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又一的动作停了，她停顿片刻，缓缓的推开了他。

    当她鼓足勇气抬眸，当她看到肖家洋的唇上被她的口红染红，刚刚收起的眼泪再次决堤。

    她的眼睛彻底恢复了清明，她伸手轻轻的擦拭着他的唇，嘴里呢喃道，

    “对不起，对不起···”

    肖家洋的心彻底跌入了谷底，她果然是醉了。

    他握住陈又一的手腕，让她别擦了，他一点都不介意，无论陈又一对他做任何事，他都甘之如饴，他到底还要怎么做，才不会让她推开自己。

    他心疼的捧着她的脸，替她擦着眼泪，可他不知，此刻的陈又一贪恋他手上的温度，贪恋他怀抱里的感觉，她想要，不敢要，只有不停地摇头，后退。直到后背靠在了墙壁上，退无可退，她无助的跌坐在地上。

    “家洋，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脑子很乱，对不起 ，我不应该这样对你。”陈又一蜷缩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快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会儿，我害怕···”

    肖家洋跪在她身边，搂过她，将她紧紧的抱着，他的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又一别说了，是我不好，我还做得不够，才让你这样没有安全感。”

    “不是的家洋。”陈又一打断他，从他的怀里仰起脸，艰难的说道，“你很好，你很好，其实卑劣的是我，是我一直瞒着你们，我怕你们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又一眼泪像开闸的洪水，越流越多，她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

    “就是因为你太好，所以我才不敢让你知道！”

    她放开了肖家洋的怀抱，坐靠在墙边，她的眼神黝黑，似看到前方某个空洞的地方，开始慢慢变得恐惧。

    “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我明明是他们唯一的女儿”陈又一的唇被她咬出了血，她似在忍着什么痛苦的事，肖家洋并未阻止她，只是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可是我看到他们，我害怕，我根本不敢看，不敢靠近，他们被···”陈又一瑟缩，抱着自己的胳膊颤抖，

    “他们让我给他们穿衣，我根本就不想，他们对我很失望，说那可是你的爸爸妈妈。我当然知道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不，我其实不觉得他们是我爸妈，所以我不愿意，我也不敢，他们叹气，说爸妈白养我了，老陈的女儿怎么是这样自私不懂事的人，连替他们最后穿衣都不愿意，我顶不住，我去了，可是我恶心，我竟然觉得自己的父母恶心”

    陈又一再也说不下去了，那些画面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可它依旧清晰的在她的脑海里，那是她的痛苦与噩梦，更是她深深的内疚。

    肖家洋将她重新抱住。

    当初的事情他从旁知晓差不多，可他却是第一次听到陈又一说的这些。

    即使陈又一说得语无伦次，他也从里面听出了陈又一的恐惧和她的悔恨，她在恨自己的懦弱，悔自己当初的行为。

    可是肖家洋更生气自己，如果他当时在就好了···如果他在···

    陈又一埋在肖家洋的肩膀，可思绪依旧停在那间房间，她怔怔的继续说道，

    “他们让我辨认，可是我根本认不出来，我妈妈那么漂亮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躺在那里的一摊··她的半边脸已经没了··”

    “我爸爸··明明是个很高的个子，可躺着的那个人没有下半身，他们逼着我签字，我根本没有看清楚，我却把字签了，因为如果我不签，他们还会让我去认···”

    “他们在那里躺了三天，可我一次都没有靠近···我没有去陪他们说说话，连最后一眼，我也是匆匆略过，我的爸爸妈妈，明明他们那么爱我，可我却不敢看他们一眼，最后一眼！！”

    陈又一死死的抓着肖海洋的胳膊，好似溺水之人抓到的最后一快浮木。

    房间依旧黑暗，他们紧紧的抱着彼此，吸取着对方身上的温度。

    肖家洋轻轻拍着她的头，将她的长发顺着。

    “他们总会到我的梦里来，他们在梦里，还是躺在那个铁板上，面无血色，可是他们在流眼泪，我想要给他们擦眼泪，可他们被推进炉子里，我过不去···”

    “家洋，我是个糟糕的人，我连自己的爸妈都不敢靠近··他们一定对我很失望，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和他们一起去那边，我一定会好好给他们道歉，可是，我连死的勇气也没有！我害怕自己也会冷冰冰躺在那个铁床上，谁来管我呢！”

    陈又一的情绪起伏太大，胃里一阵翻涌，她爬起来，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一通呕吐。

    肖家洋拿着一瓶水跟了进去，替她扎好头发，抚着她的背。

    他总是这样温柔，虽然他从不说什么，但陈又一早该知道的，这些年他的陪伴和照顾，是唯一能驱散她内心黑暗的光，她一直咬着牙不敢告诉他，就是害怕如此卑劣的自己被他知道后，他一定会大失所望。

    如果肖家洋是她，一定会比她做得好。

    她永远也做不到像肖家洋那样完美。

    情绪宣泄的顶峰过后，就是深深的疲惫，陈又一躺到床上，可身上却一阵一阵的冷，她似乎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怔怔的看着床边的人。

    “家洋，你也对我失望了，对不对。”说完，一滴泪再次从眼角掉落。

    肖家洋伸手替她接住，蹲在床边温柔的说，

    “不会，如果我是你，也会和你一样，因为是很爱的人，才会接受不了那样的事，你只是被吓坏了。”

    “你才不会和我一样。”陈又一苦笑，握住他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你做什么都能做好，如果哪天我也死了，你会帮我办好身后事的吧？”

    陈又一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好似她说的是一件让人期待的事。

    肖家洋的眼睛慢慢的红了，她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觉得她随时会破碎掉，就如那天在天台上看到的那般。

    肖家洋不想再承受那样的恐惧，他哽咽着回到，

    “会。”

    陈又一终于会心的笑了，她拉过肖家洋的手臂抱着，撒娇的说道，

    “你不要走好不好。”

    陈又一朝后让出了床上的空位，拉着肖家洋，示意他上床躺着。

    她像个清澈的孩童，只是想要寻求黑夜里的安全和温暖。

    肖家洋合衣侧身躺了下来，陈又一依旧抱着他的胳膊不放手，他朝她摞近了些，让她躺得舒服一些。

    陈又一轻轻的说道，

    “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也躺到那个铁板上，我该怎么办，我可能也不敢靠近，所以你不要死好不好。”

    “好。”肖家洋轻柔的回道，伸手抱着她的头，在额头轻轻一吻，“我不会再让你遇到这样的事。”

    “嗯”陈又一伸手搂住他的腰，朝他贴近。

    她喜欢肖家洋身上的味道，抱着他让她无比贪恋。

    她不住的在肖家洋的脖颈间蹭着，像个孩子终于获得了自己心爱的玩具，却不知这样的行为，对肖家洋来说是多么的艰难。

    不过陈又一也不是什么不懂的小姑娘，当她意识模糊间感受到了什么，她也停止了宠溺的动作。

    眼睛已经困重得睁不开眼，她呢喃道，

    “我可以··”