喜欢的类型,店主叔叔也眉开眼笑的问:“小谢啊,你怎么这么爱吃蘑菇啊?每次来吃关东煮都放这么多呢。”
谢翊迟也咧开嘴乐了,他颇为熟稔的和店主讨论起来:“嗐,关东煮里面放了蘑菇,再加上叔叔您亲自调配的汤汁那可是一绝啊。”
这俏皮的话语把店主叔叔逗的哈哈大笑,又给他往里面加了串蘑菇:“看在你经常来捧场的份上,叔再送你一串蘑菇!”
“好嘞,谢谢叔!”
谢翊迟买完离开之后,避到一旁假装抬头看烧烤菜单的谈婉这才走上前去,挑选完自己想吃的,犹豫着看了看,也伸手拿了一串蘑菇。
既然是谢翊迟喜欢的,那一定有他的道理。
那么她也想尝试一下他口中的“一绝”是什么味道。
这大概就是那个年纪笨拙的喜欢,是在路上偶遇他时心中参半的雀跃,却又在正面走来时急急收回闪烁的目光,低头闪避到一旁的莫名尴尬,也是想要跟着他的脚步,走他走过的路,体验他喜欢的事物。
自从那次尝试之过后,谈婉意外的发现在关东煮里面放上一串蘑菇意外的好吃,能中和丸子的腻,就像谢翊迟说的,浸满了汤汁之后真是“一绝”。
这样的习惯像是带着某人身影的烙印,深深镌刻在了谈婉往后的生活中。
于是常常想起他,似乎也成了有理由的,理所当然的习惯。
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房子里的采光很好,金灿灿的黄昏投射进来,秋天的这种时候,总能让人变得更加敏感,总是能回想起过去。
谈婉点了奶茶外卖,开门去电梯那边拿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对门,大概是最近就要搬进来了,所以门口堆了很多东西,倒是意外的没有很乱,主人应该是很干净的人,摆的很整齐,也很有素质的没有占用公共空间。
谈婉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又看着数字下移,手里拎着的奶茶袋子不自觉的被她攥紧,于是很突然地想到了今早听到的那个声音。
都说忘记一个人,最先忘记的是声音,但是她不会听错的,那个人的声音她是那么的熟悉。
记得谈婉大四那年的跨年晚会,谢翊迟还是唱作圈新人,参与了一众前辈的新年大合唱,歌词并没有做区分,据他微博小日记所写,他被分到了少的可怜的一句歌词,谈婉愣是坐在电脑前认认真真听完了一整首,就那么一两秒的瞬间,尽管混在很多人的声音之中,她一下子就听出了谢翊迟的声音。
所以,
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她宁愿相信那是自己熬夜熬穿了出现的幻觉。
……
看来今晚还是要早点睡。
就在谈婉出神想事情的同时,“叮”的一声,电梯上行到了她所在的楼层,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谈婉转过身匆匆走进家门。
“砰!”
是急匆匆的关门声音。
与此同时,电梯门打开,两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走了出来。
闫屹修一直在看手机,没注意前面的光景,谢翊迟一直有坐电梯数着楼层向上的习惯,所以理所应当的注意到了那个慌乱的背影。
只是电梯门开得太慢,他走出电梯也只来得及看到消失在门口的一抹白色裙角。
谢翊迟记性挺好,不知怎么,他又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早上的那一幕,超市里不小心碰到手,抬头看去是女孩子穿着白色裙子的背影,再加上方才。
他也确信,遇到的是同一个人。
不过,怎么每次都差了一点呢。
这个邻居还真有趣。
每次都留给他一个背影,一抹裙角。
真是好大的缘分。
谢翊迟突然笑了一声。
闫屹修自顾自的看着手机往前走,手上拎着一堆东西,走到家门口也没见谢翊迟过来开密码锁,莫名其妙的回头望去,只见谢翊迟抬眼盯着隔壁的门,站在电梯门口意味不明地笑了出来。
闫屹修有点毛骨悚然:“你他妈想被电梯夹死吗?快点过来开门了,干啥呢在那,笑得那么恶心。”
突然被骂了的谢翊迟也不恼,慢悠悠地按了指纹开门。
“来了。”
闫屹修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放,自己捶了捶背。
“你刚才看什么呢在那?”
“看邻居家的门。”
谢翊迟言简意赅。
谢翊迟这次搬家是不得已之举,上一个房子不知道是保密信息不到位还是什么,被私生知道了,租了他隔壁的房子。
几个人想半夜通过阳台爬进他家里面,却不小心扎在了谢翊迟养在阳台的几盆仙人掌上,这才没有得逞,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就是被吓了一大跳,也可惜养了那么久的仙人掌。
进圈没几年,谢翊迟专心写歌、作曲、唱歌和拍mv,既不参加综艺也不拍电视剧,偶尔接那么一两个代言,更不炒热度博流量,从来不养女友粉和梦女。
不过是因为能力太出色,写的歌也频频拿奖,所以粉丝们的注意力也都从谢翊迟的专业素养转到了他这张俊朗的脸蛋上,偶尔也会有粉丝叫他老公,这个他倒是无所谓。
不过,私生这种东西,从前倒是听说过这种群体,但他是真没想过自己也会有私生。
之后就是谢翊迟报了警,也把那边的房子卖了,在信息保密上更是多加注重。
正好他爷爷奶奶打算出国旅游一阵子,二老索性让他住了进来,也是添人气儿,省得回国房子又冰冷了起来,对外就说是房子租出去了。
所以,闫屹修觉得他是不是上次被私生邻居吓的得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看见有人住的隔壁房间就害怕。
“那个…迟哥,你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聊聊,想聊多久都没事,我永远倾听你的诉说,也可以随时和你谈心,不想和我聊也可以找…”闫屹修斟酌了半天,小心翼翼开口。
“你有病?”谢翊迟扔过去一个抱枕,觉得他真是吃饱了撑的,俩大老爷们没事谈什么心?
闫屹修接过抱枕,走过去:“嗨呀!老板,你……你女神要结婚的事情你也别太难过了,要是有什么心理阴影,一定得跟我这经纪人说啊!”
谢翊迟无语地叹了口气:“我没难过,都说了他俩都是我铁子,什么女神不女神的。”
“你敢说你这几年写的歌没有和苏青尤有关系的?”
“拜托,我这几年写的歌有一首是和爱情有关的吗!”谢翊迟简直怀疑闫屹修身体里住着一个八卦又异想天开的灵魂。
“行吧!那你盯着人家隔壁房门看干什么?你不会是有透视眼吧?那里头住着你理想型?”
“我要是有透视眼,第一个把你内裤扒下来套你头上。”
闫屹修不寒而栗地往上提了提裤子,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一样,正襟危坐起来:“对哦,我们还没去对门了解情况呢,不知道隔壁是什么样的人,可别又不小心让私生住进来了,我还是去沟通一下吧。”
说着他就要去隔壁敲门,让谢翊迟给拦下来了:“你别去,人家隔壁是个姑娘,大晚上的再给人吓到。”
谢翊迟有听他爷爷奶奶提过两嘴,隔壁住着个很好的女孩子,听说是个老师,懂事乖巧又有爱心,没事的时候就常过来陪着两位老人说说话。
闫屹修手一摊:“不让去就不让去嘛,但是邻里之间总要认识一下的噻。”
谢翊迟想着好像也是这么个理,于是点点头说:“那成,我先让我奶奶跟她说一声,别等会突然敲门吓到人家。”
“你倒是细心啊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