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北极的冰川不是在一天之中融化坍塌的,人类的末世也从未在突然间就降临。所谓灾变日,只是一个不断累积所达到的临界点,在一场大雨之中爆发了出来,在一天之间将人类从前的秩序冲洗殆尽。
最初,异常征兆如同细小的冰裂纹,只是几个“家里的狗狗会说话了”、“大学生不会的高数题让仓鼠解出来了”、“阳台惊现巨型黄瓜”等的热搜词条,又或是深夜电台轻描淡写地报道着的"特殊流感病例”。
然而,对于大多数忙碌而又平凡的普通人来说,这些漫无边际的消息只是落在了茶余饭后的闲谈之中,从来不会在他们心中留下太多涟漪。但真实的世界对他们来说确实是在那一天之间就变的让人无比陌生。
黎堰在最初也不过是这些芸芸众生的一员,只不过她是相对幸运的那个。
25岁的黎堰在一家互联网公司里当程序员,工资还算不错,但也算不上富裕,只是一个超出了平均水平的小康程度。
除了维持正常的生活开销,她也是余下一些闲钱,唯一的爱好就是特别喜欢小动物。这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很大众的爱好,但在同样的动物爱好者的圈子里,黎堰也算得上是有点特立独行了。一到周末,黎堰准时失联,在城市中消失,一头扎进山里面,直到周一才会又在社交圈中再次出现。
可能就是因为她这样喜欢折腾的性格,加上正值气候多变的春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病倒了。
一个周末结束,她烧的在床上下不来,非常巧合的请了3天病假,窝在床上睡的不分昼夜。于是便刚好躲过了死伤最多的灾变当日。
……
黎堰是被风刮醒的,在她醒来的时候,平日里怎么都养不熟的狸花猫“陛下”就坐在她的床头守着,耳朵警惕的一动一动,眼睛则死死的盯紧卧室门的方向。
而平时一直和她一起睡的边牧犬“尊上”此时却不在她的身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风是从客厅挂来的,透过她敞开了的卧室门吹到了她脸上。她透过被窗帘遮盖的窗户听见外面狂风呼啸,雨声混杂着雷声,既吵闹又静谧。
黎堰有点恍惚,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陛下是一只3岁的长毛狸花,是黎堰在小区的草丛中捡到的。他被黎堰发现的时候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腹部插着几根锐利的木质箭。黎堰想都没想就将他送到医院,尽管伤的很重,但他的体质不错,求生意志也顽强,最终挣扎着活了下来。
可能是因为这段经历,他脾气不好,跟谁也不亲,既不会撒娇也不会卖萌,只是喜欢远远的呆在高处面无表情的俯视人类,仿佛在监视着他的领地。因此,黎堰和她的朋友戏称他为陛下。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尊上。这只两岁的陨石边牧从小粘人,永远追随着黎堰的身影跑。他能精准区分"拿遥控器"和"关空调"的指令,会用发声按钮组合出"妈妈抱抱"这样的句子。每个夜晚他都要挤进黎堰的被窝,把脑袋枕在她颈窝处,连洗澡都要蹲在磨砂玻璃门外哼唧。
正因如此,违和感才越发剧烈,陛下的出现本身就不寻常,更不用说是在尊上严防死守的卧室禁地。那只占有欲爆棚的边牧,可是连陛下路过房门都要发出警告低吼的。
她犹豫着揉了一把陛下的小猫头,陛下偏头去躲,但既没出声,也没走开,甚至没回头看她。
怎么回事?似乎有什么大事在她睡的无知无觉的期间发生了。
她摸索着戴上眼镜,又拿起了开了睡眠模式的手机想看看时间。
刚打开手机,她就被满屏的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吓到了。
现在的时间是4:32,她一觉居然睡到了下午。
而最新消息停留在15:27,来自母亲的对话框里塞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段落,夹杂着几张色彩刺目的宣传海报和几个标题惊悚的视频链接。
她快速滑动屏幕,文字内容在视网膜上留下断续的印记:
“...暴乱...变异动物...军方封锁...”
“...千万不要出门...”
“...我们很安全...别来找我们...”
海报上印着血红色的注意事项,视频缩略图里晃动着模糊的兽形黑影……
她想发条信息报平安,但字一发出去就是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她看了一眼手机信号,wifi断了,手机也显示不在服务区。
她翻看了一下小区群里的消息,最近的消息发送时间也停止在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前,这说明信号也是在那个时候消失的。
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快速浏览过手机上的消息并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些关键词
末世,异化,突变。
这些词让她的太阳穴砰砰直跳。
她惊疑中有一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对于暂时失去秩序的兴奋,某种隐秘的兴奋却同时在血管里窜动,就像每次独自进山前,那种对未知的战栗期待。
“轰——”
客厅传来的巨响炸碎了思绪。玻璃器皿碎裂的脆响,家具倾倒的闷响,这分明是陛下拆家时的动静。但此刻,长毛狸花正炸着尾巴紧贴在她腿边。
她有些紧张,想要起身去客厅查看,却发现自己的被子角被陛下一屁股坐住。别看陛下只是一只小猫,但他的骨量大,吃的又多,长到现在也有快10公斤。被他一屁股坐住被子,黎堰这个病号还真不好一下子起身。
她试着轻轻抽拽被子,布料纹丝不动,反倒迎来一记带着肉垫的轻拍。猫爪精准拍在她手腕上,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
琥珀色的猫眼在昏暗里灼灼发亮,瞳孔缩成一条细线。黎堰突然意识到:陛下不是在耍脾气,而是在示警。
客厅里大概率有危险!
天呐,小猫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
心头涌上的暖流让她下意识张开双臂,却被陛下一个后撤步完美避开,尾巴还嫌弃似的扫过她发烫的手背。
"好好,不抱。"黎堰苦笑着收回手,眼神却坚定起来。她必须确认尊上的安危,更要知道究竟是什么让这只高冷的狸花如此反常。
床铺发出轻微的吱呀声。黎堰像条泥鳅般灵巧地滚向床的另一侧,在陛下反应过来前就已经赤脚踩在了地板上。
“呜喵……@#%……#”
见黎堰真的不听劝的要走,陛下发出一串急促的喉音,毛茸茸的身体瞬间绷紧。那声音不似平常的冷淡,倒像是混杂着焦虑与警告。他飞快地窜到黎堰脚边,用身体挡住去路,尖利的爪子已经若隐若现地探出肉垫。
“乖,我就看一眼...”她小心翼翼地弯腰,试图安抚,却被陛下一个飞扑逼得后退两步。小猫落地时发出“咚”的闷响,挡在门前的身影像个小小的守护神。
卧室外,某种重物碰撞的声音隐约可闻。黎堰的血液瞬间凝固。
那不是尊上能发出的动静。而更可怕的是,她分明听见了一道嘶哑而尖锐的鸣叫,像是金属摩擦玻璃般刺耳,在密闭的走廊里回荡出诡异的回音。
黎堰贴着走廊墙壁缓慢移动,指尖传来墙纸冰凉的触感。T型走廊尽头的客厅门半敞着,她每向客厅靠近一步,那激烈的奔跑声与撕斗声便越发清晰刺耳。
推开客厅门的瞬间,黎堰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在门把手上无意识地收紧。眼前的场景让他的呼吸为之一滞,她的客厅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
柜子横亘在客厅中央,木质柜体裂开一道狰狞的豁口,内里的物件如内脏般散落一地。玻璃茶几呈放射状爆裂,晶莹的碎片散落在地板上。而沙发皮革被某种利器撕裂,露出里面惨白的填充物,像几道新鲜的伤口。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扇窗户,她明明记得离开时只留了条细缝通风。而此刻,整面玻璃都已粉碎,残存的碎片在窗框上摇摇欲坠。窗外铅灰色的天光裹挟着雨水汹涌而入,在地板上汇成一片不断扩张的黑色水洼。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她看到,不,她根本看不清。只听见"嗖"的破空声骤起,某个物体在半空中划出扭曲的轨迹。下一秒,那东西狠狠砸向地面。
黎堰的视线猛地钉在地面上。
不见了?方才的物体竟凭空消失,只余下蛛网般龟裂的瓷砖。突然,尖锐的破空声再度撕裂空气,那不明物体骤然腾空,以一种横冲直撞的姿态在屋子里盘旋。
黎堰的脊背窜过一阵刺骨的寒意,未知的威胁永远最令人毛骨悚然。
她猛地仰头,在空中扫视,试图捕捉这道飞起的影子,却只能捕捉到支离破碎的残影。她的动态视力完全跟不上这不明生物移动的速度。那生物移动的速度远超人类视觉的极限。
不,等一下,黎堰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一道,而是两道黑影在室内激烈追逐。较小的那道身形灵动却显疲态,如同被飓风裹挟的落叶,在有限空间内闪转腾挪。
而另一道黑白相间的影子体型稍大,紧随在其后,于墙面间来回弹跳,最终伴着一声闷响急刹在沙发靠背上,那双锐利的眼睛正死死锁定她的方向。
是尊上,她的陨石边牧!
但喜悦还未漫上心头,就先被小狗眼中溢出的焦灼所冻结。"汪!"短促的警报声炸响的瞬间,黎堰耳畔已传来尖锐的破空声。尽管视线无法捕捉,她的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头往身侧一偏,却仍慢了半拍。肩头先是一凉,继而灼热的液体喷涌而出,将衣料浸得透湿。
疼痛像延迟引爆的炸弹,在神经末梢轰然炸开。
黎堰弓起背脊,手掌死死压住伤口。剧痛让视野泛起雪花噪点,她不受控制地摔倒在地,身体蜷缩成团,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黎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敌人可不会等待黎堰调整状态。相反,于客厅鏖战许久的空中来客终于找到了一个弱小的突破口,迫不及待的想要发动第二波袭击。
危险又至,敌人从空中俯冲而下,这次的目标是她的头部,而她被疼痛所制僵硬在原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闪烁着冷光的利爪在她的眼前不断放大。
要死了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道深棕虎斑色的身影从她的脚边跃起,停滞在半空中,于她的眼前炸开一道血花,血溅入她的眼中,为她的眼前蒙上一层血色。
这道被染红的小小身躯,径直从空中坠下,砸到了她的怀里,浇了她满头满脸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