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程风的葬礼有遗体告别的环节,因为那两本未知的内容,告别仪式让我有点抗拒,并非不礼貌,只是那感觉更类似于一种未知的压力,我已经没有办法用宁静的心去面对那个逝去的生命了。

    吴楠楠拉着我一起做的告别,每一步,都走的有点缓慢,我内心的时间和真实的时间出现了大的落差。

    我见到了他,没有生气,却异常的安静,眼睑闭合着,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称的睫毛纤细密集,他的双唇蒙着青色,薄薄的,有多少未尽的话再也说不出。

    我有点呆住了,好像我也因为今天得一切,内心忽而生出了很多很多的话来。吴楠楠不经意的晃了晃我的手,我才回回过神跟着她回到之前的位置。

    所有的仪式结束后,我想要和程阿姨说些什么,可是,有无话可说,本子我还没有看,我也说不出什么未卜先知的话来。我写了一张字条,上面有我的名字和电话,我默默的递给了她,然后离开。

    原本是计划一个宿舍的人一起吃饭的,只是最后我们宿舍来的只有我和吴楠楠,她看我状态不好,便直接送我回了家。

    我得头昏沉沉的,似乎昨天就有些感冒的症状,今天这样一折腾便风雨欲来。我冲了一杯感冒颗粒喝下,便钻进了被窝。

    他的日记本就放在枕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拿起旧一点的那本看一眼,究竟是怎样的真相等着我。

    2013年9月3日

    已经开学两天了,我按照自己的计划和设想,成功了做了隐形人,不是不想交朋友,我对交朋友有着比一般人更多的渴望,可是,也许是我对自己的惩罚吧,这样的身体,我能承受的少之又少,还有什么可能去涉历那些花季雨季?

    今天家里没人,所以我需要在学校里吃,我有一点期待,但更多的是急于扼杀期待的焦虑,我不想有人闯进我的世界,因为那一定会是一场地震。

    我点了看起来少盐少油的青菜,选了不会有人选择的靠近卫生间的位置。

    也是这样的决定让我遇见了她。

    那天她扎着双马尾和一个男孩子走在一起,明明那个男的很高,可以自己打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确实她小小的身躯挤进人群去打饭,因为很突兀,所以让我注意到了她,他们是情侣吧,她扎着双马尾,头发像是烫过的,马尾软乎乎的,像两个绒球,她穿着背带裤,似乎能跑就绝对不走,就那样忙碌的跑着挤进人群。

    我忍不住好奇她接下来的举动,就那样看着她端着菜跑回男朋友身边,又跑去买别的吃的,他们点了糖醋里脊,还有米饭,还有什么我看不清楚,她会给他夹菜,他们聊天,她笑起来的样子很乖,左边有颗小虎牙。

    他们的聊天我没兴趣也不礼貌,所以,我专心吃饭,仅此而已。

    我呆呆的看着,看着文字里过于熟悉的画面。

    糖醋里脊配米饭。。。。。。

    是我过去和那个人爱吃的,准确的说,是他爱吃的,因为他不好意思和别人挤来挤去打饭,所以我自告奋勇承担了这项任务,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习惯,能跑绝对不走,就算穿着高跟鞋,也习惯如此,最牛的记录是穿着7公分的高跟鞋追公车,连旁边的大婶都咂舌的看着我,说小姑娘真厉害。

    虽然头又痛又晕,可我还是忍不住翻开了第二页、第三页,有一些记录的只是日常,关于他的心情,关于他如何去做隐形人,直到有一天,我似乎主动和他说了一句话。

    2013.11.3

    我的隐形人计划一如既往的成功,和我说话的人少之又少,除了不必要的发试卷,借文具,大概只有回答问题能让我多说几句话,换季的感冒让我回到了60岁的状态,气喘,失眠,我已经懒得跟这些病痛怄气了。

    这天是体育课,我休息了一周,总算能来上课了,当然,体育课从来不属于我,我坐在教室里看书,看黑塞。

    她就那样冒冒失失的跑进教室,似乎是忘记拿东西了,然后很惊讶的看着我。

    “欸???呃。你,我们班的?”她歪着头确认着。

    我心里莫名的有点紧张,也许是很少单独和同学说话的缘故。我点点头。

    “哦。”她为难的皱了皱眉,“那个,不好意思,我有点脸盲没认出来,呵呵。。。。”她笑起来有点可爱,皮肤是有点小麦色的,算不上多漂亮的女孩,可就是有一种活力,那是我向往的。

    她低下头迅速找到自己的座位蹲下来,试图用小小的身躯挡住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她这样的举动实在让人没办法不注意她,果然,她真的回头看了看我,还不敢动作太大,似乎是怕我发现,我差一点就笑出声,只好假装看书。我是擅长演戏的,所以她似乎放心的继续着自己的小动作。

    出于礼貌,我没有探究她去拿什么,只是体育课突然跑回来,还要这样藏着掖着的东西,大抵只有一个了。

    她很可爱,笑起来很有活力,却又很温柔,就是那种让人第一眼就觉得很好相处,又很温柔的女孩,如果我是个健康的人,我想,我会希望自己有个这样的女朋友。

    他的这篇日记,就记到这里,我有点难过,为他的经历,为他的隐忍。我平日里也很喜欢看书,所以我从来都觉得,当你看书的时候,就好像作者就在你身边,与你缓慢的讲述着。

    所以现在去看一个人的日记,我就好像看到了他,遗憾的、无奈的对我讲述着。

    我甚至,已经又忘了他的样子。

    我觉得抱歉。真的抱歉。

    我合上日记本,把它抱在胸前,好像在这一天,不过几个小时,我和一段未知的过往建立了其妙的链接。

    电话不合时宜的想起来,是经理的电话,问我季度汇报的PPT有没有做完,我昨天拿回家来做的。

    “做完了。”我的头又晕又沉,声音也蔫蔫的,经理让我把装PPT的U盘给他送到单位,牛马的人生真的是伤不起。

    “我阳了。。。。。。真的没力气了领导。工伤可是要陪不少钱的。”我咳嗽两声。

    最后惜命的经理决定开车到我家楼下来拿,我勉为其难的同意了。本来是打算睡觉的,这下只能硬着头皮等他。

    于是我接着翻开日记本,果然,看别人的日记比看自己的日记有趣多了。我自嘲。

    2014.12.21

    今天她没有来上课,明明是高中,大家都很紧张,她却似乎不紧不慢的样子。

    2014.12.22

    今天,一直到第三节课,她才出现,她的眼睛红红的,一直趴在桌子上,失恋了?

    她那次的双马尾后来确定不是烫发,大概女孩子就是有各种各样变美的魔法吧,事实上她的头发是细软的那种,倒是很像她给人的感觉。

    今天她没有好好打扮自己,看起来也好像失掉了很多活力,我对她的那位男朋友有点无语,这么一个可爱的女孩,他是怎么做到每天打饭让她去做,还伤害她的?

    也许是同频相吸,我发现还有一个视线也在注意她,是坐在她后面的一个男生,他是班里活跃分子,和很多人称兄道弟,意识到这一点,让我的心情很糟。

    不,是更糟,看到她哭,我的心情已经很糟了。

    2014.12.23

    下午,她果然又翘课了,数学老师问起了她,她舍友帮她敷衍过去了,数学老师是个很幽默的外聘老师,他说这个小姑娘有意思,要不就是旷课不来,好不容易上午来了,还哭了一节课。

    大家哈哈哈的笑着,我很不爽,因为,我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件好笑的事。

    我深呼吸着,我没有太大的勇气看下去,我心情复杂,他说的这些事我都记得,那时候我失恋了,明明那个渣男是和我从初中一直到高一的,可是,他却说他喜欢我对面宿舍的那个女孩,就因为那个女孩和他喜欢同一款游戏,更像哥们,当时我难过好一阵子,因为那是我第一次经历背叛。

    他给我的关注,像这日记本一样沉重。就好像是。。。。。。。我很爱吃芭乐,然后我家里其实有,可是谁也没有告诉我,等我知道的时候,芭乐已经坏了,也过季了,我注定这一年都吃不到。

    我摩挲着日记本上岁月未能抹平的痕迹,那些关注,那些忿忿不平,隐匿无声,却在真相知晓的一刻,实实在在刺进了我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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